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了皇宫之后因为皇宫内森严的守卫,和乌木族的往来逐渐断绝,而后有数年他没能跟族人取得联系,不过即使如此他却始终心系族人。
他从谢宸铭刚刚懂事的时候开始就跟她讲了许多乌木族的事情,他嘴里的乌木族人善良纯真,每个人都是单纯而快乐的。
在乌木紫玄的嘴里乌木族就好像是一片乐土,让谢宸铭逐渐对乌木族升起了期待,她曾经想过带着父亲再回故土看看,只是紫玄君身为后宫中人,想要离开皇宫何其艰难,所以她也就只能代替他回到这片故土来看看,聊以慰藉。
谢宸铭在来到宜霖之前就知道乌木族的族长已经换了人。
在乌木紫玄去到大饶的第五年他的母亲乌木拓和他的两个姐姐就在一次意外中死亡,乌木拓的妹妹乌木攘夺得了乌木族的控制权,变成了乌木族的族长。
谢宸铭虽然知道这一点,却觉得乌木拓和乌木攘是亲姐妹,而她也和乌木攘之间有血脉相连,她们之间的关系仍旧是亲近的,她心怀期待的带人拜访乌木族族长,却没想到乌木攘将她晾了很久才肯见她,而见她的第一时间竟然是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嘿,可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咱们乌木族的血脉了,这不就是个大饶人么?”
那一次的见面最后不欢而散。
谢宸铭后来才知道关于乌木拓和乌木紫玄的一切都在乌木攘上位后被改写了。
乌木拓数度带着族人冲杀,立下的赫赫战功都被轻描淡写的带过,而她出战不利,致使无数乌木族人死亡,并败给大饶一事被着重的提了出来。
她当初为了族人而被迫让自己儿子和亲一事也变成了她为了给大饶当走狗,不惜将自己的儿子送去给大饶的皇帝做侍,这更是成为了一件极为不光彩的事情。
当初被无数族人心疼并推崇的牺牲者乌木紫玄,在跟族人断了联系之后仍旧幻想着自己的牺牲为乌木族人带来了很好的未来,幻想着他们对他的牺牲仍旧记在心上,仍旧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知人心易变。
无论曾经如何,经过乌木攘十几年的统治,已经很少再有人提及乌木拓了,而乌木紫玄就更是鲜少再被人提及。
谢宸铭在那一刻也说不清自己内心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紫玄君花费那么多年为她编织的一个梦想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她此前曾经想过无数种让大饶人和乌木族人和睦相处的方法,想到要开通双方贸易,想到要互通交流,甚至想到过要让乌木族和大饶合二为一,然而面前的一切却只让她觉得失望。
她有的时候在想究竟是这么多年来抱着虚妄的怀念不停跟她提及乌木族的紫玄君可悲,还是在没有彻底了解情况,就抱着一颗赤诚之心来到宜霖的她更可悲。
第133章
谢宸铭曾经想要终结这一切, 她曾写下过一封信,将这里的全部情况如实写了下来,她想要把这封信送去京城给紫玄君过目, 只盼着他能就此清醒些。
她也想就此离开这片土地, 远离这些虽然跟她有着血脉关系,却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亲人的人,她甚至想过再让母皇为她另外选择一处作为自己的封地,就此远离宜霖。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将这封信送去京城, 她无法想象如果紫玄君知道了这一切, 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幻想全都是泡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最后还是把那封信撕了,此后又写下了另外一封信, 用词明显要缓和了很多,没提乌木族对她的侮辱,也没说乌木攘在执掌政权后对乌木拓和紫玄君的那些诽谤之言, 只说是乌木族人不太认可她。
紫玄君虽然为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去世而难过, 但看到信之后更多的却是对数年后重获故国消息的喜悦,那种感觉就像是此前多年来他都浮在半空中,如今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一样, 他在信上嘱咐谢宸铭与乌木族处好关系,同时让她给乌木攘带好,并尽量满足乌木族的要求云云。
虽然离开多年他却还是心怀故国,他始终将自己当做乌木族人, 只觉得自己跟大饶之间的关系淡泊, 一颗心自始至终都挂在乌木族那边。
谢宸铭看到信之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这么多年下来, 她已经能够猜到父亲的种种想法,也理解他和乌木族之间那不可断绝的精神纽带, 她写给女皇的请求更换封地的那封信迟迟没有送去京城。
后来真正让她改变想法的是在一次外出路上,几个乌木族人到她面前对她行礼,同时将毛毡等物送给她,向她询问紫玄君这些年来的情况,眼中含泪的跟她说紫玄君受苦了,她也受苦了。
谢宸铭直到这个时候内心之中方才真的有了几分慰藉,乌木紫玄这个名字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他的牺牲也还有人为此而感恩,而也并非是所有人都不接受她,还是有将她当做族人来看待的乌木族人的。
她从小就知道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着异族的血脉,她没有当储君的资格,因着紫玄君对大饶始终没有归属感,所以她也时常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在这之后谢宸铭经过了几天的思考,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宜霖,继续当这个宜霖王,同时开始发展宜霖,并将自己此前的互通贸易的想法派人去跟乌木攘传达了。
乌木攘开始的时候对此不以为意,渐渐的却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直至此时她待谢宸铭的态度方才好了些。
此后乌木族人和宜霖百姓的往来越来越多,乌木攘为了加强进一步的联系,惦记上了谢宸铭的婚事,听闻她还未曾娶夫郎,乌木攘便说要将乌木雅许给她。
乌木雅乃是乌木攘二女儿乌木梭的儿子,若论地位的话那还算不错了,只是谢宸铭此前见过乌木雅,乌木雅虽然长得很美,但性子高傲,不太能看得上她,她对这样的骄傲自满的男儿也是没什么好感,她还是更喜欢温柔些的男人,但乌木攘的直系血脉中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另外的适婚未许的男子了。
这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婚事,更是代表了大饶和乌木族之间的关系,是以谢宸铭虽然并不喜欢乌木雅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推拒,只说是婚姻大事她自己做不得主,还需要回禀女皇才是。
乌木攘对她这磨磨唧唧的行为看不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去问。
谢宸铭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跟女皇说,而是先写信跟紫玄君商量此事,不想紫玄君却是在得了信之后没有回信和她商议,而是直接去到女皇面前提起了这件事。
女皇对于紫玄君不给谢宸铭许正夫就让她去到宜霖,其实内心之中是有着些猜测的,如今见猜测果然成真,心中多少是有些不虞。
他既然嫁给她,那便是她的人了,也是大饶的人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却心心念念的想着乌木族,她此前对紫玄君选了礼部尚书之女给谢宸铭做伴读和她选了宜霖给谢宸铭做封地都没多说什么,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却觉得他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若是谢宸铭娶了乌木雅,那乌木族的血统就再一次的进入到了皇室,虽然她从来也没有让谢宸铭当储君的想法,但是这件事情却仍旧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没第一时间同意紫玄君的话,只将他在一边晾着,然而到底是宠爱了多年的人,被紫玄君梨花带雨的哭一哭,闹一闹,女皇的那点儿怨气渐渐的也就散了,想着谢宸铭反正就是个闲散王爷,便也就罢了,大不了此后她的后人也都封在宜霖附近也就是了,愿意跟乌木族在一起也好,左右那边的苦寒之地也是一直没人愿意接手的。
这么想着女皇便也就同意了此事,直接降旨给谢宸铭赐婚。
谢宸铭直到拿到圣旨的时候仍旧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只觉得这事儿来的有些太快了,虽然她知道眼下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只是对于娶这么一个人进门,她心里始终是觉得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她的料想是对的,她和乌木雅虽然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还能收敛一二表现恩爱,但是实际上却是相看两相厌,平日里基本上都不宿在同个房里,这也就导致他们到现在也还没有一子半女。
谢宸铭出神之际郭潜走了进来,她一身的寒气,身上也落了一层的雪。
郭潜弹了弹身上的雪,然后将大氅取下来交给了身旁的侍从。
谢宸铭倒了一杯热茶给郭潜,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大雪还过来了?”
宜霖的天气寒冷,下了雪就更冷了,喝点热茶正好暖暖身子。
说起来郭潜是除了杜恒之外唯一一个跟着皇女去往封地的伴读了,离开京城来到这般的苦寒之地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母亲郭朗虽然此前准许她给谢宸铭做伴读,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坚决反对的,但是她最后还是跟来了。
她知道自己母亲和紫玄君之间纯属利益牵扯,但是做谢宸铭的伴读数年,她却是真的将谢宸铭当做了自己的姐妹,当日谢宸铭都没有成婚,便是要独自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她如何看得下去,所以她最终还是不顾母亲的劝阻跟了过来。
现在来看也仍旧是不知这一举动到底是好是坏,但是至少她从未后悔过。
郭潜坐在谢宸铭身侧接过热茶喝了两口,而后说道:“王上,刚乌木族那边又传话过来了,说是听闻宛临那边的瓷器和纺织品都是顶好的,闻其在黎国已经盛行一时了,他们这边也想要,所以让人过来问问能不能从王上这边买到。”
乌木族和大饶的争端虽然也平息了十几年,但是因为大饶看不上乌木族,觉得他们这边没什么好东西,所以一直没有正式的开通两国的贸易。
其实用国来称呼乌木族本身也是夸张了,他们是游牧民族,一般情况下居无定所,整个草原都是他们的地盘,一般以族自居,真的说国家这个概念其实是没有的。
也就只有宜霖这边,因为谢宸铭的操持有了小范围的贸易开通,但这也就仅限于宜霖了,毕竟作为封地之王谢宸铭的权力也就只有这么大,至于他们想要宛临的东西,那也只能通过谢宸铭来购买,他们自己是无法和宛临那边进行直接交易的。
谢宸铭这几年虽然一直待在宜霖,但是对于周围的情况却也不是万事不知,基本上对于宛临和晋阳、京城的情况都知道一些,听了郭潜这话之后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这应该也不是难事,我跟谢宸安的关系虽然平平,但不过是买卖些东西,她应该还不至于说不许,一会儿我写封信,你让人带去宛临交到她手里,先看看她的意思吧。”
郭潜应了一声,其实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几个皇女都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也就只有谢宸铭和谢宸安离争端远些,两个人若是能关系亲近些也是好的。
谢宸安没想到谢宸铭会联系自己,事实上自从她来到宛临之后就像是和其他人隔绝了一般,平日里除了和静宜侍君偶有通信之外大多数时候跟其他人都没有任何的联系。
因着此前在宫里的时候跟众人的关系一般,谢宸安倒也没觉得如何,而今这谢宸远、谢宸铭相继跟她有了联系,反倒是让她觉得有点儿新奇。
谢宸安拆开谢宸铭的信大致看过了,而后将信递给了萧敬之。
萧敬之看过后便将信放在了桌子上,“宜霖和宛临同在北方,两者之间的距离比从宛临到晋阳或京城都要更近些,而谢宸铭与妻主的境况相当,若是能够与之联手,遇事互为倚靠,也是极好的。”
第134章
谢宸安倒是明白萧敬之的意思, 不过看谢宸铭信上的这话,她似乎是并没有这层的想法。
“我与谢宸铭在宫中的时候关系一般,而几年来我与她也从来都不曾有过联系, 她如今突然写信过来, 且信上只说了货物之事,我看未必是真的有这一层的意思,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从我这运些货物回去罢了。”
萧敬之道:“她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妻主如何考虑的。”
谢宸安沉吟, “目前我表面上归顺于谢宸远, 如此就相当于是和谢宸风为敌了,而谢宸意那边还不知情况, 的确是与谢宸铭联手的话会更觉得稳妥放心些。”
“妻主可记得我此前说过我曾仿冒妻主的字迹做了些事。”
谢宸安本来是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这个时候听到萧敬之这话方才想起来,问道:“怎么?”
“我当时就是仿冒妻主的字迹跟谢宸意取得了联系。”
谢宸安有片刻的呆愣。
“不该瞒着妻主的。”
“不是……”谢宸安拉住萧敬之的手问道:“不是怪你, 我就是迷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怎么想到和谢宸意取得联系的?”
“在太女开始关注宛临的时候……”
当时谢宸远在女皇面前因为宛临之事而进言, 虽为夸赞之言却明显是包含祸心。
萧敬之当时为打消谢宸远的疑虑已经准备让谢宸安归顺谢宸远了,只是谢宸安若真的这般的做了,能瞒过谢宸意和谢宸风一时, 却不可能长期瞒着她们,届时若是两人发现了这一点自然是会跟着对谢宸安出手的。
谢宸风尚在封地,不能直接对谢宸安出手,若是想要动手也只能用些背地里的手段罢了, 但谢宸意却是不一样。
谢宸意虽然现在不在京中, 但是她这几年却十分得女皇宠爱,若是她在女皇面前对谢宸安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从而借助女皇的手来对付谢宸安,那所造成的威胁明显比谢宸风要大。
女皇对谢宸安无论做什么, 谢宸安也不可能去冒着大不韪违背旨意,这两人造成的威胁基本上可以一眼看出高低了。
所以萧敬之在沉吟过后仿照着谢宸安的字迹给谢宸意写了一封信,主要是阐述目前宛临所处的困境,写了一些对于谢宸远的抱怨,并隐隐流露出想要投靠谢宸意的意思。
谢宸意虽然人不在京城,但是京城中的事情她还是能够通过凤后和沈家知道的,她知道信上写的情况是真的,谢宸远在针对谢宸安。
虽然她从小就看不上谢宸安,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针对的,但是谢宸远既然这么做了,谢宸安又愿意主动投靠,她就算是为了搅黄谢宸远的目的也不会拒绝。
谢宸安听言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谢宸意那边也下了投名状,那也就是说她现在在同时向谢宸远和谢宸意宣誓效忠?
谢宸安脑中瞬间想到了无间道,只觉得自己这还真是处境尴尬。
萧敬之继续解释道:“若是能够让太女、卫王、晋阳王都以为妻主是站在她们那边的方才是最好的计策,只可惜太女和晋阳王都不是好糊弄的多疑之人,想要在这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周旋基是难上加难。
而且晋阳王和太女之间的斗争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掺杂进她们两人之间,倒是不如选择太女和卫王。
若是卫王单独面对太女或晋阳王之间的任何一个,怕都难以抵抗,但她现在不在京城之中,等到这两个人分出胜负的时候她再回来,反倒是先行剔除掉了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