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余蔓左右张望,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我去见燕大侠,回来的时候......”
“睡得着吗?”
“啊?”余蔓一惊,以为花无缺在发泄不满。
“要不要一起看月亮?”花无缺拍拍身边的位置,心情复杂,但笑得温柔。
他眼里有光,是意中人的形状。
余蔓愣了愣,身体非常诚实地跃上草垛,在花无缺身边坐定。
“萍姐姐,以前在移花宫,你常常在夜里把窗推开,窗前的你心情总是格外的好。”花无缺语调缓缓,仿佛在用深情叙一段往事,“能跟我说说,那时你在想什么吗?”
余蔓思量片刻,恍然意识到这些年她在窗前发痴的傻相都被花无缺瞧了去,她掩面,羞赧得不想睁眼,回应倒是足够坦承,“我在想余生该怎么过。”
“原来是这样。”花无缺点点头,莞尔一笑,“你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吗?”
余蔓微微扭过脸,指尖依然抵着额头,手掌依然遮在脸上,她用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花无缺,仿佛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目光下沉,从夜幕沉到天边,花无缺轻轻呼出一口气,眉目愈发柔和,神情愈发坚定。
“我想陪在你身边,与你肩并着肩,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逗屋檐上的画眉一起闻院子里的桂香。”
原本,他想问她一个问题。明天,他和江小鱼只能活一个,她希望谁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现在他不想问了。
因为,活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第132章 我不脱
翌日, 余蔓和花无缺登上涂山山顶,江小鱼、燕南天、邀月和怜星已经等在那儿了。
观战的人来了不少,稀稀拉拉围了小半圈,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见到邀月、怜星, 花无缺自然要上前行礼,余蔓没跟他一起,径直走到燕南天右手边不远的地方站定。
燕南天看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
“大师父, 二师父。”花无缺向邀月、怜星躬身行礼。
“速战速决,取江小鱼性命, 不得有失。”邀月冷冷道。
花无缺轻舒一口气,正要应声,就听身后,江小鱼挑衅的声音传来。
“老妖婆,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我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非弄死我不可?”
江小鱼并没有放弃追问。
怜星眉头轻蹙, 似乎有些动摇,她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 想劝邀月收手。可是,眼看复仇计划进行到最后关头,邀月怎会收手。
用内力震退妹妹的手,邀月冷哼一声, 不为江小鱼的轻狂之语所动,此时的她, 反而面目透着一股诡异的温柔。
邀月用眼神示意花无缺, 催促他赶紧开始。
花无缺遵命, 转身走到江小鱼对面,站定。
江小鱼撇着嘴出列,对邀月的无动于衷很不满。
二人无话,只微微颔首,互相致意了一下,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慢着!”余蔓一捶掌心,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面对众人以好奇为主,也有少数,像邀月这种充斥着冰冷杀意的目光,余蔓早有准备,开口的同时,横跨两步,离燕南天更近了。
她对邀月笑了笑,“宫主,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这一仗,打不成。”
“打不打得成,你说了算?”邀月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余蔓。
若非今天日子特殊,她不愿节外生枝,影响无缺心情,早送这死丫头去见阎王了。
余蔓把手一摊,语气满是无奈,“没错,我说了算。”
她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说句话,在花无缺和江小鱼那里,还是有点份量的。即便她说话没用,还可以捣乱嘛,反正不能让邀月得逞。
“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吧。”邀月面露讥笑,似乎已经找到了最诛心的法子对付余蔓,“我听说十大恶人重出江湖,到时候犯了众怒,人人得而诛之,你有几条命替你爹偿命?”
“铁萍姑,铁萍姑......哼,刮骨刀的女儿,也配姓铁?”
刮骨刀,是李大嘴的成名技。
有一个臭名昭着,吃人的爹,还不够她五雷轰顶?看她今后在江湖上怎么抬得起头。
闻言,余蔓扬起眉梢,有点惊讶,还有一点小兴奋,“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想不到,堂堂邀月宫主竟然调查过她这个小宫女。
“如果将我不堪的身世宣之于众,能让你开心的话,你尽管昭告天下就是了。”余蔓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用食指轻轻搓了一下嘴唇,“而我......呵,正愁没借口找你不痛快呢。”
说着,她眼珠一转,歪头看向燕南天,指着空地上的花无缺和江小鱼,悠悠问:“燕大侠,你说他们兄弟俩有几分像?”
燕南天愣住。
余蔓拍手笑起来,自问自答道:“我看,有八分像。”
大概是成长境遇不同的原因,花无缺和江小鱼这对双生兄弟,充其量只有六七分相像。
可余蔓偏要往多了说,戳破邀月的美梦。
燕南天缓缓转过头,犹疑的目光定格在余蔓脸上,仿佛在说,荒谬。
他想问一问眼前这个奇怪的姑娘,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没等他开口,邀月已经杀过来了。
早防着邀月气炸飞过来捶她,余蔓哧溜一下滑到燕南天身后,找好盾牌,嘴上还不忘继续作死,“哈哈,邀月宫主,你急什么?”
“十八年念想,一朝梦碎,爽么?哈哈哈......”
邀月要把躲在燕南天身后,咯咯笑个不停的余蔓抓出来,燕南天挺身迎战。
余蔓意有所指,高调明示,再看邀月恼羞成怒的反应,燕南天对这个谜底,惊愕不已,难以置信。
即使燕南天不信,他也不会允许邀月在自己面前动手伤人。何况昨晚,余蔓特意请求过,希望能得到他的庇护。
如此一来,余蔓压力锐减,小嘴叭叭,说得更欢了,“救江枫一命,想要人家以身相许,你就直说嘛。”
“人家江枫不答应,你就让他偿命嘛。”
“人家夫妻俩把命偿给你了,还不解气,你把他们儿子也杀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撺掇人家双生兄弟手足相残,太缺德了吧,这么缺德的主意谁给你出得?”
怜星忍不了了,就要上前让余蔓永远闭嘴。她希望中止这场阴谋,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余蔓的奚落。
花无缺踉跄冲到怜星跟前,神情惶然,脸色惨白,“二师父,萍姐姐说得,是真的?”
他和江小鱼,竟然是双生兄弟。
怜星呼吸一滞,不敢看花无缺的眼睛。她冷漠地推开花无缺,直奔余蔓。
当年,为了让姐姐放江家兄弟两条生路,她七分真心三分假意地提出了“让他们兄弟相残,一个死在另一个手里,比一刀杀了他们更解恨”的建议。
那缺德主意,是她出得。
燕南天与邀月交手正激烈,无暇顾及余蔓。余蔓面无惧色,绕场与怜星周旋了半圈,突然回身猛攻。
移花宫弟子铁萍姑已经跳崖摔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钮祜禄......
明玉功突破到第八层,又得了五绝神功的奇遇,余蔓的实力今非昔比。只要不是姐妹俩一起上,她还是很想跟其中一位较量一番的。
可惜,环境不允许余蔓和怜星酣畅淋漓地打一架,很快花无缺便飞身上前,在二人中间游走,欲平息这场厮杀。江小鱼随后杀到,配合余蔓,对怜星猛攻。
场面十分混乱。
邀月突然调转矛头,一掌拍向余蔓。事已至此,她只想让坏她好事的余蔓死。
花无缺挡在余蔓面前,一脸悲壮,视死如归。紧要关头,他被余蔓薅着背心挪开半个身位,余蔓就用这半个身位的空隙,强势出手,接下邀月一掌。
邀月的明玉功比她强,很有可能已经圆满了,这是出现余蔓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击掌后,邀月并未马上撤回,两只手掌黏在一起,余蔓的手腕当场就麻了,感觉好像被冻住了。
冰封之气透过掌心,源源涌入体内,顷刻间,余蔓的小臂几乎失去感觉,而此时,她还组织好有效的反击。
燕南天赶到,震退邀月,余蔓得以断开与邀月的连接,这才松了口气。
“十八年前,江枫夫妇留下得,是一对双生子。”燕南天看着邀月,目光锐利,“小鱼儿和花无缺是亲兄弟......她说得,对吗?”
“没错。”邀月幽幽道,美丽的脸庞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可也没有怨毒。
她低声笑起来,透着一股诡异,欲笑欲失常。
怜星幽幽叹息,从心底觉得无力,“姐姐,算了吧。”
啪!
邀月狠狠甩了怜星一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脸挨打,怜星下意识想用左手去捂,可是她左手畸形,不愿示人,只得曲着手肘僵了僵,随即低头离去。
余蔓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邀月那一巴掌打得不是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左脸,嘶嘶吸了几口凉气。
邀月不是个人,她知道,可她没想到,邀月能这么不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妹妹说打就打。
第133章 我不脱
山顶的风静静吹, 燕南天看着两个命途多舛的侄儿,百感交集。
目光停留在邀月、怜星相继离去的方向,花无缺犹豫着要不要转身, 转身后该如何面对失散十八年, 相逢不相识的同胞兄弟。
江小鱼的心情也很复杂, 可态度就坦然多了。他掐着腰, 扬起下巴, 笑着对余蔓说:“你果然知道。”
余蔓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幸好我知道。”
江小鱼眯了下眼睛, 好奇地看着余蔓, “你曾跟我说,你见过我爹,那你有没有见过我娘?”
谈话间, 花无缺默默转身, 瞥了江小鱼一眼, 又瞅瞅余蔓, 嘴巴自觉抿了抿。
“见过。”余蔓垂眸,点头的同时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你们的父亲江枫, 在移花宫养伤期间, 偶尔到花园里散步, 我见过他一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看了一旁神色怔怔的花无缺一眼, 缓缓道:“你们的娘亲花月奴, 是移花宫弟子。”
“她是一个很温柔, 很勇敢的人。”
“我曾受她照拂,萍姑这个名字,还是她给取得。”
江枫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的面目,总归是俊美无双的,而江枫的妻子,却神秘而不知名。余蔓这番话,让花月奴模糊的轮廓一下子变得清晰。
原来,娘亲叫花月奴,原来,娘亲是移花宫弟子,原来,她和娘亲有这样一段渊源,花无缺和江小鱼心潮起伏。
江小鱼失神地望着空气,喃喃问道:“娘她......长得漂亮吗?”
余蔓哑然一笑,由衷地说:“漂亮。”
花月奴的容貌,比不上邀月、怜星,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美人。
“我、们长得像她吗?”江小鱼又问,眼中充满期待。
余蔓愣了愣,有些迟疑。
江小鱼见状,自嘲地笑笑,“不像。”
余蔓忙摇头,仔细往江小鱼脸上看了几眼,“是有几分像。”
说着,又瞅瞅花无缺,心道,他们兄弟俩,长得像爹不像娘,也就无缺在笑的时候,有几分花月奴的气质。
江小鱼哈哈一笑,扭过头,打破了他和花无缺之间的沉默,轻快道:“你我是双生子,不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花无缺神情一怔,禁不住勾了勾嘴角。
江小鱼得意地挺起胸脯,自顾自地说:“想来应该我是哥哥。”
花无缺笑了笑,他不在乎这个,无心争辩,尽随江小鱼去了。
见兄弟俩相处融洽,燕南天欣慰不已,他瞅瞅余蔓,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多余。
余蔓含笑,向燕南天欠了欠身,对他出手相护表示谢意。
燕南天顺势走近一步,目光向下,打量余蔓的左手,轻声问:“伤得重吗?”
他可以助她去一旁疗伤,把这里留给江家两兄弟。
谁知花无缺和江小鱼听到这话,唰地一下扭头看过来。
花无缺闪身到余蔓跟前,轻轻扳着她的肩膀上下查看,十分紧张,“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慢了一拍的江小鱼扬起眉梢,撇了撇嘴。
余蔓有些不好意思,将左手往身后藏,“没什么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被邀月冻得手有点麻,不过,没有大碍,症状已经在缓解了。
花无缺定定看了余蔓一会儿,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末了,侧身对燕南天拱手,“燕大侠......”
没什么事的话,他想带萍姐姐尽快下山。
真相大白,兄弟相认,他很感动,也曾热泪盈眶。只不过,他的感动太短暂了,骨肉兄弟的事实并不能让他和江小鱼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
也许是他比较冷感吧,他已经过了最需要亲情,最需要兄弟扶持的年纪,突然多了一个双生兄弟,感觉也是淡淡的。
总之就是,无话可说。
“孩子,我与你父是结义兄弟,情同手足。”
花无缺当即改口,“燕伯伯。”
“孩子,这些年,你在移花宫过得怎样?”
花无缺沉吟,露出一丝苦笑,怅然道:“她们......虽然严厉了些,却不曾亏待过我。”
事到如今,他应该恨她们,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燕南天心知,此时最迷茫难过的肯定是花无缺,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暗自叹气,温声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要不要随我在江湖上走一走?还有小鱼儿,咱们爷仨一起。”
花无缺微笑着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