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盲从的顾初瑶从未想过女训女则是否正确,而如今破茧成蝶的顾初瑶不仅敢想,而且发自真心地不理解那些女训的内容,只觉得它们荒谬、可笑、恶心。
被人伤害欺辱了,难道不能还回去,被打了左脸还要伸过去右脸再挨一巴掌?这又算个什么道理?是不是身为女子,被欺压、被折磨乃至于被践踏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还是说,这世上流传的圣人学说都是这样可笑,这样这样虚伪,都是在看低女子、束缚她们的本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他们都错了,那些什么闺训女戒全都是狗屁!
年轻天真的顾初瑶相信善有善报,即使被继母冷待,被夫家迁怒,也全都咬牙忍受下来,绝不反抗,只一再忍让,以为自己的温柔善意总会换来体谅。
现在的顾初瑶却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过蠢笨痴傻,可怜却也可悲,是她自己把自己生生活成了一个不会怨没有活人气的木桩子,是她自己一步步放任自己走向更坏的局面。
以前或许有她自作自受的因素在里头,可以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顾初瑶闭上眼,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再被那些虚伪可笑的女训女则困住手脚,人活一世,如果不能凭着自己的本心去选择自己的未来、决定自己的人生,那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她不仅要完成外公最后的遗愿,也在她仅剩的人生里活出个人样来,如此方才不辜负她的这一番奇遇,不枉费她在黑暗中坚持了整整七年不肯放弃,不肯轻易去死。
睁开眼睛,顾初瑶抬眼看向那些被侍卫们押在一起的田庄管事和佃户人家,迎上了一片情绪各异的神情和目光,有憎恨、绝望、疯狂、愤恨,也有恳求、希望、温暖。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景寒又一次在她耳边温声说着,“不用犹豫或者迟疑,你只需遵循本心,你想怎么回报他们,就可以怎么回报。”
闻言,顾初瑶弯了弯唇角,神色淡淡笑了一下:也许,以前被女训女则洗脑,傻乎乎的顾初瑶会选择以德报怨。
可如今,她却只想以直报直,他们怎么对待她,她也怎么还回去。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顾初瑶从未因心底的怨恨和愤怒失去理智,也不曾想过杀尽田庄里的所有人——被人伤害,并不是肆意报复、迁怒无辜之人的理由,她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徐徐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已经有所决定的顾初瑶语气淡淡地说道:“……送去官府吧,让他们各自坦诚自己所做的恶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景寒扬了扬眉,没有下令让侍卫们押走那些田庄的人,反倒提醒道:“距离这个田庄最近的县城早就没了县令,战事波及到附近时,那县令就逃走了,只怕没有人能给他们判刑。”
“如今大秦大殷连年征战不休,各地纷乱四起,底下政务混乱不堪,各地官府早已是名存实亡,乡野之间一片混乱,你想让他们按律判刑……怕是不太现实。”
顾初瑶被困在田庄七年,七年来一步也不曾踏出田庄,还真不清楚这些,想了想,便语气诚恳地请教道:“那不知,您有什么建议吗?”
沉默片刻,顾初瑶的目光遥遥掠过那零星几个,神情温暖不带恶意地注视着她的人,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只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打算迁怒于无辜之人。”
“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景寒神情柔和地笑了笑,见多了因为仇恨彻底发疯、肆意杀戮报复的人,见到顾初瑶如此,他多少有几分欣慰。
被人伤害了,想要还回去,这不算错;可如果因为被人伤害了,就心堕黑暗,将自己的怒火和憎恨肆意报复到无关之人身上,那这不也是从受害者转为了加害者么?
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景寒颇带几分神秘地冲顾初瑶笑了一下,他朝顾初瑶走近一步,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怎么样?”
“怎么说?”顾初瑶歪了歪头,递给景寒一个疑惑的眼神。
在顾初瑶略带不解的目光中,景寒轻笑一声,徐徐说道:“你在这座田庄待了七年,想必记得很清楚哪些人曾欺压过你,哪些人对你冷眼旁观,哪些人又给予过你善意。”
景寒淡笑着,慢条斯理地放下手理了理袖子,对自己的提议做出进一步的解释,也一一详细地列举道:
“欺压你,让你日夜劳作、食不饱腹的人,便也同样要经历七年时间的磋磨和欺压。每日要不停劳作,但只能吃最次等的食物,时常还要被人欺负教训,承受各种痛楚。”
“冷眼旁观、明哲保身,对你的苦痛无动于衷的人,此后也将成为旁人漠不关心的存在,无论遭遇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都只漠视他们遭罪。”
“至于那些曾对你付出些微善意的人,我出些银子,也使一些力,让那田庄管事放了他们的身契,再置办一个田庄安置他们。”
“此后他们不再是身契被田庄管事掌握的佃户,虽然一样是在庄子里耕种务农,但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虽然世道乱了些,但只要不是太倒霉遇上兵祸,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扬了扬眉,景寒凤眸微挑,眼底淌着晦涩暗沉的幽光,他轻笑着对顾初瑶说道:“怎么样?你觉得我的这个建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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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发配乡下的原配7
在景寒详细列举完“回报”田庄众人的方案后, 顾初瑶不禁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一脸的讶异和不可置信。
当然,顾初瑶惊讶失语的原因并不是觉得景寒提出的方案太狠, 而是因为他提出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方案施行起来太难以实现。
就顾初瑶的本心来说,她当然希望那些伤害过、欺辱过她的人遭受到和她相同的痛苦,可是她觉得这不太现实,所以便咽下了这些话,只提出将田庄里的人送去官府,让官府按律治罪。
可是顾初瑶没有想到, 她觉得很难、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却由景寒开口主动提了出来,而且他给出的方案相比于她的更加完整,更加全面, 也更加……让人觉得爽快。
见顾初瑶呆在原地没有说话,景寒以为她是在担心会走漏消息, 便偏了偏头朝她勾唇轻笑了一下, 淡声道:“你不用担心收尾的事情,你只用回答想不想施行这个方案就行了。”
冲顾初瑶眨了眨眼睛,景寒自信十足地笑道:“我保证, 即使这田庄里的所有人一夕之间境况大变, 遭遇种种莫名之事, 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能把此事透露出去。”
“当我来到这里接你时, 这个田庄里的所有人、所有事情的发展, 都由你来决定,由你说了算。”景寒语气凉薄, 平淡如水, 夹杂几分常人难以窥见的冷酷和漠然。
如果不是顾初瑶亲耳听到, 只怕也难以想到,立在她身前这个光风霁月、清冷淡漠,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男子,会在寥寥数语间轻描淡写地决定众人的生死和下场。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这数百人的未来,制定出了操控他们命运的方案和计划……这样的景寒,听上去似乎有些可怕。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顾初瑶唇角微微翘起,只要一想到景寒口中所言之事将会化为现实,她心底就腾得涌现出一阵爽快来,报什么官?果然还是自己亲自操刀报复回去来得爽快得多!
面色蜡黄无光,但依稀可见五官清丽绝伦的顾初瑶低低笑了起来,她面上浮现出爽快欣喜的明朗笑容,眼神依旧清明坚定:“我觉得你的方案很好。”
“不过,我还有一些‘回报’他们的细节想要和你商量一下。”顾初瑶笑吟吟地开口,神情爽快,豁达开朗,“有关于‘回报’他们对我的‘照顾’的事情,我有很多话想说。”
她不仅很快就接受了景寒提出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报复方案,而且还一改被动接受的态度,竟是主动提出要和景寒就“回报”方式沟通一番了。
在历经磨难却始终保持本心的十年之后,被苦痛磨难加身的顾初瑶终于破茧成蝶,以她最原本的姿态于此世立足。
“那当然,既然是‘回报’那些‘照顾’过你的人,那当然要征询你的意见,以你的意愿为主。”景寒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啪啪两声,景寒拍了拍巴掌,扬声招呼带领着侍卫们看管着田庄众人的顾镖头,向他吩咐道:“派两个人,把那田庄管事给我带过来。”
等侍卫去那挤在一处的人群里揪出那田庄管事时,景寒又对顾初瑶说道:“你将曾给予过你些许善意、不打算报复的人指出来,我让那田庄管事放了他们的身契。”
顾初瑶半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在心底自己和自己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等到恩怨两消,她便彻底和这七年如堕阿鼻地狱的岁月告别。
挥别过去,才有走向未来的时候。
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不必再为恩怨两消的无谓之人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这些人……并不值得她如此。
这般想着,顾初瑶终于抬起头来,朝那挤挤挨挨窝在一处的人群看了过去。
她让自己的目光定格于人群身上,与那些或疯狂恶意、或温暖善意的目光对上,不躲不避,不闪不让,既然她问心无愧,又何必畏缩惧怕?
顾初瑶眼底,既没有得意轻狂,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若狂,只有一片平静坦然,她抬起手,声音嘶哑,语气平淡地一一指着:“刘婆婆,许大妈一家,柳爷爷……”
虽然在这座田庄待了七年,但这七年里曾经给予过顾初瑶温暖善意的人实在不算多,这个世上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少,麻木不仁、漠不关心的普通人才是最多的。
等到身材胖乎乎的田庄管事被两个侍卫从人群中扒拉出来,压到坐在树下的景寒和顾初瑶面前时,顾初瑶已经数完了曾给予过她善意的人。
景寒没有和这个田庄管事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开口问他乐不乐意放那些佃户自由,他直接按着田庄管事的头,强逼着他将顾初瑶点出来的那些佃户的身契还给他们。
顺便,景寒还让侍卫们将那些从田庄管事的院子里抄出来的财物分给了这些被顾初瑶选出来、被放了身契的佃户们——
这些搜刮出来的钱财,景寒实在是看不上,也不想留给田庄管事,干脆就分给这些一贫如洗的佃农好了,就当是……
嗯,就当是他们善心的回报好了。
所谓善有善报,既然这方世界的天道不懂得这个道理,那就让他帮着代劳一次好了,想必天道对此不会有什么异议,说不定还要感激他帮祂的忙弘扬正确理念三观呢。
这方世界的天道:……MMP,艹,*&***%*。(脏话)
送走曾对顾初瑶送出善意的佃户后,剩下的就是对她的遭遇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人们了。
对于这些人,景寒处置起来就更加顺手了,报仇总是比报恩要来得容易,在和顾初瑶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后,景寒很快就设置好了对这些人的惩罚条例和限制条件。
想来,接下来的这七年里,这些人的日子将会过得无比爽快,也无比“快乐”和“幸福”,甚至在七年过去后,他们将会发自真心地悔过,意识到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在之后的七年里,这些人曾经怎么对待顾初瑶,接下来他们就将被怎么对待,顾初瑶曾经遭遇过什么,他们同样会迎来一样的对待。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才是让人心念通达、觉得爽快的报复方式,就要让这些人痛苦的活着,因为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实话说,景寒“回报”田庄这些人对顾初瑶照顾的一连串操作,顾初瑶其实……都没有看懂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不明觉厉。
怎么莫名其妙的,原本还色厉内荏叫嚣着有盛家当靠山的田庄管事就乖乖低头交代出了佃户的身契藏在哪里?还态度主动热情地为那些佃户写了销毁身契的文书?
那些曾对她落井下石,曾抢过她的粮食物品,逼迫她下田劳作、侵占她的劳动成果田庄恶汉们,本来是满眼绝望地哭爹喊娘着跪地大声求饶。
怎么被景寒看了一眼,这些往日里懒散着不肯劳作、整日偷鸡摸狗抢人粮食的恶汉就不用侍卫看管地回家拿了农具,自发下地耕种去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卖力?
还有那些往日里只当田庄里没有她这个人,对她的所有遭遇无动于衷,只一味冷眼旁观、明哲保身的家伙们,怎么就一边大喊着我错了,一边举起手恶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