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唉……”他的忧愁半分未减,他都不知道怀璧到底瞒了他多少事,只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一日比一日艰难。
  “这几日狸猫换太子的流言,你怎么看?”
  “这次目的很明显了,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让京城大乱,流言一旦被证实,庆王就有足够的理由起兵。”
  闻言江耀庭倒是有些惊奇,她哪来那么自信的语气?“你怎确定流言就这般容易被证实?且仅凭这一条理由,不足以让庆王有那么大的底气罢。”
  江怀璧怔了怔 ,顿时哑口无言。她倒是忘了,父亲并不知晓详情。
  这一条自然不行。但如果加上庆王手中的遗诏,那便不一样了。
  她匆匆以别的话题混入,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江耀庭没多问,心里却是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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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外一处客栈中,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眼睛却时不时往楼上看。这几日附近总有官兵搜查,也不知道在抓什么人,客栈里被搜查过两三次,他实在是怕了。这几日每每见到陌生人都要仔细盘问过后才肯接待。
  楼上那两位虽衣着普通,但那通身的气质和阔绰的出手,能够断定必然不是普通人。掌柜的让他仔细留意着。
  二楼。
  秦珩看着对面的人人卸了斗笠,面上才浮现出几抹庄重之色。“张先生千里迢迢赴京城,可是父王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张问将斗笠放置一边,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他的脸:“殿下此次遣我来京,便是不打算回去了。”
  秦珩微惊:“父王的意思是……”
  “成败便在今年要定下来,最晚也不能超过明年此时。现如今时机正在迅速成熟,殿下身体虽然暂时无恙,但并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出现意外。殿下谋划了这么些年,绝不留遗憾。”
  气氛便骤然低沉下来。庆王论手段谋略都极为高超,但可惜了那心疾。找了几十年的明医神医,无一人可治。最先开始所有的一切是为了自己登位,后来便都一心想着儿子。
  “这……我都知道,所以也一直在制造各种时机寻求突破口。”秦珩握了拳,重重搁在桌子上,面色有些沉郁。
  “殿下在封地到底不大方便,便先让我过来帮着世子照看京城这边情况。这一路上听了世子近来所为,才知殿下早早将世子放在京城的好处了。”张问一笑,深邃的目光看向他时颇显欣慰:“流言一事一箭双雕,从郭绛入京便可看出来了。殿下于朝中安插了那么多年的探子很快就会起到作用,同时景明帝对江耀庭以及江怀璧心中有了芥蒂,后续我们也好办事儿。”
  秦珩仍旧有些遗憾:“只可惜皇帝对江怀璧似乎生了别的心思,怀疑归怀疑,警告归警告,却依然不肯对她下手。但寻常的惜才也并非是如此……”
  张问将两手交叠搁在桌子上,语气平淡:“皇帝对江怀璧那不是惜才,那是利用。你所看到的都是假象,试想如果这一次是皇帝胜,那么即便江家依旧无事,江怀璧他也绝对不会留。她知道的太多,也太聪明了,一旦她主动去算计,皇帝不一定能察觉。”
  “可我所看到的,皇帝有时候就是在纵容,或许也会有不忍之心。”
  张问一点头:“这的确有。那是因为景明帝还不知道江怀璧的女子身份,殿下在后宫里设了那么大一个局,将江初霁整个人套进去,再让嫔妃从旁煽风点火。现如今皇帝曾对江初霁的心思,便是对江怀璧的心思,但因江怀璧仍旧男子身份,他不便说出来罢了。”
  秦珩接道:“一旦这层纸捅破,皇帝对江怀璧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想要强夺豪取,还需看沈迟同不同意。”
  “可我们都知道,江怀璧这样的人,如何甘愿进那寂寂宫墙,落得和她妹妹一样的下场。”张问轻一叹,又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有些惋惜。
  “那先生觉得现下沈迟那边,应当如何处理?”
  “殿下的意思,是时候对永嘉侯府下手了。不过切记,殿下说世子有些急躁,凡事思虑周全再动手方比较妥当。现如今不过七月,有些事还需好好斟酌一番。”他眸色幽深,望了望桌上已温凉的酒,不动声色轻声开口。
  “当下江怀璧的身份不能暴露,只有她是臣子才能引起皇帝足够的重视和怀疑,同时江家才能暂时稳得住。毕竟到时逼宫时,还需要用他江耀庭一把。暂时这事可以去试探,引导皇帝去试探,但短时间内不能急躁。”
  “好,我知道了。父王给我来信时也提到这一点。江怀璧那人惜命得很,生死关头都要先护住身份的,半点不敢大意,这我们其实不必太过担心。”秦珩顿了顿,继续说道:“永嘉侯府的话,上一次我们搬出了个于氏,似乎起了效果。这一次我计划的是让沈达出面,只要能挑起矛盾,后面的就好办了。”
  “要想让沈达在其中起作用,需得他与长宁公主正面起冲突才行,但听说如今京城戒备森严,你都进不去,沈达一介平民更不容易了。”
  秦珩轻轻一笑:“京城我要比先生熟悉些,先生放心吧。虽然身在京城外,但大局还是能掌控得住的。咱们脚下这家客栈是锦衣卫暗访最频繁的地方之一,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客栈掌柜是咱们的人,店小二也憨厚老实。”
  张问笑了笑,将桌上的酒饮了,复又戴上斗笠,随着秦珩下楼,二人骑马去了京城城墙附近。此时无论是守卫官兵还是锦衣卫巡逻都是最少的。
  七月的京城应当是热闹的,往年是因南来北往的商人经过,繁华万千,而如今热闹的怕的那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
  护城河将京城紧紧包围,皇宫便在一众民间建筑中巍峨屹立。皇城上空的金色残阳为那本就富丽辉煌的庄严又添一笔浓墨重彩,云层厚重,便愈发显得暗沉,似要裹住那万丈光芒,却不得不显露出不见天日的乌黑一面。
  张问将都斗笠卸了,默默欣赏这一番好景象。半晌轻轻对秦珩说了一句:“这戏是时候落下帷幕了。”
  你放唱罢我才能登场。
 
 
第291章 傅徽
  江怀璧也不知道傅徽为什么忽然就被盯上了。
  起因是景明帝的病, 但有人推荐傅徽这个人时景明帝已宣布病愈复朝无需医治。
  紧跟着宫里传来德妃身染疾病的消息,太医说疑似心疾无能为力。而后又有人提了傅徽这个名字。
  其实傅徽无论于北方还是南方,名气都不响,未曾从师明医也未曾见过有什么大的建树, 仅仅是当年隔着千万里与京城太医有过一场辩论, 但那最后以傅徽沉默失败告终, 后来傅徽消失于众人面前, 也就成了传说一般的人物。
  傅徽进京时并未引起众人注意。的确, 一个其貌不扬名不见经传的老人进京, 的确没什么可提的。
  这些年与傅徽接近的外人并不多,江怀璧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庆王的人。他们在想方设法让傅徽进宫。
  既然有人提出来了, 她自然要做好准备。
  江怀璧将此事刚与傅徽说完, 只无意间提了句可能要入宫,傅徽的反应忽然很激烈。
  “我不去!我不进宫!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宫了!……我这个老头子哪能比得上太医院那帮医术高超的太医?何必我去掺和……”
  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再进宫?以前倒还没先生说过您以前还进过宫?”
  傅徽怔了怔,目光有些不自在, 头往暗处一别,去看他那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半晌喉中有些干涩:“当年偷偷……进去过, 被那帮太医好生羞辱一番,便发誓再也不进了。”
  江怀璧也不再追问他怎么“偷偷”进去的。只暗暗想以傅先生这个性子, 死要面子,被羞辱过后自然是不肯再见到他们, 执拗得很, 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现下再多提几句他能直接翻脸不认人。这事儿在沅州可见过几回, 都是江老太爷护着,现在到时候若真有圣命下来,父亲也未必能护得住他。
  傅徽缓了缓心绪,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 低声问了一句:“丫头最近感觉如何?”
  她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要问的是身体。自那药停了以后他隔三差五都要来问问。“挺好的,哪里都好。先生放心。”
  傅徽却深深叹了口气,眉间峰壑分明,面带愁色:“……不对啊,我觉得应当要有反应的,有过腹痛么?”
  江怀璧摇头。
  傅徽不解更甚,又诊了一次脉却仍旧没什么发现,只好暂时先放弃。他自己心里竟也有些慌,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惊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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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怀璧便没再和傅徽提起来入宫的事,但她能敏锐地感受到傅徽当时的反应其实是有些异常的。那应当是傅徽闹脾气的时候,而非下意识显露出来的无比厌恶。
  但毕竟他是傅先生,她也没有去查。
  紧接着沈迟的人给她递来消息,说推荐傅徽的人,是方文知。她当即愣住。
  方文知如今不在京城,居然也能及时知晓京城局势。
  她觉得有些心惊,直到江耀庭对她说:“方家二公子方文晓的哑疾,是你暗中让傅先生帮的忙么?”
  她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方子是傅先生的,但出手诊治的大夫与先生毫无关系。其中过程未曾出过一丝疏漏……”
  江耀庭心底一酸,轻轻叹气:“可你知道暗中那人原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他想知道的,从哪里都能知道,眼线多得数不胜数。不算你疏漏,是他本就有意为之。方文知向来又与你不和,于此事上,我们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江怀璧皱眉:“这一次廖德妃病得也蹊跷,再者她要是心疾又如何是现在才诊出来?”
  “可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明明知道要算计的岂止是傅先生,更是你。”或许庆王知道傅徽在怀璧心里的地位想用傅徽来威胁她,又或许是想将傅徽引进宫揭穿她的身份。
  近来的事针对她的居然要多些。
  他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沈达昨日进京了?”
  江怀璧愣了愣,才听到父亲解释。
  沈达原是在团州,暂且寄居在沈承二弟家。因有沈承这一层关系,沈二家对他还不错,前些日子从团州寻了个门楣并不高的姑娘,与沈达定了亲。
  至于沈承自然已经提前自书信中知道了。现如今是沈达自己提出,长宁公主抚养他多年,理应尽孝,请求回京告知嫡母一声,即便不受待见也不该失了礼数。
  沈承甚是欣慰,便与长宁公主修书一封说明情况,然后在回信未至时沈达便进了京。
  “父亲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江耀庭浅笑着摇头:“这事儿是陛下闲时与我说的。”
  “怎么都闹到陛下那里了?那这岂不是要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按着长宁公主的性子,对沈达必然是没有好脸色的。到时候怕又是京城里一场笑话。”她蹙了蹙眉,又觉得仿佛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景明帝都知晓了,京城却并没有传开。
  她该不该多想?毕竟事关长宁公主,关乎沈家。最近的每一件事都不容忽视。
  她即刻将此事告诉了沈迟,但沈迟的回信是他已知晓,暗中已经密切关注,让她不要担心。
  沈迟也觉得是有问题的,但究竟是哪里有问题,现在他们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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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怀璧还没有查清楚方文知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傅徽这里忽然出了事。
  景明帝听闻傅徽恰好在江家,便急忙派了御前太监前去传旨入宫,江怀璧知道消息时那太监已经出了宫门。
  彼时距离下值还有半个时辰,她原本要向陈禹说明情况,谁知手边刚好被一件急务绊住,心急如焚却也走不开。
  待她至江府时御前的人都在前厅,江辉庭也在,此时江耀庭尚未归府。似乎是因为什么吵了起来,江辉庭声音不算高,但是。
  她进门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数道目光朝她望去。江怀璧向众人见了礼,先开口的便是江辉庭:“怀璧回来便好。陛下口谕传傅先生进宫,但我去请时他拒不从命,现如今……”
  江怀璧忙问:“二叔,先生现如今怎么样了?”
  御前的宦官接道:“小江大人,傅徽明言抗旨,一把年纪了还摆出要与我们拼命的架势。我也不敢伤了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跑了。”
  江怀璧琢磨了一下那词:“逃跑?”
  “是,人已出了府。现如今已近宵禁时分,若是路上遇到了官兵,我等可不负责。现下江大人已派了人前去找,咱家自宫里带出来的人也少,便不掺和进去了。听闻这府里只有小江大人与傅先生交情深,还请劝劝先生。这入宫也算是他老人家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若是真治好了德妃娘娘的病,这赏可是少不了的……”
  “劳烦公公走一趟了,先生年迈亦有病在身,暂时恐无法为娘娘医治,有负圣恩实属罪过,待先生病愈后再行进宫。”她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开口打断。
  那宦官有些恼怒,但看今晚必然是请不到人的,本就心烦不已,而眼前的江怀璧又是这个态度。他亦是赌气一礼,嗓音刻意有些刺耳:“那咱家可就如实回宫复命了,这抗旨之罪小江大人担得起,首辅大人可未必担得起,您好好思量着罢。”
  话一出,先慌的是一旁的江辉庭。他刚要说什么,但那宦官已然挥袖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怀璧……”
  “二叔不必担心,怀璧去寻傅先生。”她也未有多余的解释,简短一句后退身一步微一躬身便转身退离前堂,又高声喊了一声“木槿”,显然是去寻傅徽去了。
  江辉庭来京后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亦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怀璧,有主见,却也忒过大胆。那番话听得他胆战心惊,上来扣的帽子就是抗旨。
  他出了一身冷汗,后又觉得自己是否太懦弱,转眼一想还是只觉得江怀璧太莽撞了。抗旨二字在他脑海中一直盘旋,令他心慌意乱。
  江怀检忽然从一侧出来,轻声道:“父亲不必太过忧心了,二哥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大伯父若在也一定与二哥是同一条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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