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如果她想说的话,肯定早就说啦。
当着梅森女士的面说,道个歉,或者告诉一下对方宋晴的近况,虽然她没有继续从事数学工作,但现在生活的很好,也算是慰藉了老友多年的挂念。
刘倩胡思乱想时,听到了身旁微微的鼾声。原来不知不觉间,宋楠楠已经睡着了。
嗐,这就难怪了。
前两天晚上大家基本都没怎么睡觉吧,她还跟人彻夜长谈了,说得是对方国家的神话传说。就很扯。
刘倩问空姐要了毯子,自己跟宋楠楠一人一条,也闭上眼睛,沉沉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可真舒服。
回家了,载誉而归。
比起出发时的忐忑不安,现在简直就是功德圆满。
刘倩睡到身边人推自己,才睁开眼。
周围的小伙伴都收好了东西,宋楠楠也推上了小桌。只是她眼底一片青黑,面色仍然暗淡,根本瞧不出饱饱睡了一觉的模样。
刘倩不由得担心:“你还好吗?回去好好泡个澡吧。”
他们下榻的地方有澡堂,昨天不少人去体验了一把日本的泡澡文化。不过宋楠楠没有,她留在了房里不晓得干什么,估计是还在看那本数学书。
她对书籍的热爱甚至引起了大赛组委会的注意,昨天大赛结束的时候,他们特意送了她一系列相关书籍,包括她爱不释手的那本。
记者对着宋楠楠咔擦擦拍了好久呢。
宋楠楠笑了笑:“没事,我太激动了,等到家就好了。”
飞机停在机场,国家队的教练们还有几位人在京中的集训队队员过来迎接他们,倒是没有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不知道是因为非典影响,还是眼下的奥数本来就是冷门项目,没那么多人重视。
不过这样也好,宋楠楠实在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作为前面有好几个定语的获奖选手,她会被记者选做采访对象,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现在她没力气敷衍,真的,她已经撑到了极点。
她在人群中看到穿着连衣裙打扮得跟电影明星一样的宋晴时,浑身都软了。
晴晴子同志还在尽心尽力地凹造型,接受全场的注目礼呢,就被人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熊抱住。
啊啊啊,她的形象,这样子会很不美的啊。
松手啊,干什么,讨厌,她的造型都被毁掉啦。
“妈,我爱你。”宋楠楠声音哽咽,“晴晴子同志,我爱你。”
宋晴立刻警觉:“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考砸了。哈!你好笨啊,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怎么能不会写。好丢脸兜。”
不过谁让她是妈妈呢,这么笨,拎回家自己接着教吧。
宋楠楠紧紧抱着她:“嗯,我有题目不会写,你教我。”
宋晴很忧郁,这人真好笨哦,居然真不会写。
领队刚好从她们母女身旁经过,笑吟吟的:“非常棒,宋楠楠是满分。三份满分卷子里,所有人最满意的就是这份,严谨大气,直接贴出来当示范完全没问题。”
她的答卷完美诠释了你会做多少拿多少分,一点儿漏洞都没留给阅卷老师扣分。
谨慎的不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宋晴乐开了花,立刻邀功:“我教的!”
哼!她就说她教不出这样笨的学生。
周围相熟的国家队老师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你也是金牌教练呢。”
可不是嘛,京中集训泡汤时,帮忙上课的就是面前这位宋女士。嘿,这年头跨界干的比本行还出色,她居然能讲下全部的IMO考题类型。
这要是放在外头培训班里,估计得被抢疯了吧。
宋晴立刻表明立场:“我可是艺术家。”
艺术家是不轻易下凡,不会随便屈尊纡贵的。
宋楠楠笑了:“对,我妈就想当我一个人的教练。”
哇!这话好恶心,连晴晴子同志都觉得肉麻。
她扭头晃脑,直接拖着宋楠楠大步往前走:“快快快,我们去吃好吃的。我饿死了,我都没吃晚饭。”
许晨阳他们都在外围等着,闻声集体回头侧目,默默地在心中念了一句:明明是你要留着肚子吃夜宵,不愿意吃晚饭哒。
碰到了免费的大餐,她就不想减肥的事了。这样人间真实,阿姨,您真的合适吗?
舒方圆作为代表,本来是要塞给宋楠楠一束花的。结果瞧见她手上已经有花,她就毫不犹豫地准备拆分开来,自己跟何淑妍各拿几朵。
宋晴不乐意了,立刻伸手抢过,大声宣布:“我也要有花。嗯,军功章上有我一半!”
旁边的人都笑得不行,必须的,大大的一半。
贺家小叔趁机招呼大家:“一块儿去吃夜宵吧,好歹给孩子们意思一下。”
为了安排这一顿,他特地包了辆大巴,相当实用。
宋楠楠干掉了一份鱼片粥又吃了一笼鲜肉虾子烧麦。吃到后面宋晴不停地警告:“你会胖死的。”,她都没收筷子。
小伙伴们都得意的不行,怎么样,论起美食,日料再高端,也压不了我们大中华。
周伟一边吃虾子馄饨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你真要开始读大学了?”
天啦,要是当年乐哥是她同学。按照她的速度,岂不是乐哥升大学时,她都大学毕业了?
宋楠楠点点头:“嗯,已经定好了。8月份我应该跑个女子数奥,然后去参加军训。”
贺明摇头:“你也真是好说话,你都拿IMO满分了,你参加女子数奥有什么意义?那个直通集训队的名额你又不需要。人家那都是冲着保送去的!”
学校也真是不要脸,明明应该小师妹出征的战斗,居然也上大师姐上。啊,不对,现在她还没升高二,的确是一中的小师妹。
再想想自己马上就是高三的学生了,贺少只觉心中两行老泪。
宋楠楠笑了笑,倒是无所谓:“学校有学校的荣誉需求嘛,这一年多亏学校照顾,给我开了好多后门。投桃报李,应该的。对了,乐哥那个网络点餐系统怎么样了?”
许晨阳看她似乎无意再谈女子数奥的事,便接过了话题:“在试验中,林安也在帮忙搭网站,维护运行。”
宋楠楠惊讶不已:“天!可以啊,安爷威武!”
林安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我没做什么,就是提供点儿基础的技术支持。什么联系入驻商家平台之类的,都是乐哥在跑。”
一开始乐哥想搭顺风车,直接跟贺明他叔叔的购物网站对接,但是贺叔叔建议先弄个小规模的试试,摸清楚路数,将潜在的雷都挖出来,然后再对接。
因为贺先生的物流网络也在不断建设完善中。
宋楠楠搞不懂这些商业模式,不过听到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她就感觉很开心。
这一开心,她夜宵又吃多了。
捧着肚子坐在床上的时候,宋楠楠一边打饱嗝一边叹气,得把健身事业重新排上线。不然一个暑假这么吃吃喝喝,开学她肯定得完蛋。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摸出了手机,开始磨牙,手机在键盘上摸了好几次,都没能拨出号码。
门开了,穿着睡袍的宋晴跟阵风似的冲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趾高气昂地拍打着床面:“快给我!”
宋楠楠莫名其妙,旋即紧张。
喂喂,今天是贺小叔请客吧,反正她是不会掏一分钱饭钱的。
钱老师的培训班也是贺家投资的呢,她拿了金牌还是满分,四舍五入相当于免费替他做广告了。
吃顿夜宵还想她出钱?没门儿!
宋晴已经不耐烦,大呼小叫地催促:“题目!这么笨,我来教你怎么做!”
宋楠楠愣住了,看着宋晴摇头晃脑的脸,她伸出手,抱住了人:“睡觉吧,妈,今天太晚了,你先睡觉吧。”
宋晴从鼻孔里出声:“哼!肯定是太简单了,你都晓得丢脸。”
宋楠楠微笑:“对,我妈最聪明,我一定找个有难度的题目。”
宋晴得意的好像屁股上都长出了长长的大尾巴,直接打了个呵欠,往被窝里一钻,大声招呼:“关灯,睡觉!”
宋楠楠惊呆了,完全搞不懂晴晴子女士的套路。家里又不是没房间,她干嘛非得跟自己睡一块儿。
要知道现在的房子都是现房,期房极为有限。小伙伴们已经相当干脆利落地在京中安下了窝,还有现成的拎包入住款,明天她还要去林安家吃安家酒。等吃完了之后,大人们就要打道回府了,各家手上都一堆事呢。
宋晴已经闭上了眼睛,大声要求:“睡觉!”
宋楠楠无语,只能关灯上床,也钻进被窝。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许晨阳发来的短信:我问过了,是明天出院。
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引起了宋晴的不满,她又开始拍床,大声强调:“睡觉,不能玩手机!”
宋楠楠在心中叹了口气,快速回复了几个字:“明早见。”
她关了机,缩进了被窝。
床上的人这才满意,开始打小呼噜。
第二天一早,宋楠楠给宋晴做了烧麦跟豆浆,等人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坐在电脑前开始画设计稿时,才拎着剩下的五彩豆浆跟烧麦出去找许晨阳。
少年相当纠结,连香喷喷的烧麦吃在嘴里头都食不知味。他犹犹豫豫地看了好几回宋楠楠,都欲言又止。
搞得宋楠楠大早上的气都顺不起来:“干嘛?有话说话。”
许晨阳这才鼓足了勇气:“那个,就是你为什么这样关注周教授啊?他儿子都有我们大了。”
宋楠楠冷笑:“是啊,妻贤子孝,人生真是圆满到perfect!”
许晨阳感觉她的语气有些怪怪的,想想对方好像是她妈的初恋情人。
嗐,当年宋晴也是带男友回过厂区的,大大方方,完全没藏着掖着的意思。这回舒方圆她妈听说周放生病住院的事,还私底下感慨过两回。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啊。既然当初没在一起,那么后面人家过得好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对个屁!”宋楠楠简直憋屈疯了,一想到对方很有可能是祸害宋晴一辈子的罪魁祸首,她连喘气都憋得脸红脖子粗。
许晨阳吓了一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装了,可见宋楠楠气不小。
他又安慰女同学:“嗐,反正他要出院了。估计他老婆也不会再跑过来刷存在感了。就没见过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你也甭担心了,没听说他接了清华的聘书,以后眼不见为净呗。以后你再去法国,那更加老死不相往来。”
宋楠楠似笑非笑:“你怎么就知道不打交道,别忘了人家在法国待了那么多年。”
许晨阳立刻眉飞色舞:“这还用问吗?你听听他老婆说话的那口气。但凡他要是还能继续在法国混下去,他也不会回国。回国才能装大尾巴狼啊。”
宋楠楠默默地瞅了他一眼,瞧把你能的,一个体育生还好意思公然打国内学术界的脸,好威武啊。
许晨阳嘿嘿笑,催促她:“走走走,我估计医院查完房,他就要出院了。咱们快点吧。嗐,你家也太讲究了。肯定是你奶奶要求的吧,这有什么好去看的?我跟你说到现在,大家都不乐意去医院。”
说是没了,那前头医院都没床位收病人时,官方数据才12人感染呢。
才吃的亏,傻子敢接着相信啊。
这事儿宋楠楠倒不怕,穿越者别的能耐没有,这点儿金手指还是随身带着的。她记得非典好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后面出现复燃,似乎是因为实验室泄露,但也不是这个暑假的事儿。
不过两人还是挺慎重的,全程戴口罩跟乳胶手套,鼻子上还架着墨镜,即便旁人看他们像神经病,两人也无所畏惧。
新时代的青少年,啥时候在乎过外界的异样眼神。要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泳镜,宋楠楠连这也能扣上。
他们上车就开窗,坚决不密闭空间。司机瞧见了也没吱声。
车子距离医院大约还有不到一公里时停下。
许晨阳下车的时候,还问了句宋楠楠:“咱们要不要买束花意思一下。”
豆浆跟烧麦都被他吃完了,不过就是还有的剩,也没谁带着个接病人的道理。
宋楠楠摇摇头,吝啬的很:“有钱烧的。”
许晨阳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疑惑:“那你去干嘛?就打声招呼?”
嘿,那还不如直接打个电话意思下拉倒算了。大热的天,非得跑一趟吗?多人间不值得啊。
宋楠楠翻白眼:“同学,你好像很有意见的样子。要是您有事的话,请回吧。”
“别别别。”许晨阳立刻否认,“我没事,我就是这么一说。走走走,早点儿看完了人早点回去。”
进了六月,医院的情况就好转了许多。
现在是七月中旬,面前的一切早就不复几个月前的风声鹤唳。起码宋楠楠就没看到什么人戴口罩,估计跟天太热也有关系。
周放早就从ICU里转了出来,住进了高干病房。他的数学家跟外籍身份让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优待。
宋楠楠跟许晨阳还没有进医院大楼的时候,听到了尖利的叫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他们身旁冲过,然后倒在地上,开始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
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往边上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跟护士围了上去,开始处理。
旁边人叹气:“造孽哦,怎么叫她看到了呢。听说是成型的孩子,当妈的看了能不疯掉?”
另一个人反驳:“那你说有什么办法,用了那么多激素,小孩成什么样子了谁晓得,你敢让她生?”
宋楠楠跟许晨阳没敢再待下去,赶紧往大楼走。
她突然间冒了句:“女人真惨。”
因为女人要当母亲啊,所以就得承受双倍的痛苦。
许晨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甚至不晓得刚才那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楠楠的声音轻且快:“非典后遗症,治疗的时候用了大剂量激素。后来命保住了的人一辈子都得承受后遗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