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进宫吗?”
沈迟摇头:“进宫没什么用处了,且目前还不是时候。京城内既然已经乱了,下一步要么是秦珩的探子叛乱,要么是对权贵家族下手。沈家未必能安然无恙, 江家……”
“现在我需得回去一趟。沈迟,父亲大约是已经进宫了,庆王的人与祖父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明不白,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祖父在家我也不放心。”她顿了顿,将目光挪开,声音轻下来:“到现在了,我若是还躲在侯府,才让秦珩有机可乘。”
沈迟默了片刻,终是点头:“我让管书跟着你回去,若有什么情况让他联系我。”
她也不推辞,颔首道:“那你多保重。”
沈迟将斗篷给她披上,又仔细系了带子,松手时颇有些依依不舍。这一走,外面又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着实有些担心她的安慰。却也深知,现下将她绑在身边,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她走后,沈迟才问归矣:“母亲在侯府的消息没传出去吧。”
“世子放心,公主府里守卫下人一切如常,对外只说公主近几日身体有恙,不多走动,没出什么岔子。”
沈迟眸色幽深。原一直惊奇母亲为何那般强烈要求同父亲和离,至现在才知,这盘棋在这摆着呢。公主与驸马分居两府,秦珩若要对付长宁公主,注意力被分散,还真得思量一下。有些事上,还是长宁公主有深谋远虑。
“带些人,我们去公主府,”他转身从一旁墙上卸了剑握在手里,临出门时又叮嘱一声,“别叫母亲知道。”
庆王这么多年一直盯着母亲未曾松懈,怕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想起来景明帝心心念念的那道遗诏,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却不大确定。
若是秦珩真如母亲所料去了公主府,他或许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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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比江怀璧想的要乱一些。这里是京城中心,达官贵人常居住于此。街上巡逻官兵已加紧巡逻,她瞧着换班都要比寻常多了几倍。百姓大约是都知道了,路边店铺大多数斗都已经关闭。
回府倒是没遇到什么情况,但至江府时才发现,江府外仍旧有一群陌生面容在守着。她脚下顿了顿,还是先进了府,进门那一瞬间瞥眼一望,果然门口两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何荣昌见她回来有些惊喜,命人上了茶才回禀:“公子,那不是锦衣卫,是陛下亲卫。”
她蹙了蹙眉,神色认真:“只咱们府上?”
“……是,”何荣昌一直在江耀庭身边待着,见识要比寻常小厮广些,有的局势他也能看明白几分,“老爷进宫后不到一刻钟,锦衣卫便尽数撤走,随即换了这些人来。老奴想着,怕是防着老太爷的。”
府里能随意说这些的下人不多,何荣昌一向谨慎,此刻能直言便说明已经很明显了。
她起了身,看着那杯热茶却没动,眸色暗了暗:“我先去祖父院子里。”
一路急行到后院没多久,忽然停了脚步,微微转头看着管书:“管书,你帮我办件事儿。这事儿熟人不好办,也只能暂时委托你了。”
“江姑娘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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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即便是回了府,同江老太爷说过话,但对于院外守着的那些人,依旧是不肯松口。老太爷最开始还怒气冲冲,到最后也只能妥协。
府里大大小小事在江怀璧回来时处置权利已尽数又回到她手上。江辉庭对府中不大熟悉,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尽管平常再端着长辈的架子,现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对江怀璧有几分佩服。
临危不乱不难做到,但在清楚局势的同时能做出相应处置却并不简单。更何况这又不仅仅是江家,里里外外还牵动着整个大局。
她做出的第一个举动是,主子们该是哪个院子便回哪个院子,不必都守在老太爷那里;下人们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无故不得乱走动。府里得先稳下来。江怀璧平时的威望加上老太爷撑腰,府里无人不服。
天色渐渐暗下来,府里各处已点了灯。木槿将烛火剪得更稳些,转身放轻脚步走到案前,看着江怀璧笔下沉稳的字迹,半晌才问出一句:“公子当真不管外面的情况了?”
乱的是整个京城,总把自己封在府里也不是办法。
江怀璧停了笔看向她:“京城如何暂时不关我们的事,再者我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陛下难不成还能让我领兵去打不成?”
木槿默了默,似乎是这个理儿,但是……
“公子整顿府里几个时辰内,府中已有下人吵着要出去。起先是几个老仆,说是家中有妻儿,不放心要回去看看。后来有其余年轻力壮的也要回去,管事的不让,便有人吵着说咱们要将人锁死在府里,不管死活。”
江怀璧眉头一皱。这个节骨眼上再这么闹,便是寻衅滋事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无论是谁,现下待在原地才最安全。老仆尚可以理解心情,其余的……她目光深了深。
“我去看看。”
木槿微怔:“这事儿公子吩咐一声便是了,何须自己亲自去一趟?”
“或许没那么简单。”江府便是寻常也没有那么多矛盾,若是真如她猜想那般混进了有心人,可得提早发现才好。
问过才知道,都是厨房里出的矛盾。她去的时候几人都没想到,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陈明情况。最先提出离府的是在府里做了几十年的厨娘,家中儿子年幼,实在放心不下。后来又有几人也动了心思,年轻的最先沉不住气,便闹了起来。
她看着一群人沉默片刻,开口时字句清晰:“……现在京城这情况大家应当也都有所了解,出了府便有叛军的刀剑在等着。江家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也能护得住你们。若真是有人放不下家眷,要离开也可以,给管事的说明情况,将欠的月银结了,额外也再多给一些,互不相欠也行。但从出府后开始,生死再与江家无关,原则是只出不进,之后若再想回来,可不能了。还有,待叛乱一事定后再清除余孽之时,是否会认为忽然出现在空荡大街上的你们是叛贼探子,这些我江家也都不能一一出面作证。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拦你们,但这其中若真有人故意挑起事端,凡在我府中之人,绝不轻饶,”语罢又加了一条,“家生子不包括在内。”
大约有十余人,便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放心不下家中老弱病残的,可随后将地址告诉惊蛰,由她将人暂时送进府中。江府有侍卫总比自己家要好些。”她不再多言,其余人她没说,他们也都明白。现在正是防备的时候,若真混进来其他人,得不偿失。
已有大半人改了主意。但是江怀璧看着她来之后这气氛并没有木槿描述的那般激烈。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事情解决得差不多的时候,木槿忽然从外面进来,身后还绑着一个人。
“公子果然料想得不错,是有探子混进来了。”
房中议论声戛然而止。片刻后立刻有人低声惊呼:“这不是杨大娘么……怎么会是探子?这几日在厨房里待人都极好的,虽是新人,干活却麻利得很,木槿姑娘莫不是抓错了……”
“杨大娘”脸上扑了一层灰,大约也能看得出来平时做事有多卖力,只是此时那双眼睛里却流露着慌乱。
木槿道:“公子,奴婢一直在附近守着,您开始讲话开始,她就偷偷溜了出去。奴婢问清楚了,是这几日新来的,但看着的确熟得很。”
将她脸上的灰抹了,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能不熟么。
杨晚玉居然敢在这时候偷偷潜进江府。
那秦琇呢?
不过片刻,已登时有人说道:“公子,就是杨大娘,我们方才在说出府的时候,她并不想出去,却在一直撺掇大家伙。原本我们也没有这意思,是她一直信誓旦旦说江家要困死我们。”
虽是推诿之词,却也足看得出杨晚玉的居心叵测。她的目的……不想出府,还待在厨房,目的一目了然。
江怀璧眼眸冷淡,没想到还另有收获。
将她押下去先关着,江怀璧转身之际却听得她声音尖利急促:“我儿……我儿……已经死了!”
江怀璧面色凝滞。
秦琇死了?
第325章 潜入
江耀庭回府很晚, 至他回来时京城情况已愈加紧急。
现如今虽说是商量对策,但即便是连他也插不上什么话,景明帝仿佛都有了主意。随后他看到了门口那些侍卫,心里跟明镜似的。
原本已疲累至极, 偏还有人禀报说老太爷房里出了事儿。说是老太爷进屋的时候忽然从房顶摔下来几片瓦片, 差点砸到了人。问缘由也只说许是常年未修松动了。
江怀璧已自作主张先将老太爷挪了地方安寝。
江耀庭随口问了一句:“挪哪儿去了?”
“墨竹轩。”
“……”他怔了怔, 抬眼去看那禀报的小厮, 眼熟得很, 他细一思忖, 仿佛是江怀璧院子里的人,“怀璧有别的想法?”
“是, 公子说挪院子这事儿暂时只有老爷知道。是说恐老太爷院子里不大安全, 提前做好准备。”
他微一颔首,听出来这话外之音。安全……上一次不就是秦珩偷偷潜进府里么。现在秦珩在京城,是得更小心些。默了默又叮嘱道:“你回去罢, 让她也多加小心。”
府外有皇帝的人,秦珩要进来没有上次那么简单。但既然她都提高警惕了, 想来也没那么简单。
江怀璧让人暗中去告诉父亲一声是怕他担心,毕竟晚上要发生什么事还不一定呢。
老太爷虽是不在院子里了, 但该守的还是得守住。墨竹轩那边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不用太过担心, 她便带着木槿干脆悄悄守在了老太爷的院子里。或许今晚不一定出事儿, 但还是小心为好。
“公子, 杨氏在咱们这里,还有秦琇已死的消息,要不要给沈世子说一声?”木槿低声问。
江怀璧略一摇头:“先不急,此事非比寻常, 真假还未可知,等查清楚了再说。”
若是秦琇真的死了,那么庆王手中那道遗诏也就不管用了。那本来是他们最大的一个筹码,现在忽然失效了,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所图,现下还不清楚。真要直接告诉了沈迟,万一其中有诈,岂非要将他推进坑里?不过她这边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杨氏你让人看管好了,千万不能有闪失。她知道的东西不少,又是庆王的枕边人,到时还有其他用处。且现下也不能让她出事,否则于江府是个大威胁。”
木槿应了声:“公子放心吧。”
与此同时,沈迟在公主府与她做着同样的事,都在守着等人。不过都是凭着感觉,或许未必能如心里猜想,但却都不曾松懈。
秦珩在京城的每一秒都是格外紧张的,才不会白白浪费时间。
这一夜特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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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潜入公主府时,整个府邸已寂静无比。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已经歇下了。他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内室,手中握着的剑不由得紧了几分,目光冷冽。
所有丫鬟已经被迷魂香迷倒,他一路进来时竟出奇地顺利。绕过那扇屏风,便是床前厚厚的帐子,看不到里面那人影。
但他已笃定了那是长宁公主,猛地掀了帐子扬起剑便要劈下去。紧接着却发觉不对劲,低头一看才知人是假的。
秦珩当即面色一变,一回头便看到沈迟立在不远处,目光森冷。
“你……”
“秦珩,别来无恙。”他缓缓走过来,步履从容,眼光中却是掩不住的戾气。
便知这院外怕是都围满了人罢。
沈迟也不急,只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庆王知晓你今夜如此大胆,连大长公主都敢动,你说他会不会气疯?”
前段时间他对长宁公主动的手,后来便也都查清楚了。其中并没有庆王的授意,皆是秦珩一个人的意思。
庆王自然知道破得建安帝宠爱的长宁公主有着怎样的地位,怎会轻易动她?
他在此等着秦珩的原因就是想知道他为何对母亲敌意这么大。
秦珩冷笑一声:“若我父王得了这天下,你觉得能留你们沈家?”
“留不留的暂时先不说。只一点,你们便是有了遗诏,还需得母亲出面承认。”
“她出面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我求着她承认?笑话,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在京中再怎么跋扈,终究不也是没做到皇太女的位子上么。”秦珩不屑一顾。
“那我若是说,先帝稀里糊涂写下那道遗诏时,母亲在场呢?”
“不可能!”秦珩当即否定,却没有半分急色,显然是早有准备,“那道遗诏写的时候只有宦官在侧……”
“你猜那宦官……死没死?”
“当然死了!”
“若还有其他宦官呢?”
秦珩神情顿时有些僵。父王告诉他,事后在场所有宫人都已处理完了,若是暗中真还埋藏有其他人……
“我与父王多年筹划,如今已攻入京城,自然不可能被一纸诏书困住。便是直接挥兵夺位,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沈迟倒是赞同,两方暂时势力竟不相上下,否则宣武门也不会失守。
“若是不在乎这些,你今晚来公主府做什么?英国公一家可不在公主府里,你再对他们无动于衷,陛下真要杀光殆尽,我可就没办法了。”他面上露出惋惜的神情,暗中手已蓄了力,剑锋可随时破空而去。
庆王要留着长宁公主,但秦珩一出手便是要对她下死手,实在是诡异得很。
“杀光殆尽?”秦珩仔细桌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面色平静,“其中也有沈湄罢。我听说她现在还有着身孕,那可是赵氏的血脉呢……也就长宁公主心大,敢把女儿嫁给英国公家的公子。现如今敢思量如何抽身的,怕不是我们吧。”
沈迟皱眉。当年的确还不知道英国公有了那般心思,也未曾怀疑过庆王叛变。赵瑕这个仪宾,还是母亲同沈湄一起挑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