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才多大,怎么能威胁到天道?
他叹息一声,又想到她的修为,以这般年纪到达元婴期,确实会让天道有些忌惮,只是也不该如此啊。
“都过去了。”宁欢笑起来,安抚道:“现在也挺好的,爷爷。”
既来之则安之,她现在也没有挑剔的权利,死了就是死了,和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可惜爹爹和娘亲,还有一众长老。
不过想想也好,至少她死了后没有人可以再抓住她来威胁宁长青他们。
挺好的。
宁欢自己安慰自己,下巴抵在了膝盖上,魂魄不经意间又淡薄了几分。
宁老头嗯了一声,想伸手去揉她的长发,却一下摸空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和这小丫头是个鬼魂了,或许没多久便会消散。
“丫头你叫什么?”
“宁欢。”
宁老头自嘲笑笑,“没想到咱爷俩第一次见面会在这里。”
黄沙骨地是鬼族的祖地,可这么个地方却成为他和宁欢的埋骨地,真是可笑。
这方天地已经没了鬼族之法,因此,鬼魂无法存在。
天要亡鬼族。
宁欢苦中作乐,眉眼弯了下来,“起码见到了,我还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个爷爷呢。”
“你说的也是哈哈哈。”
*
无尽深渊
大殿中,徐萧行高坐在上方,下方跪伏着一个个长老,他神色散漫,修长的手指轻扣着长袍,容色昳丽惑人,不将下方的人放在眼中。
“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已侵入北部所有的宗门。”
“做的不错。”徐萧行漫不经心的夸了一句,忽然心口一阵刺痛,体内气息紊乱,张口吐出一口殷红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在座的长老惊怒。
“王上。”
“无事。”徐萧行摆手,捂着心口的位置,眼底阴翳如墨。
血契没了!
他察觉不到血契的存在了!
这天下,还没人能够解除血契,除非死了才会消失,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死?
她怎么能死!
徐萧行攥紧了拳头,眼底猩红。
他没允许,她怎么敢死,那条命是他救回来的,他的所有物怎么敢死!
徐萧行脚一剁,猛地冲出无尽深渊,直奔长生剑宗。
他悬浮在半空,俯视下方的宗门,眼里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冷声喝道:“宁长青滚出来!”
声音如雷,似海浪般层层传开,响彻天地。
诸位长老从大殿内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高空中的徐萧行,也认出了这位无尽深渊之主。
“你来此作甚?”
“全宗戒备!”
“宁长青呢?”徐萧行眼底猩红,凶戾滔天,“让他滚出来!”
西怀长老语气微冷,呵斥,“我们宗主休息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徐萧行猛地拍出一掌,将一座山峰轰碎,冷笑,“那本王就将长生剑宗屠杀干净,反正她死了,你们也没必要活!”
他接连挥出数掌,每一掌中都携带着滔天的魔气,瞬间便将长生剑宗轰的山峰倒塌,山石崩烂,诸多实力不足的弟子来不及逃,被掩埋在山石底下。
西怀长老几人又惊又怒,可实力差距太大,徐萧行只随手挥出一道劲风,便将几名长老打到吐血。
“咳咳咳…”宁长青从大殿中走出,头发全白了,整个人颓废不堪,浑身也似病重般,每走一步都虚弱无力。
“你终于肯出来了?”徐萧行冷笑,一字一句的低吼:“宁欢死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护着她?”
话落,诸多弟子中,陆齐僵了身子,难以置信的抬头。
“若不是你的长生剑宗,她也不会死!”徐萧行浑身被浓浓的魔气缭绕,眼底彻底化为猩红,“今日你必死!”
“长生剑宗也必灭!”
他抬手招了招,给无尽深渊的魔族传消息。
今日踏平长生剑宗,一个不留,这些人全都要下去陪她。
往常,魔族侵蚀都是避开了长生剑宗,他知道她看中长生剑宗,不想这丫头因为一点小事和他闹了小脾气。
可眼下,弃弃死了。
他养了这么久的血食没了,这些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咳咳咳…”宁长青重重咳嗽,脸色苍白如雪,虚弱道:“那宁某便来讨教一下无尽深渊之主的实力。”
徐萧行身形一闪,如柳絮般眨眼来到宁长青面前,轻轻拍出一掌,“下去陪她!”
宁长青也挥出一掌迎了上去,两人厮杀的十分激烈,从地面打到高空,打破虚空的各种鸣爆声不断。
无尽深渊的魔族一个个爬了出来,和弟子们纠缠厮杀到了一起,遍地鲜血尸体。
*
宁欢在黄沙骨地待了好几天,整个人沉默了许多,黄沙骨地太单调了,除了黄沙和白骨再没有其他风景。
她坐在白骨上,托着腮看远方,魂体较之几天前淡了几分。
宁老头也沉默了下来,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刚认回来的孙女魂体一点一点的淡下来。
直到淡的看不见,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了。
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嫡亲的孙女,他宁家的血脉,可眼下却要这么消散在天地间。
“爷爷别难过。”宁欢冲他笑,“没事的,活了一场够了,我的人生还是很精彩的。”
宁老头沉默不做声,她越是这么说,他越难过,多么乖的孩子,贼老天!
“爷爷笑一笑,或许不会消散呢。”宁欢安抚着,眸色飘忽,“其实没那么可怕。”
“欢欢…”
微颤的嗓音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喜。
宁欢应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想起声音不对,猛地抬头。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那人就站在她对面,素白长袍卷起他如墨的长发,露出了一张极致清隽的面容,清疏冷淡,似天山上的积雪,不可高攀。
他走近了些,眉眼染了喜色,又唤了声,“欢欢…”
宁欢不太敢相信,下意识的站起身,“仙…仙君?”
谢桑之身子微颤,抬步将她搂至怀中,却抱了个空。
小姑娘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衣裙箍的她腰身纤细,不堪一握,似一阵风就能轻易折断。
身影很淡,在阳光下留不下影。
他这一刻,觉得心里疼的厉害,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欢欢…”他哑着嗓子,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仙君,您怎么在这?”宁欢盯着他看,像是看不够似的,直直的盯着他,“这里很危险。”
谢桑之是这么多天来,黄沙骨地里唯一的风景。
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一样。
“我察觉到血液消失,推算了一下赶过来了。”谢桑之垂着眸,轻声开口:“我来迟了。”
“不怪您,我命里有此一劫。”宁欢冲他笑,想了想小声问:“您可以把我和我爷爷的尸骨一起送回长生剑宗吗?”
她不想死了后,还在外面被黄沙吹。
不用她说,谢桑之一眼就望见了一具莹白娇小的尸骨。
这是宁欢的尸骨。
谢桑之眼底染了些红意,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欢欢,我会救活你。”
宁欢愣了下。
复活?
她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怎么复活,身体都没了。
不过想了想,毕竟是谢桑之的好意,她也没有开口拒绝,只笑了下。
宁老头盯了谢桑之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是…仙族那位大人?”
谢桑之瞥了他一眼,有了点印象,“宁鸿昌?”
“是我。”宁老头咧嘴笑了声,弯了下腰,恭敬道:“大人,麻烦您救欢欢。”
他是知道他的本事,若说谁有资格救活一个人,那么无疑是这位大人了。
谢桑之轻嗯了一声,“我会的。”
不用他说,他也会这么做,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也不准备再去找借口。
喜欢便喜欢了。
数万年来唯一的一次悸动,便是堕入万丈红尘他也心甘情愿了。
宁欢犹豫了下,咬着唇没开口。
“我复活不了的。”宁老头看着宁欢欣慰的笑了,“我早已经死了,连魂魄都已经消散,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生前的一道执念罢了。”
宁欢无法相信,震惊道:“怎么会?”
这些日子来她和他交流的很多,他也对答流畅,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执念。
“宁老先生确实是执念。”谢桑之看出她的难过,轻声安抚,“若他不是执念,我会救的。”
她的爷爷,他肯定会出手救,只是一道执念,灵魂都已经消散,实在无能为力。
“爷爷…”宁欢鼻子酸了下,这些日子来,老头对她很好,让她不至于在黄沙骨地崩溃。
“别哭。”宁老头咧嘴笑,“爷爷不能给你擦眼泪。”
“大人,你把她带走吧,多晚一会儿,可能对她的复活就有影响了。”
谢桑之偏头去看宁欢,小姑娘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哭闹和任性,乖的让人心疼。
“以后,我还会带你回来看他。”
他心头软的厉害,将宁欢的尸骨衣物收入储物戒,又拿出一个白玉小棺,“这里可以养着你的魂魄。”
“爷爷我还会再来见你的。”
宁老头目送着她离开,脸上露出笑容,“去吧丫头。”
宁欢一步踏出,身形陡然缩小,轻而易举的便落入白玉小棺内。
“大人,这丫头就交给您了。”宁老头跪伏在地,神色复杂,“外界危险太多,还望您护持她一番。”
谢桑之挥了挥手将他扶起来,行了一个晚辈礼,“我会的。”
宁老头愣住了,片刻后又似想到什么,放心的笑了出来,“去吧。”
第76章
浮云峰天池里水可温养魂魄, 谢桑之将玉色小棺放置到了天池中央,以无穷无尽灵气温养魂魄,又教与她魂诀修炼。
只消七日, 便可将消逝魂力补全。
这是第六日。
宁欢沉躺在小棺中沉睡了数日,如今方才幽幽转醒, 灵识探了出来, 一眼便瞧见了在红梅下谢桑之。
他静坐在红梅下, 清隽似仙, 盘坐调息着。
宁欢灵识从他身上一绕而过,最终又投向其他处,浮云峰很安静也很枯燥, 但宁欢却看兴致勃勃。
在黄沙骨地埋这些天,见惯了漫天黄沙,相对于它们来言, 浮云峰一景一致都让她怀念。
灵识动静让谢桑之睁了眼,“醒了。”
“嗯。”
“再等一日,你便能复活了,只是也许会有风险。”谢桑之勾了勾唇角, 轻声道“怕吗?”
宁欢回果断, “不怕。”
死都经历过了, 复活也没什么让她害怕, 就算无法复活, 她也不会怪谢桑之。
谢桑之笑了起来,面色苍白似雪,眸子透过她看向虚空, 那里是长生剑宗方向, 宗门被破, 到处是残尸断骸,鲜血流了一地。
这是长生剑宗劫,也是宁长青劫。
这种劫数只能他自己去度,他身为古族后裔,天生便是被现如今天道所厌弃。
按照规矩,他不应当出手,只是…
谢桑之顿了顿,又望向小棺里小姑娘,轻叹了口气。
她对长生剑宗那么依赖,可别因为这件事,又招她掉眼泪。
罢了。
“我出去一会儿,你先休息。”谢桑之叮嘱让她好生歇息后,便御风往外行去。
行了数百里后,他步子一顿停下来,正前方立着个青袍小道士,圆脸,笑眯眯,极为和善,属于第一眼见,就让人心生好感那一类。
“帝子要救长生剑宗?”
谢桑之掀了眼皮,眼眸如冰,“你要拦我?”
“小道怎敢?”青袍小道士笑嘻嘻摆摆手,“只是帝子若出手,怕是会坏了规矩。”
谢桑之似未听见,只冷声道“你要拦我?”
天地间忽冷下来,漫天风雪围绕在他周身,他眉眼冷而艳,方圆百里地面全部化为寒冰。
“帝子何必动那么大火气?”青袍小道士笑嘻嘻,“那长生剑宗人死光了也不无辜。”
“你想折了这具化身?”谢桑之握着寒冰凝成长剑,剑尖抵在了他喉咙上,再进一步便能刺破。
青袍小道士脸上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僵了僵身子,片刻后寒声道“不敢。”
谢桑之看也没看他,低喝,“滚!”
青袍小道士面皮抽搐了下,慢慢在半空中化为虚无,一点一点消散。
谢桑之望着他离开方向,眼底森寒。
它若真敢拦,他必斩了它这具化身,看看它究竟能够凝聚几具化身下来。
若不是顾忌着计划,今儿个他就和它好好清算一下宁欢账。
他抬头,清冷眸子直视上苍,透过层层云雾,直接望向上苍中隐于无穷法则中眸子,依旧巨大冰冷,只是那双如今却染了情绪。
天道是公正公平,因此不需要情绪,有了情绪便无法公平对待世间万物。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天道开始生出了懵懂意识,它遍观大地,渐渐不满世间人类修炼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