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小半时辰,韩仲丘和韩晔也来了,先过来韩菀这边一趟。
四人开了小会,韩菀隐下监视和涉及前世不能说的事情,将进展告知二人,包括曹邑宰或与外人连同,证据指向栗氏。
对方所谋,毫无疑问,韩氏商号。
手段,里应外合。
所以目前,他们要先尽快熟悉商号大小事情,下一步再设法对付曹凭及其党羽,以求彻底掌控韩氏。
要做的很清晰,很快说完,韩仲丘和韩晔匆匆就回去了。
韩菀和穆寒继续。
两人进度都很快。
穆寒跟随韩父多年,对商号架构本来就很熟悉,近几年韩父又有意识让他接触商事,指点教导。很多事情他本来就会,差的只是实践。
他能被韩父选中,本身潜力和能力都强,触角敏锐举一反三,韩父说的理论和例子,他一看就能灵活套到实际应用上去。
他进度比韩晔快多了,已开始理事了。
至于韩菀,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韩菀自小和父亲亲近,很爱去书房寻他玩耍,去得多,话题难免有涉及,然后韩父惊喜发现很有天赋,曾孜孜教过她一阵子。
可惜后来不教了,她自小定下婚约,人生规划和这个无关,会一些将来不被家下人蒙蔽就可以了,兴趣太大有害无益,于是母亲就拘她回去弹琴读书管家理事了。
再有就是上辈子父亲去世后,她人虽进了侯府,但对商号也很关心,尤其中后期,她渐渐发现商号不对劲,一颗心几乎都是扑到上面去了。
商号架构和韩氏产业类别等等方面她其实是很清楚的。
韩菀有底子,她唯一短板是不够深入了解。因曹邑宰的阻挠,她很多事情只知道表面,不清楚详具,个中关窍更是无从了解。
这个穆寒都可以给她补上。
韩菀不明白的就问他,穆寒回答往往简明扼要但一针见血。
韩菀豁然开朗。
上辈子和曹邑宰苦斗,她曾认真去分析过曹邑宰每一个决策。
以前想不透的,现在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两人进展都很快,韩仲丘也是,他本来就另经营一份家业的,一理通百理用,作为韩氏嫡子他眼界也不缺,他稍稍了解一下商号运作就能同时尝试理事了。
韩菀很高兴,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月内他们就能熟悉商号到一定程度,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她心情很不错,也不觉得困,午膳后没睡午觉,把穆寒叫过来,两人趁着这点空闲,再商量一下监视的事情。
按照计划,用各种借口离开郇都的府卫明天就会陆续折返,由明转暗,悄悄进入监视位置。
“栗氏总号,栗竺府邸,各个门户,还有他的心腹家臣管事也放个人盯着,……”
韩菀细细看着,穆寒考虑得很周详,该放的位置都放人了,“可惜我们在栗氏没什么人。”
一般商号与商号之间,大都会放些眼线以了解对方动向的,韩家在栗氏也有,但这些都是寻常眼线,深入一些的消息就探不到了。
现在加人,有些晚,不过肯定比不加好。
韩菀提笔添上一句,“这个我们先挑了人再细细商量。”
“好。”
两人说定,韩菀搁下笔继续看。
如今书写用的是简和帛,竹简粗苯,不合适随身携带,故穆寒用的是帛。绢帛价高,字写得比竹简小,韩菀挑起了灯。
穆寒安静等着。
两人坐得很近,烛光柔和,照在她的侧颜上。肌光似雪,颈项弧度优美,他视线所及,莹白的耳廓映着晕黄灯火,粉嫩剔透,他甚至能清晰看见细细的绒毛。
这是冒犯。
穆寒目光微微一顿,他立即垂眸,并无声往后退开一些。
“穆寒?”
她喊了他一声,穆寒收敛心神,“主子?”
韩菀看完了,将绢帛叠起,“这安排不错,暂时先这样,后续有需要咱们再调整。另外曹邑宰那边,杂役我想再多放两个人,我让温媪留意人选。”
“那卑职先留意一下合适位置。”
“好,……”
两人正商量着,忽听到脚步声,院门的守卫拦着停一下,随后快步走过来。
韩菀顿了顿,什么事?
阿亚引了个人进来,定睛一眼却是前头店面的伙计,韩菀讶异,伙计伏身拜,“禀主子,杨世子来了。”
“就在前头。”
……
杨于淳来了,进总号询问韩菀,铺面管事不敢怠慢,自己招待着,赶紧打发伙计入内通禀。
杨表哥来做什么吗?
据她所知,他刚结束城外大堤修补,前两日才回城的,公务堆积忙得家都没空回。
不过不管怎么样,韩菀立即起身,略略整理,匆匆往前头去了。
总号的店面和后署有几道门分隔,绝对不会让顾客误闯,韩菀绕过门,从连通店面的后房门一出去,便见立在门槛后的杨于淳。
午膳时分,铺面没什么人,他一身藏青缀深红的高品官制袍服,交领右衽广袖长袍,十分厚重,他肩宽颀长撑得起,愈发衬得面如冠玉,极具威仪。
不过他身上披着的狐裘斗篷并没解下来,人就在门槛后站着,看着倒像匆匆过来一趟马上就走的样子。
“杨表兄?”
韩菀轻唤一声,走近一看,更像了,杨于淳精神倒不错,只和上次相比,他脸上明显添了疲色。
杨于淳闻声转过身来,颔首:“菀表妹。”
韩菀并没猜错,杨于淳还真是匆忙过来一趟的。他这个位置,多的是人想讨好结交,杨于淳未婚妻北上郇都不少人知道,前天深夜他才回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诉他,韩氏之前刚将两个大贪渎的管事送进官衙,据说还是韩大女郎命送的。
他很忙,问了问得知韩氏平稳无碍,一直到今日中午百忙中抽空回家一趟,这才从母亲嘴里知道始末。
韩菀不但是他的未婚妻,还是他亲表妹,从侯府出来后,他便先绕道过来一趟。
容色端丽,行止优雅,韩菀极美,只和上次侯府所见相比,她少了几分仕女的娴静内敛,步履利落,大方从容。
杨于淳上前几步,颔首,二人互相见礼。
“公事再忙,表兄也要记得休息才是。”
“无妨。”
韩菀瞄一眼他眼下青痕,对于杨于淳其人,她还是很佩服,关心一句,她就问了:“杨表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杨于淳说话间略略端详了韩菀,见她精神奕奕脸色颇佳,显然之前那两个管事并未对她造成负面影响。
他点了点头。
“前日回城,闻听韩氏贪渎管事投入大狱之事。”
简短说明,他又问:“商号之中,可有为难之事?”
孙氏和杨夫人解释过,曹邑宰势横,家里无人,故如今韩菀掌印理事。孙氏怕杨家不喜,再三强调只是暂时的。
这个杨于淳显然也知道了,他没露出什么不喜之色,反问韩菀可需要帮助。
他此来目的,就是看一看韩菀情况,并顺带为她撑腰的。他的出现就是一种震慑,另外有需要再给她解决困难。
杨于淳言简意赅,但韩菀一听就懂了,忙道:“无妨,是有些许难事,但我能解决的。”
“如此便好。”
杨于淳颔首,扫了店内一眼,见管事伙计神态恭敬,韩菀随行护卫精神饱满,便没再说什么。
这么一环视,自然没落下穆寒,实际上,杨于淳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穆寒高大健硕眉目深邃,早年血腥打滚,后护卫韩父也见过不少红,再如何沉静内敛,那种气场都还是在的,且不同于其他护卫贴墙肃立,穆寒就侍立在韩菀身后三步,非常显眼。
东阳君府兴盛数代,且还是王族出身,有高手正常,杨于淳颔首,既然韩菀已安排妥当,那他就不需要再叮嘱了。
他道:“若遇事,表妹可遣人送口信予我。”
杨于淳事情很多,这趟绕道还是百忙抽身,见韩菀无碍,便告辞了。
“好,谢表兄。”
“不需言谢。”
杨于淳和韩菀在前头说话,穆寒安静侍立,杨于淳刚才打量他,他知道,他抬眼静静看着前头的杨于淳。
高大威仪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放缓声音在说话。韩菀抬头微微笑,“表兄慢些。”
男俊女美,高贵优雅,对面而立,优美几可入画。
穆寒沉静眼眸不变,静静侍立,见韩菀举步往外,他跟在她身后。
“表妹不必远送。”
杨于淳让韩菀止步,翻身上马,颔首,马蹄声嘚嘚,掉头往衙署方向而去。
韩菀目送。
吐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杨于淳是特意过来的。
两人其实不熟。
因为责任。
杨于淳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诶,拖得越就越不好,看来还是尽快解决了才行。
……
杨于淳来过之后,韩菀就没怎么说过话,入夜归府时,她边往里走,边出神。
穆寒默默跟在她身后。
直到回了郦阳居,韩菀才回过神来,她回头对穆寒笑道:“快回去洗漱吧,今儿早些歇。”
昨夜一宿没睡,才觉眼睛发涩。
“是。”
穆寒应是,目送韩菀入了房,他立了片刻,才转身退下。
东厢书房早已使用,他的起居用品从竹舍挪了过来,很近,也很快。
韩菀入浴房的时候,他已整理完毕回来了。
他抱剑立在内室门外。
侍女仆妇们忙着整理,边弄边低声说话,今儿杨于淳来过,话题自然是他。
“世子爷形貌俊美,年轻有为,和我们主子真真郎才女貌!”
“是啊!”
“也不知主子们什么时候成婚?”
“快了吧,杨郎君都二十有三了,……”
穆寒听觉灵敏,入耳清晰,他深得主子信重,再寡言少语也有人搭话,有侍女问他:“穆卫你说是不是?”
以往这些闲话,穆寒甚少回答。
不过今日,他轻声:“是。”
……
穆寒说的是真心话。
他目光看向内室,烟蓝门帘缝隙中,透出一丝融融暖光。
他从不允许自己冒犯她。
他只盼能守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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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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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n次被借口按头壁咚之后,她怒了——
“滚!你CP不是我!!”
……
“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必不负你这番心意,我们生死相许,祸福相依,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殿下,我说我只是想找个主子,您信吗?”
第18章
夜阑静,细雪簌簌飘了下来,檐下的羊角风灯随风晃动着,菱花窗纱上透出橘色晕光。
浴房房门“咿呀”一声,水汽随着响声轻溢,仆妇忙碌收拾,穆寒听见熟悉的轻盈脚步声踏在内室的柚木地板上,他撩起门帘入内。
“主子。”
他俯身见礼。
橘色烛光,韩菀新浴后的白皙脸颊泛一层粉色,拢了拢斗篷,“快起来。”
她笑了笑。
屋里炭火旺足,地面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熏一室暖热,她足踏内寝丝履,落地轻盈,抽掉束发用的玉簪,一头如漆般的青丝泻下,她随手将玉簪扔在妆台上。
“昨儿一宿没歇,快去睡吧。”
足下轻盈一转,漳缎斗篷划起一个优美弧道,带起一阵轻风,幽幽桃花香。
她就站在他跟前,温声叮嘱他。
挥退婢仆,烛火被吹熄,仅留门侧一盏,静谧的室内,小小一圈昏黄,她提着裙摆,坐在隔墙一侧铺盖齐整的榻上,微笑冲他挥挥手。
穆寒吹了烛火,浅浅“噗”一声,他轻轻带上门。
把外室的留烛也灭了,解下佩剑,和衣躺下。
室外寒风呼啸,簌簌雪声,夜静谧,他侧耳听着,内室轻微衣料和被褥的摩挲声,她在翻身。
翻了几个身,就安静了下来。
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她已陷入梦乡。
穆寒慢慢翻了个身。
身下这个坐榻很宽,经韩菀吩咐,换成一个最大尺寸的,即便是穆寒这样的身长,也十分盈余。
还有身上的衾枕被褥,也是她特地让人重新做的。
他静静看着隔墙,炭火赤红,隐隐光亮,隔着菱花窗格上的厚纱,隐隐看见一团模糊的隆起。
他的心变得宁静。
静谧的夜,他慢慢将手放在左胸下的位置。
掌下是个内袋,内里用丝帕珍而重包裹了一个藕粉色荷包。
东厢憩室家具齐备,那个陈旧的五斗柜并没搬过来,新柜没带锁,那个荷包他便一直放在身上。
穆寒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杨于淳。
世卿名门,贵胄嫡长,杨于淳形貌俊美,年轻有为。他是侯府世子,但他却更是杨于淳,世子身份只为他增添色彩,他官至左徒,深得郇王倚重,权位声望早不逊色于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