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宸安这种模糊的认不清人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此间夫子很善解人意的为她解惑了。
范永熙提问的时候总是按照她们几个的年龄从四皇女、六皇女、七皇女挨个问起,于是谢宸安很快便分辨出来那个嚣张跋扈,一脸不可一世的是六皇女谢宸意,而那个长相貌美、鼻梁高挑、眼眶深邃、略有几分异国风采的便是四皇女谢宸铭了。
谢宸铭发现谢宸安的目光之后与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谢宸安诧异的发现谢宸铭看向她的神情之中带着几分不安与愧疚,反倒是谢宸意从她进来之后就没个好脸色。
谢宸安心中有了大概猜测,觉得之前她被放狗追一事说不定是谢宸意主谋,而谢宸铭只是个陪同者。
她骤然觉得眼下的情况或许比她之前想的要好些。
她不可能与几个皇女都不来往,谢宸远和谢宸锦她此前都已经见过了,两个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趾高气昂。而二皇女谢宸风听说这几日已经动身前往封地晋阳了,短时间之内也是无缘得见,所以此时也就只有谢宸铭、谢宸意和她相处的多些。
原本因为之前落水之事谢宸安对她们心怀抵触的,但看谢宸铭眼下的反应她倒是觉得可以再继续观察一番,若是能够确定心中所想倒也可以尝试着跟她接触看看……
方才这么想着谢宸安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之前听到白华侍君说谢宸铭生父紫玄君害死她女儿一事,顿时头大如斗。
静宜侍君和白华侍君的关系如此之亲近,若他所言属实,那纵使谢宸铭是个好的,她怕也得远离着些才是。
谢宸安低叹了一声,收回了胡乱的思绪,然而这时她发现谢宸意仍旧在盯着她看。
谢宸意是凤后的亲女,谢宸安原本还没想动她,只打算再观察一下视情况为原主报仇,却没想到她这没起事呢,谢宸意就先有些坐不住了。
谢宸安也是茫然,之前被害落水险些丧命的是她吧?谢宸意最后也就只罚了面壁吧?怎么她现在反倒看起来苦大仇深的?
谢宸安收回了视线,觉得现在她思考这些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仔细听夫子讲课。
大饶的皇女都是被当作储君来培养的,所以她们的课程十分繁杂,其中涵盖了天文、地理、历史、经文、琴棋书画和兵法骑射等。
此时为她们上课的范永熙从事编修一职,她博古通今颇受女皇赏识,所以被叫来教授诸皇女们天文、地理、历史、经文等方面的知识。
谢宸安仅从她教授的学科里便能感受到范永熙此人虽然官职不大却不可小觑,而且仅凭她能够得到女皇的赏识教授皇女的这一点便知道她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事实上谢宸安所料不差,跟其他氏族出身的官员相比范永熙出身穷苦,所以她从小便刻苦读书,真论学识的话大饶之中能胜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也正是因为范永熙出身贫苦,经历了世间的艰难和险恶,所以她把自己修炼成了一块石头,油盐不进,只牢牢的扎根于地面,一心一意坚守本心,不被任何事所动摇。
只是若说她的学识和品性是女皇看重她的原因,那她为人刚正不阿,不近人情的举动便也成为了她仕途的阻碍,与她一同担任编修之人如今多半已经受到了提拔,而她在这个职位上却是一呆就是二十年。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并不为之所动,只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她书房的匾额上便写着‘博古守正’这四个大字,这便是她对自己的期许和警戒。
范永熙被任命教授皇女们课程已经有多年了,且不说谢宸安三人,便是之前谢宸远、谢宸风和谢宸锦也都受过她的教导。
只是诸皇女本就出身不凡,而范永熙自己出身贫寒又官职不高,女皇虽然看似倚重她却也没有给她多大权力,所以诸皇女对她态度平平,尤其是谢宸意尤其不将她放在眼中,甚至在私下里嘲讽过她。
这些事情范永熙都知道,但是她不以为意仍旧是每天照常上课。
以往范永熙上课之时谢宸意都是爱听不听的,甚至当着她的面看闲书。谢宸铭虽然上课认真但到底年纪小些,教过的东西她能记得,却还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而谢宸安每次也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从上课开始到结束都盯着她看,然而提问过几次之后她就知道七皇女痴傻一事所言非虚。
奈何她饱读诗书,几个皇女之中却没有一个能得她半分真传之人,她心中有些苦闷,不过虽是如此她上课之时却也仍旧是认真专注知无不言,只盼着她的教授多少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第11章
这些皇女将来不是要登上皇位便是要封地一方的,对于范永熙而言只要她教授的东西多少能够起到些作用,将来能够造福一方百姓,她便能够感到欣慰了。
范永熙讲课很认真,条律清晰,但谢宸安却觉得她多少有点掉书袋子。
她教授的这些东西杂而深,她似乎是想把所有的知识一股脑儿的灌给她们一样,这样的课程对于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然而谢宸安随后就想到皇女一般在十三岁便可以请求封官在朝为政,十五岁便可请求封王管理一方,她便也就能够理解范永熙的心态了。
六岁入学,十三岁离开,一共能够上学的时间也就只有这么短短的六七年,便是范永熙再努力灌溉怕是也难将毕生所学全部道出。
好在谢宸安并非真的只是八岁幼童,此时听范永熙上课她反倒觉得还挺有意思。
许是因为范永熙博古通今的缘故,她讲史的时候能将同一件事从不同的朝代、不同的解决方式、以及各自所造成的结果来进行对比分析,会为她们剖析其中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最后结果,甚至会告知她们每个结果所造成的影响。
就比如她现在讲到旱灾,大饶建国上百年来著名的旱灾便是遇到过十几起,她先后举了几位皇帝对于旱灾的解决方法,然后就结果作出对比,并给出最后的结论。
范永熙的声音从谢宸安的上方传来,“虽是同种祸患,即使相同的处理方式,最后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宏宗时期朝中佞臣贪官众多,宏宗虽是拨下了镇灾之款却被层层剥削,最后到百姓手中已经寥寥无几。是以旱灾后饿殍遍野,民怨四起,百姓揭竿起义,乃至我大饶出现了长达十年的动荡。
武宗时期朝政清明,武宗拨下赈灾银两后很快便改善了灾区情况,而后她更免费发放了次年的耕种之粮,如此使得百姓在次年能够照常耕种丰收,不过一年多时间便从大灾中走出。
而先皇除了借鉴武宗政令,更令工部造渠,直接将江水调入,在那之后十余年此地都未曾再受到过旱灾侵扰。”
谢宸安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范永熙,她前一世里本也不是什么达官要员,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能影响数万百姓生计的决定,此时只觉颇为仰慕先皇之风采。
范永熙注意到谢宸安的目光,不知怎么忽然感觉她和以往不同了。
范永熙像是以往一般问出了一个问题,让三人依次回答,这次她的问题是:“若是天下局势动荡不安,应当如何是好?”
谢宸意轻嘲道:“直接派兵镇压便是,将作乱之人的首级通通砍下以儆效尤,看到时候还有谁人敢作乱。”
谢宸铭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天下之乱多半是种族之争,若是能让天下百姓融为一国,此等争端想来便能彻底平息。只是此事怕是有些艰难……”
谢宸铭说完便轮到谢宸安了,她低着头沉默着。
谢宸意嘲讽道:“你若是答不上来直接说便是,何苦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
谢宸安看向范永熙,问道:“夫子还未说这天下之乱是由内而起还是由外而起呢?”
范永熙却是没有回答谢宸安的话,而是道:“七皇女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何不同,不妨仔细说说。”
谢宸安听言道,“若是因外敌入侵而导致战火四起,那么就应当努力培养出更多的士兵和将领,如此一来兵强马壮,他国就不敢觊觎我大饶啦。
若是内乱的话那就查清其中原因逐个解决。若是天下安定,人人都能够吃饱喝足,自然天下安稳。”
范永熙看向谢宸安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几位皇女所言都各自有其道理,尔等学史便是为了以史为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方能进步,今日的功课便是要诸位皇女自己参照历史,将自己的想法举证并写下来,明日交给我。”
谢宸安原本是想要听听范永熙的看法的,却没想到三个人的看法她全都未加点评,反倒却将此留为作业了。
不过说起来听范永熙上课还真是蛮有意思的,谢宸安直到此时才发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了。
谢宸意从谢宸安开口之后就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她,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愚笨的谢宸安竟然有一天也会像模像样的说出这些话,她心中觉得荒谬。
谢宸意的反应谢宸安自然注意到了,说起来她这些日子也经过了一番思考。
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原主是傻的,那她自然也应当小心些,避免露出破绽。
但是后来她想明白了,仅凭借着她脚上的胎记她这辈子怕就不可能安稳的活着,既然这样与其费尽心力装疯卖傻那还不如做回自己。
所以醒来后的这段时间她无论是在静宜侍君还是在其他人面前都未曾刻意如何,而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的。
这话既然能够让范永熙看出她是个有些想法的,又刻意用最简单的词句,用天真的语气说出来,如此一来便显得符合她这个年龄能给出的答案。
她没有想要在众人面前变得多么出类拔萃,却也想慢慢洗去别人对她痴傻的印象,让人慢慢觉得她和其他孩子并无什么差别。
谢宸铭这个时候也看向谢宸安,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要害谢宸安,出了落水一事她有些不安,这个时候虽然觉得谢宸安好像有点儿和平时不太一样,但也只是匆匆和她对视一眼便先起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对外称病的萧敬之手中拿着账本,正在查验最近一个月以来的账目。
归宁在一边给他打扇,时夏笑嘻嘻的说:“主子,听说定王和三皇女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萧敬之轻笑,“送来的东西都收着,早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诸事顺遂,无忧无疾,平安喜乐~
另外新年期间诸事繁忙,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如果大家到晚上七点发现还没有更新那就第二天再来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12章
上书房下午的课程一般是琴棋书画或者骑射武艺,基本上是几门课程轮换着来,今日下午便换了一位宫廷乐师来教她们弹琴。
古琴的声音十分特别,给人感觉很是宁静悠远,谢宸安心里觉得喜欢,然而她本身并没有什么音乐细胞,是以虽然觉得琴音悦耳,但等到自己弹奏之时便是魔音入耳,兼之她手慢脚慢,弹奏出来的乐曲声早已不知走调到了何处,只让人恨不能将耳朵给堵上。
谢宸安看着备受摧残的年过半百的宫廷乐师不由讪笑,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她也没办法啊……
傍晚时分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谢宸安带着德音与百泉慢慢往回走。
她对这些课程都怀有一定的好奇心,一整天下来只觉得颇为有趣。
谢宸安又想到了范永熙今日布置下来的功课,她问的这个问题相较于她们几个的年龄而言未免过于难了,而且眼下大饶十分安定,她问出这个问题究竟只是兴致所至还是她看出了什么隐忧?她想从她们几个人这里得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正在谢宸安思忖之时附近忽然传来几声狗叫,守在谢宸安身侧的德音和百泉猛的警觉起来,分别护在了她的身前。
谢宸安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随即发现那是只宫廷狮子犬,毛色雪白,它体型并不大,不过叫声却是不小。它现在正冲着一个角落狂吠,谢宸安初时并未发现什么,而后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角落的草丛里藏着一只长有灰色斑纹的狸猫。
在谢宸安的印象里狗多半是打不过猫的,就算是猫在被狗追的情况下也能通过跳到高处来摆脱危机,像这种猫被狗逼到角落里的情况甚是少见。
那狮子狗似乎是听到了谢宸安几人的动静,它静默了几秒,看向几人的方向。
谢宸意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而后嗤笑道:“呦,我当是谁呢,不料想又是七皇妹,怎么上次没被喜福追够,这次又过来了?”
谢宸安原本还觉得德音和百泉有点太过于一惊一乍了,哪里这么巧就遇到上次把她追到水里的那只狗,结果竟然还就真是……
她看了看旁边耀武扬威的六皇女,又看了看这不足成人小臂大的狮子犬,一时间有些无语……她以为害原主落水的会是条狼狗之类凶猛的大型犬,不料想竟是这么个小家伙。
谢宸意明显没打什么好主意,然而喜福却是个没眼色的,这个时候还在对着角落里的那只猫一个劲儿的叫。
谢宸意不满道:“喜福,回来!”
喜福略有些犹豫,而这时那只狸猫却猛的向一边窜去,喜福追着那猫就跑了过去。
谢宸意又带着怒意喊了一声,“喜福!”
喜福这个时候方才有所收敛,回过头看向谢宸意的方向。
“回来!”
喜福听到这个命令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而这时那猫却猛的回过身来,竟然反冲回来对着喜福的脑袋就挠了两爪子,然后一路向着谢宸安的方向跑了过来。
谢宸安倒是看的乐了,这猫竟然还会审时度势,时机把握的还挺好。
狸猫停在了谢宸安的不远处,一双黄色的大眼睛盯着她看。
谢宸安见它毛色油光发亮,一双眼睛清澈有神,长的甚为喜人,倒也起了几分怜意。见此便蹲下了身子冲它招了招手,没想到它竟然真的走了过来。
德音略有些不赞同道:“主子小心着些,别被它挠了。”
谢宸安笑道:“没事。”
谢宸安将那猫抱在了怀里,它也没挣扎,只‘喵’了一声便任她抱着了。
喜福被挠的那下并不严重,只破了一点皮,不过它却还在兀自的哀嚎着。
谢宸意见它这副窝囊样子就生气,过去踢了它一脚,“叫什么叫!连只猫都打不过,丢人!”
喜福顿时叫的更大声了。
谢宸意看着抱着猫的谢宸安,顿时气更不顺了,对着它又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