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你的消息。”
鬼灯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内显示的是十六上午发的一条消息：“对里面的鱼之呼吸有点感兴趣，就过来看看。”
“……”
鬼灯略微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十六：“只是有点意外。”
她知道鬼灯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金鱼控，却没有料想到他竟然会为此直接过来。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继国缘一就是呼吸法的创始人。”十六说，“关于鱼之呼吸的事情，你可以问问他。”
鬼灯于是就把视线放在继国缘一的身上。
继国缘一对上鬼灯的视线，总觉得这个素来以冷彻闻名的地狱辅佐官的目光莫名灼热。他怔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我不会鱼之呼吸啊。”
“你不是呼吸法的创始人吗？”
“但我用的是日之呼吸啊。”
鬼灯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哦。”
十六在此时插了一句话，意有所指道：“继国缘一不会，不代表那个世界就没有人会。”
“不知鬼灯大人，您怎么看？”
“……”
鬼灯看向十六，本就细长的眼睛稍稍眯起，看上去冷淡之余还有几分锐利。他明白十六心里打得是什么小主意，好一会儿之后，才出声淡淡道：“那个白色的偶蹄类动物认识卖药郎。”
十六微微蹙起眉心：“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如果异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话，她就不信鬼灯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连高天原的神明都对他有几分忌惮的鬼神，对它的认识会那么浅薄。他上次不愿意多说，估计还是计较着她打扰了他的睡觉。
所以十六只能有点别的方法让他说出更多的信息咯。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那么我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了。”
鬼灯：“我确实无法明确卖药郎如今在哪里，但只要他一来到地狱，我就会通知你。”
对于鬼灯的这个答复，十六还是感到有点儿遗憾，总之不是很满意。
这无非就是卖药郎究竟是先去天国的医馆找白泽还是先去地狱的猫咖撸猫的区别，到头来，还是要等待。
鬼灯这次过来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问这个鱼之呼吸的事情。他还要忙着在这附近进行巡查，便也不打算在此地多留。
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鬼灯迈出的脚步顿住。他侧过脸，斜睨着身后的十六，原本那在手中的狼牙棒被他顺势抗在了肩膀上，锤肩似的敲了敲。明明是敲击在躯体上，却发出来了几声仿佛是在捶打顽石一样沉重有力的声音：“哦，还有一点。”
“到异世界之后，你最好祈祷你能够找到使用鱼之呼吸的人。”
明目张胆的威胁。
等鬼灯走后，十六冷哼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继国缘一说道：“他以为他能吓到我吗？真是天真。”
而当天晚上，十六就把所有近二十年内来到地狱的异世之人都找了过来，询问他们在异世界是否认识会鱼之呼吸的人。
听说了这件事情的继国缘一：“……”
*****
十六见到卖药郎，是在好几年后了。而见到他的地点在众合地狱的猫咪咖啡。
事实证明，比起卖药，他还是更喜欢猫咪一点。所以也就没有先去天国的医馆购置草药。
不过也是，谁又不爱猫咪呢。
但猫咪咖啡店终究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十六也就邀请这个戴着紫色头巾背着药箱的男人，去一趟她的庭院了。
卖药郎答应了。
一路上十六也有在观察他，但不管怎么看，除了觉得这人长得还蛮好看的声音也蛮好听的之外，好像也没看出他有哪里特别的。
在乘坐胧车的时候，十六和他聊了一会儿。卖药郎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虽然那不紧不慢的态度总给人一种看透一切的通透感和神秘感，但在得知他的药箱里还有某些不可言说的桃色药物乃至相关书籍之后，这点神秘感对于十六来说也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这么看模样如远山之上的积雪一样清贵高冷的人，意外地接地气啊，这也算一种反差萌吗？
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十六先是带卖药郎见了见目前待在家里的几个异世之人，然后找了个房间跟他单独聊了聊关于异世界的事情。
对于异世界，卖药郎没有多解释什么。
他轻轻开口，被抹在唇上的浅紫色彩在唇角勾勒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来，看上去到真的像是在笑着的模样：“你，想去那个世界看看吗？”
十六的脸上掠过讶异的色彩。她还真没有想到，卖药郎这个人一上来就这么直接。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省得她再浪费口舌说服他什么。
“当然。”
卖药郎颔首。
然后他用一些画着奇怪图文的符纸组成了一扇门，领着十六通过了这扇门之后就来到了异世界，整个过程轻松得就像是白泽出门踩到坑然后就直接掉进地狱里面一样。以至于十六都踩在异世界的大路上了，心里还有那么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穿越异世界……这么简单的吗？”
卖药郎背着自己的药箱站在旁边，闻言后摇摇头，言简意赅道：“看人。”
十六对此将信将疑。
她将这些疑惑暂时都压在心底，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个世界了。
此时，异世界应该是差不多刚好是清晨时候，云朵堆积成阴霾，遮掩了太阳。天空飘着絮状的雪，那些洁白而晶莹的存在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十六只能听见风声穿梭在树叶之中，摇晃出沙沙的声响。
十六环视了一圈，正想跟身边的卖药郎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整个人都顿在原地，皱了皱眉，又皱了皱鼻子。
有风送来了血的味道。
卖药郎侧过头，看向血腥气味飘来的方向：“去看看吗？”
十六毫不犹豫：“去。”
血的味道很浓厚，十六顺着味道很顺利就找到了这个味道的来源，那是一间小屋子，看样子应该是附近一户住在山里的人家。
然后，十六就看到了血。像是从动脉里面喷溅出来的一样，大朵大朵的血花染红了整个屋子，也染在尸体的残骸之上。
再然后，十六听见了哭声。
来自这一家人的哀泣。
作者有话要说：
炭炭一家人————话不多说，只要你看了一月新番里面的异度侵入，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第8章 告别
一、二、三……六。
一、二、三……五。
十六在心里默数完屋内的尸体过后，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围在一起的那几个亡灵。人数对不上号，少了一个亡灵，而这也就说明了——
“那个女孩子现在还活着。”十六指了指倒在门口的雪地之上的少女。
她置身于血泊之中，双手护着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小男孩。显然是在遇到危险之后慌忙带着自己的弟弟想要从家里逃出去，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那闯进人家的怪物的魔爪，倒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他们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个少女竟然在失血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有一线生机，这着实出乎了十六的意料之外。但想想这个世界的人类都能修习奇奇怪怪的呼吸法了，十六也就当他们天赋异禀，生理构造与她所理解的人类不一样了。
十六正这么猜想着，就听见站在她身边的卖药郎出声道：“她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嗯？”
十六先是愣了一下，但紧接着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她所收集过的关于异世界的信息，了然了：“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变成鬼了，是吗？”
卖药郎点了点头。
活的鬼啊。
十六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躺着的少女，对她的存在非常感兴趣。她想起之前听那些异世之人所描述的关于鬼的内容，看了看外面的天，见这苍穹之上满是阴霾没有太阳，就暂时没去管在屋外待着的她了。
至于现在，十六微微侧过身，正对向已经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到来的那五个亡灵。
一个成熟的女性亡灵，和四个年龄不同的小孩子。看上去是一家人——应该是妈妈带着四个孩子吧。
那位母亲一样的存在站在她的四个孩子的面前，将他们全部护在身后。即便里面有一个眼角有点泪痣的大男孩想要站出来，最后还是被她以并不强势的温柔力度，给轻轻推了回去。
然后她抬起头对上十六的视线，在接触到那不像是人类会拥有的血色眼眸之后，瞳孔猛地颤了颤，眼中飞快掠过一点讶异和惊慌，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女人微微欠身：“请问，您是谁？”
十六略一思索之后，便答道：“来自地狱的使者。”
女人看模样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微低着头以一种并不让人觉得会拥有攻击性的姿态，轻声道：“我的名字是灶门葵枝，而这些都是我的孩子。”
“不知道您有没有可能让我们继续待在这个世界，即便是以这种形态存在着。”
“请原谅我的贪心，但我还有两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抛弃他们。”
十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灶门葵枝沉默了片刻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但我还想跟我的两个孩子最后告别一下……拜托了。”
灶门葵枝的语气堪称是恳求，但被她所拜托十六看上去却不为所动，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微偏着脑袋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瞧。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是问了与刚刚灶门葵枝所请求的内容截然不同的东西：“灶门炭十郎，你认识这个人吗？”
十六刚刚其实就在想这件事情了。
灶门炭十郎刚来地狱不久，是一个面色略带病容身形瘦削的男人，但与继国缘一有几分微妙地相像。最后他也确实和继国缘一一拍即合，两个看模样同样稳重冷静且沉默寡言的男人经常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十六后来有听说，灶门炭十郎的祖先和继国缘一算是朋友。
因为这些都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甚至于在找卖药郎之前她才刚刚从灶门炭十郎那里离开，所以十六对于这个姓氏难免会有点敏感。在灶门葵枝自报姓名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想到灶门炭十郎了。虽然十六并没有了解过灶门炭十郎生前的事情，但既然这一家的男主人不在，作为女主人的灶门葵枝没有提她的丈夫只说了想跟孩子告别……这是不是就说明，这家人的男主人可能已经去世了。
总而言之，十六有理由怀疑面前这个女人是灶门炭十郎的妻子。
被突兀地问了这个问题的灶门葵枝怔了一下：“……他是我的丈夫。”
“果然。”
十六本来绷着的眉眼骤然放松了：“那你就算是自己人了。”
灶门葵枝迟疑了一瞬，询问道：“您是之前在地狱见过我的丈夫吗？”
“我可不止只是见过这么简单。”
我还给他找了地方住，介绍了工作，还介绍了一个可以饭后一起散步消食遛儿子的好朋友。
因为现在并不是适合的场合，十六也就没有多说。她扭头看向一直以来不怎么说话存在感也比较低的卖药郎，问他：“这边的亡者，和我们那边的有什么区别吗？”
卖药郎知道她主要想知道的是什么，便用他特有的腔调慢慢说道：“这里没有地狱，留恋现世不肯往生的亡灵，只能消散。”
“那他们停留在现世多久会消散？”
“视情况而定。”
停顿了一下，卖药郎瞥了一眼那边四个孩子之中，最小的那一位：“那个小孩子，目前，最多能待一日半。”
只有一日半？
“你也听见了吧。”十六冲着灶门葵枝说，“为了你的小儿子着想，我给你一天时间告别，一天后你必须赶紧随我去地狱。”
“我虽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地狱，但你的丈夫现在也在那里，往好了想至少你们能够团聚。在陌生的环境遇到了什么麻烦，到时候也可以请教他。”
“……”
灶门葵枝正了正神色，眼睛里却泛起了波澜，诸多复杂的情绪混合其中，最显而易见的是名为感激的情感。她弯下腰，语气认真，咬字亦很清晰：“万分感谢。”
而后，她又让她的孩子们一个个向十六道了谢。
十六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用余光瞥见了远方树林中的动静。
她条件反射性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穿着黑绿相间的衣服的少年，从银装素裹的树林里飞奔而来。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十六可以看清那个少年本来如火焰般熠熠生辉的红色眼睛，在看见面前的惨案之后，骤然变得黯淡了起来。
少年情绪失控地喊着自己家人的名字。
十六听见自己身后，不知道是哪个，或是说哪几个亡灵，用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喊道：“哥哥……”
“哥、哥……”
生离死别的场景总是令人感到悲哀的。
就连一直以来都以非常冷淡疏离的表情对待他人的卖药郎，也略微垂下了眼睫，像是不忍心直视这副画面。
但怎么说呢，对于这个少年处理事情的能力，以及他的理智和判断力，十六还是非常佩服的——在发现他的其中一个妹妹还有救之后，陷入绝望和悲痛的少年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背着妹妹冲出去，打算下山找大夫看看能否救治。
他没有让悲伤冲昏了头脑，就这点而言，真的很不容易。
十六如是想着。
“你要追他下去告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