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帝带来的人早已经跟着陈宣帝离开了慈恩宫,而原本在慈恩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也被宫中禁军带了下去严加看管,此时慈恩宫里除了太后,就只剩两个陪伴了她数十年的嬷嬷。
头发梳得齐整,长相普通老相、神情肃然严苛的刘嬷嬷是太后做姑娘时的贴身婢女,刘嬷嬷一生未嫁,自太后入宫后就一直陪伴在她左右,是她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
是以,刚才陈宣帝带着禁军侍卫冲进慈恩宫时,虽然毫不客气地下令捉拿慈恩宫中伺候的宫人们,但并没有对刘嬷嬷动手、不客气,反而对她颇为礼遇。
刘嬷嬷依旧好生生的,就连她梳得齐整的头发都一如既往的整齐,一丝未乱。
此时刘嬷嬷快步行到坐在上首苦思的太后面前,苦笑着小声说道:“娘娘,慈恩宫的宫门被落锁了,宫外还有侍卫把守,如今宫中只剩下娘娘、老奴和徐嬷嬷了。”
徐嬷嬷同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只是资历不如刘嬷嬷久,自然也就没有刘嬷嬷受太后信重,不过徐嬷嬷在药理方面有一手,很得太后看重,所以平常也不差刘嬷嬷太多。
抿了抿唇,刘嬷嬷犹豫了半晌,面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沉默片刻后才小声说道:“娘娘,如今慈恩宫中就只剩下三人,这往后可该怎么办?”
太后轻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摇头失笑,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这是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他终究是我的儿子,虽然软禁了我,但还不至于要把我饿死在慈恩宫。”
陈宣帝虽然不会为了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饶恕端王,但却不至于苛待他的生母,这点自信太后还是有的,她从不担心陈宣帝真的会举刀对着她。
也确实如太后所想,陈宣帝虽然软禁了太后,可他从没想过苛待太后,将她关在慈恩宫中等死——毕竟是亲娘,就算太后有些偏心,可到底没掺和进下毒一事中不是?
慈恩宫中原本服侍太后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宫中禁军押了下去,就等着一一审问、排查,再根据调查结果分别处理。
如今慈恩宫中就刘嬷嬷、徐嬷嬷两个人,陈宣帝可没打算就让剩下的这两个嬷嬷伺候太后,都是老胳膊老腿的,这两个嬷嬷身体还未必有太后康健呢。
陈宣帝打算重新给太后拨伺候的人,至少得把一朝太后的标配给配置齐全,该分几个嬷嬷、几个宫女、几个内侍,那就几个,一个都不会少。
不过,陈宣帝又考虑到太后掌握后宫大权多年,不知有多少心腹眼线遍布后宫,他并不敢随便拨人去慈恩宫,就怕把太后的眼线送了进去,让她和前朝取得了联系。
于是,出于安全考虑,既打算派宫人伺候太后,又怕误把太后眼线送进慈恩宫、帮她和前朝联络的陈宣帝玩出了骚操作:
他命他后宫中三品以上的妃嫔,包括皇后,把自己最信任、能力最强的心腹宫女/太监交出来,将他们凑作一处,送去了慈恩宫里照顾太后。
陈宣帝是这么想的,太后再怎么手腕高超,在后宫里布满眼线,也不至于能让她的眼线成为他后宫里那些高位妃嫔身边的心腹。
能混到三品高位的妃嫔没有几个傻子,她们最信任的心腹压根不是宫里随意分配过来的,是她们娘家特意送进宫,保证一家子全被捏在手里,一定会听话的下人。
这些高位妃嫔身边的心腹下人,被太后收买的可能性大大小于内务府随便分去慈恩宫的宫女太监,这样安排陈宣帝心里就安心多了。
当然,这些各自主子不同(说不定彼此还有仇)、原本都是主子面前第一得意人,手腕、心机样样不缺的宫女内侍们进到慈恩宫后,会不会闹起来,天天勾心斗角,那陈宣帝就不管了。
反正他派了很多人去伺候太后,不能算不孝,而那些派进去的宫女内侍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太后不敬,最多是闹得太后有些头疼而已,而这正好绊住太后,让她暂时别折腾。
——陈宣帝没想过一直软禁太后,等他将端王一脉的人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自然会还太后自由。
他又不是天生的坏蛋恶人,怎么可能真的对生母下狠手呢,比起端王那个两面三刀的混蛋白眼狼,他可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第179章 一生无子的帝王14
软禁太后、圈禁端王后, 陈宣帝就做好了直面朝堂百官的准备。
他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动作,就算宫中发生的事情能勉强瞒过去,可宫外端王府的事却绝不可能瞒过百官的耳目。
但陈宣帝心里并不虚, 就算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都劝谏他从轻发落端王, 就算朝野内外对他软禁太后一事有所异议, 从孝义伦理上抨击他, 他也不虚。
因为他也有资本大声反驳这些人的劝诫之语, 有底气把那些气死人的“以德报怨”的论调大声怼回去——陈宣帝手里掌握着切实的证据, 足以让端王百口莫辩的证据!
早在陈宣帝发现自己身中剧毒后, 就立刻着手调查他中毒一事, 且因为他发现得及时、反应够快,成功抓住了端王没有来得及藏起的小辫子。
有了这份证据, 朝堂百官和皇室宗亲就算再不同意,心中再有不同的想法, 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端王谋害帝王罪证确凿、罪无可赦,无论陈宣帝怎么处置都是有理的。
更别说, 陈琅这个嗣子已经死了!
死人可不能复活, 那些把宝押在陈琅身上, 和他有利益相关的朝中文武众臣,就是再气再悔再恨,也不可能去阎罗殿把陈琅救回来, 除了咬牙认下是别无他法。
正因为心中有底不虚, 陈宣帝在离开慈恩宫后,并没有立刻去御书房召见那些闻讯赶进宫的皇室宗亲和内阁重臣, 反倒先回紫宸宫休息去了。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中毒后身子骨就更差了, 虽然景寒说过他体内的毒解开后,他最多还能活上四五年,可不能因为人生一眼望得到头就不好好保重身体啊!
虽然清楚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可陈宣帝还是想尽量多活几天,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当然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能轻忽大意,以免还没将柔嘉送上皇位,他自己就先去见了阎王。
还有,陈宣帝不急着去御书房,特意空置一段时间再去见进宫求见的重臣和宗亲,就是在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让对这事有疑虑的人一起进宫,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功夫浪费在和百官、宗亲争论辩驳上,把人召集齐了,把端王、陈琅谋逆的事情一次性说清楚得了,能一次解决干嘛要分多次。
至于空置出这么一大块时间,那些宗亲和百官会不会串联在一处……陈宣帝冷笑一声,就是要他们串联,要他们暗地里做小动作。
这样才能一网打尽不是!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斩草要除根,这些道理陈宣帝不只是会念,他同样也会做,也狠得下心去做。
但凡和端王有牵连的人,无论是宗亲还是朝中官员,他这次都要清扫个干干净净,不留半个端王的人留在朝堂,让他们成为柔嘉继位的隐患。
就这样,陈宣帝回到紫宸宫休息,他宣了太医院新上任的案首诊脉,喝了养神汤和解毒的汤药,就舒舒服服地在宫女、内侍们的服侍下睡下了。
而那些听闻端王府被围,急急忙忙赶进宫来求见的朝中大臣和陈氏宗亲,则被陈宣帝命人带去了御书房等候,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接见他们。
那一干人等就被陈宣帝撂在了御书房,他暂时不打算理会那些为端王一事进宫的大臣。
宫中伺候的宫人哪个不擅长见风使舵、揣摩上位者的心意,尤其是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更是个个玲珑心窍,在敏锐地察觉到陈宣帝的态度后,也跟着变了态度。
端王府被禁军围困后,一波波朝中重臣、皇室宗亲进宫求见陈宣帝。
可这些往日在宫中也极有脸面的人进到御书房后,不仅迟迟没有被陈宣帝宣见,就连一杯热茶都没有给他们奉上,就好像往日里对他们拍马溜须的宫人全不见了似的。
进宫求见陈宣帝的大臣从中午等到了落日黄昏,不知道多少人是没吃午饭就赶进宫的,他们就那么又饿又渴地生生干坐了整整一下午,当真是备受折磨。
求见陈宣帝、被引到御书房的众多大臣宗亲都有些隐隐后悔,后悔自己听闻端王府被围,不知道陈宣帝的态度就贸贸然进宫求见。
可他们此时后悔已经晚了,陈宣帝固然把他们撂在御书房不管,不松口接见他们,可他们也不敢掉头离开啊!
因为陈宣帝并没有明确地说今天不见他们,让他们先行离宫、改日再来。
要是他们敢不经陈宣帝同意就掉头离开皇宫,那事情就闹得更糟了,也越发说不清道理:
怎么,你自己跑进宫求见皇帝,皇帝让你去御书房等着,然后你就因为不想等了,所以也不跟皇帝说一声,就自己离开宫殿回家去——
这叫个什么事?真要有哪个傻大胆的重臣宗亲敢这么干,那他被冠上个藐视君上的罪名都是轻的。
和御书房里又饿又渴,干坐了一下午腿都快要坐麻的苦逼大陈们不一样,陈宣帝就过得惬意多了。
他睡醒后,没急着去御书房,而是先享用御膳,在吃饱喝足后,他才拖着悠闲惬意、自在随意的脚步踏进御书房,然后施施然地和御书房中干等了一下午的众人打了个招呼。
“诸位爱卿,让你们久等了。”陈宣帝于上首的明黄龙椅上坐下,一脸笑眯眯地问候堂中之人,“朕今日事务繁多,是以来得晚了些,让诸位爱卿久候了。”
陈宣帝微微一笑,环视了御书房中满满当当的大臣宗亲们一眼,表现得十分自然,好像他根本没有故意晾着堂中一群人一下午,没有故意为难人一样。
“诸位爱卿不会怨怪朕来得太晚吧?”陈宣帝笑吟吟地问着殿中等候的人。
御书房里枯坐了一下午的大臣、宗亲们这个时候难道还敢跟陈宣帝抱怨说自己等得太久,又饿又渴吗?
他们当然不敢!就算心里真的埋怨陈宣帝故意折腾人,这些情绪也都深深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半分。
所以面对陈宣帝拉仇恨的询问,他们只能连连否认。
说自己绝没有怨怪之意,陛下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一时抽不出时间见他们是正常的,他们多等一会儿又算什么呢,怎么能因此怨怪陛下云云。
陈宣帝冷眼看了半晌他们的笑话,听了半天他们言不由衷的辩解、奉承后,才勾了勾唇,眼底露出几分讥讽之色来,打住了这个话题,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用帕子捂住唇低咳了两声,陈宣帝掩去眼中的嘲讽,恢复到一贯的温雅敦厚,淡淡笑着,语气温和地问道:“不知诸位爱卿一同进宫来求见朕,是有何要事啊?”
御书房中枯坐一下午的朝中大臣和皇室宗亲们相视几眼,不由面面相觑:陈宣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他们亲口把来意说出来不可了。
其实进宫受到冷待后,这些大臣宗亲们就已经醒悟过来,端王一事怕是大有忌讳,若非如此,陈宣帝对不可能突然对自己一向信重的嫡亲弟弟动手,也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
当然了,虽然知道端王一事大有忌讳,可那些和端王有着利益瓜葛、有着种种牵绊的人,明知道陈宣帝要对端王下手,却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向陈宣帝求情。
这是人之常情,一旦涉及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常人总是寸步不让,即使要他们向权威、向手握权势的人挑战,他们也是不会轻易却步的。
但凡事都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说,陈宣帝没有撂着这些人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下午,连口水都不给他们喝,让他们一个个的饥渴难耐,到达了三而竭的阶段,那这些人早就开始炮轰他了。
可陈宣帝他狡猾啊,他在紫宸宫酣睡用膳、养精蓄锐时,这些进宫来给端王求情的大臣们却在忍饥挨饿,现在他们哪里打得起精神来炮轰陈宣帝,“劝诫”他对端王手下容情。
“看来爱卿们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奏禀给朕知晓。”陈宣帝环视了众人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开口,说说要告诉诸位爱卿的事吧。”
陈宣帝挥了挥手,自有内侍太监们捧着记录有端王罪状的文书上前来,逐一分发给御书房中就坐的大臣宗亲们。
“都看看吧。”陈宣帝语气淡漠,并没有蕴藏多少怒意,却深沉得教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面上的笑容淡去,陈宣帝面无表情,眼神冷了下去:“看完后,诸位爱卿再好好考虑一下,你们进宫来要和朕说的事情,还要不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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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一生无子的帝王15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只差一点就要沉到地平线下方去。
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渲染成了殷红、橘红、明黄交织的绚丽晚霞,霞云如丝绸一般铺洒开来, 瑰丽精致极了, 全天下手艺最精巧的绣娘也织不出这样的绸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