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笑,而后齐齐道:“请主子放心。”
“好了,都小心些,先用早膳,稍候就出发了。”
韩菀笑着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早膳很简单,约莫两刻钟,就紧着离开小镇了。这么一耽误已三天了,赤蓟根得紧着送回去,这小镇只能回头再遣人来查实处理了。
一路疾行,风很大,好在没下雪,路上相对而言,还算是好走的。
两方汇合,人手很多,用不着穆寒阿亚等人伸手,他们安心待着马背上照顾好自己则可。
足二三千的兵士,乱匪远远避开不敢上前,轮流铲雪开路,人不吃力,走得飞快,到了第三天的傍晚,终于望见牟县。
公羊夷望眼欲穿。
好消息前天就收到了,他亲自等在城头东门,历经几番艰险,这赤蓟根终于是运回来了。
见得远远人影车影,牟县众人俱十分激动。
很快,大部队赶着二十一辆大车,进了牟县城门。
韩菀利索翻身下马,对急步迎上来的公羊夷拱手,朗声:“元娘不辱使命!!”
“好,好!!”
“你们都辛苦了!”
公羊夷俯身扶起韩菀,眼前少女眉目坚韧英气勃勃,真真不负他当初的力争。
他拍拍韩菀的肩:“此间一切,老夫俱会如实上奏。”
“谢太师!”
“好!”
公羊夷也不废话,几番变故,赤蓟根回来得比原定计划要略晚些许,疫情刻不容缓,得马上行动起来。
“元娘霍玶,汝等且回去歇息。”
“冯顼陈迁汪陶张青,立即按昨日商议行事,……”
……
一切终于好起来了。
其余药材已全部到位并分好配好,赤蓟根一到,立即开往曲冯平三庄展开救治。
这个成方已经过多次实践,效果很好,药物到位后,疫情立马就得到了控制。
附近县庄卡哨连日来不断熏艾,预防汤药也三日一喝,严阵以待之下,半个月后,时疫终于被扑灭于苗头初起。
期间杨于淳率大军赶回来过,他和韩菀前后脚回来的,醮山路远,接消息后紧赶慢赶,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一整个冬季都很冷,最冷的时候,狂风暴雪人根本没法出屋子,等时疫扑灭,年已悄然过去了。
赈灾,平乱,虽不易,但一切有条不紊,终于把这个最艰难的时刻熬过去了。
西北诸多的乱匪全部平息,灾民赈济工作也做得很好,受灾情况一直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人口减损不算严重。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潺潺流水滋养着这干涸一年的大地,草长莺飞,西北五郡二十三城终于熬过来了。
赈灾工作完满结束。
接下来,还有灾民回迁,分种励农,灾后重建,以及开始郇王已批复的短渠修筑工事。
不过有关这些,并不用韩菀等人费心。
一事不烦二主,灾后和修渠继续由杨于淳主持。
韩菀则是回去了。
这事虽重要,但也用不上左徒大人并太师齐上阵,公羊夷领的差事是赈灾,赈灾结束,他随即折返郇都。
韩菀作为公羊夷的随属,自然是一起折返的。
杨于淳送他们,一直送至南郊十里长亭,与公羊夷互道过别后,他最后对韩菀说:“来日再会,表妹保重。”
春水潺潺,两人驱马沿着小溪缓缓前行,马蹄踏过小小黄白红野花丛,郊野绿意盎然,深呼吸心肺尽舒展。
“总算过来了。”
回忆起一冬的严寒大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韩菀回头:“好!表兄也是。”
杨于淳微笑点头,霁月清风,公子如玉,不过说到雪灾之后,他还是微微蹙眉:“今天雨水多,但愿后面略敛些才好。”
不然又得怕闹水灾了。
须臾他摇头笑:“愚兄杞人忧天了。”
韩菀眨眨眼睛:“左徒大人这不叫杞人忧天,叫位高责重,心系黎庶。”
只不过取笑过后,她不忘叮嘱:“不管如何,表兄当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好的身体才是一切基础。
杨于淳不禁笑了笑。
他其实生得极俊美白皙,只平时严肃的时候多,这乍然露笑,如春风拂面,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把那满目春色都比下去几分。
“愚兄会的,表妹放心。”
他微笑点头,他也叮嘱韩菀:“若遇事,且送信来,朝中人事冗杂,你事事小心。”
“好了,回去吧,替我给姨母问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候已不早了,待回郇都再见面吧,韩菀应了一声后,随即挥手,打马跟上车队。
杨于淳勒马目送,一直到车队渐行渐远,绕过山梁再不见,这才收回目光,打马折返离邑。
……
来的时候一身重担顶风冒雪,走的时候春回大地浑身轻松。
差事完满完成,连推车的民夫脚下都轻快了很多,也不急着赶路,一路踏着萋萋芳草徐徐缓行,遍地繁花,且行且看。
韩菀近些段时间来,难得有这么一段轻快的时光。她本身就是编外人员,公羊夷也念大家辛苦了十分宽松,她便时不时带着穆寒离队半天一日,然后才追上大部队。
这野外的春景,格外生机勃勃。有漫山遍野的枝蔓野花,有潺潺春水,山间冰雪未曾消尽,野草野花已顽强冒出头来,不时听到猿声啼鸣,在山谷中回荡,又越过一年冬季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在头顶盘旋。
避过人,韩菀与穆寒同乘一骑,她倚着他的胸膛,他拥她入怀,用厚毛斗篷裹着她,驱马缓行。
他们看过花,看过草,看过残雪山溪,看过峭壁猿猴,看着这沿途一路的春景。
等她累了,就找个山坡岩顶,他拥着她,两人静静偎依亲吻,就能过一个下午。
“这样的日子,我能过一辈子!”
没有旁人,没有烦恼,不需要锦衣玉食,只与他静静厮守。
韩菀回头看他,凑在他脸颊亲一下。
穆寒依旧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她,他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散发掖到耳后,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垂眸看她的目光,柔得仿佛眼前这一汪春水。
韩菀翘唇,偎依到他肩膀,抓起他的手细细把玩。
这是自从他双手冻伤之后养成的习惯,穆寒的手已经好了,却留下大片大片的新疤,很粗糙,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丑,这双关节分明的有力大手,好看得让她心颤。
快乐的时光,总是觉得分外短暂,这样悠闲缓行了半个月,在二月上旬,终于踏入了郇都地界。
路上人流一下多了起来,驴车马车人车货车熙熙攘攘,仿佛重新回到人间烦嚣。
离得远远,望见郇都城巨大的城廓,夕阳余晖漫天残霞,暗红与纁黑相交,瑰丽且雄壮。
明日就进城了,住进驿舍后,公羊夷还给了银钱驿官让备上酒肉,犒慰大家一番。
炙烤闷炖,大碗大碗的豚鱼羊禽,肉香扑鼻,还夹杂着桂花酿的酒水醇香。
韩菀到厅里头去了,这驿舍不大,厅堂很小,公羊夷并一干僚属官员坐进去就满了。
好在天气不冷,连续几个大晴天,风带来泥土的芳香,其余席面就摆在院子里面。院子很大,摆得满满当当,连民夫都能在下席吃喝。
穆寒位置在厅堂下的庑廊前,另一边就是霍玶等校尉队长,这个位置好,宽敞又能望见厅内。
不过穆寒没往前面凑,他选了最近驿舍大门边上的一桌,最挨近围墙的,这位置安静,又能远远望见里头的韩菀。
他坐下,刚提箸吃了两口。
一壶桂花酿放在桌上,“怎不喝酒?”
原是是罗平,罗平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搁在桌上,在穆寒身侧坐下。
“难得有机会,咱兄弟喝上一杯。”
罗平将陶盏搁在桌上,给两人都满上,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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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穆寒垂了垂眼睫,端起陶盏。
他和罗平碰了一杯,而后一仰而尽。
陶盏放下,罗平再给两人满上,边倒酒边摇头,“这酒还是不够劲啊。”
不过这会也不可能上烈酒的,人不能醉,过过嘴瘾罢了。
两人又碰了一杯,接着开始聊天吃菜。
就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旧时每逢席面,两人也多是这般坐起一起吃喝聚谈,有时两人有时多人,一般是罗平说,穆寒听,他偶尔说简短说上一两句。
但穆寒知道,今天不一样,今天罗平是有话和他说的。
他垂了垂眸。
那日生死误会,再见面后穆寒韩菀真情流露,他直接冲出去,把韩菀结结实实拥在怀里。两人抱了很久,之后韩菀还直接把他带进了她屋里帮他处理伤口。
看见的人很多,事后韩菀下了禁口令,但当时在场的,看到的基本都明白了。
这也包括罗平。
罗平拱护韩菀左右,当时就跟在韩菀身侧,他看得真真的,包括穆寒当时的一切神态举止。
旁人倒还罢,罗平不同,罗平教他武艺教他为人处事,多年来一路提携关照,如父如师一般。
这一路上,罗平并没找到什么机会,但其实穆寒心里也明白,罗平早晚会来找他谈话的,避不开。
罗平一坐下,他就省过来了。
这些天的浓浓甜蜜欢喜仿佛要将他淹没,罗平的到来,将他从这段如梦似幻一般的缱绻中拉回了现实。
他垂眸喝了半盏酒,举箸慢慢夹菜,没有说话。
罗平也没有说什么,只谈起这一路的赈灾还有风景天气,乱匪灾民疫情春色什么都聊,随意捻来。
等酒壶的酒水饮尽,肚子已有八分饱,罗平长吁一口气,视线越过人声鼎沸的庭院,落在厅内,正举杯和公羊夷等人进酒的韩菀身上。
她微笑从容,杯盏酒唇,烛光落在映在她的脸上,羊脂玉般的侧颜渲染上一层蜜色,举止优雅,仪态落落大方。
罗平看了片刻:“你,与主子……?”
穆寒知道他想问什么,他道:“没有。”
那还好些。
罗平舒了一口气:“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侧头看穆寒。
不是他不看好,是根本没法看好,尊卑之别,有如云泥,罗平是真从没想过穆寒竟会?
穆寒是他教出来最好最让他骄傲的,勤奋刻苦,素来最是谨守规矩最严慎稳肃的一个人,谁曾想,他竟然会……
罗平长叹一口气:“夫人是不可能应允的。”
天色已暗了下来,夕阳余晖尽散,庭院点起篝火,橘红火光跳动着,穆寒的脸一半映着闪烁火光,另一边淹没在黑暗中。
他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但不管将来如何,他想他也不会后悔的,只有将她拥抱入怀过,才知道有多么美好。
穆寒早已下定决心,只要她还喜爱他一日,只要两人还能在一起一日,他就断不会辜负她的情意。
他也不再去想,多想无益,不如好好珍惜这段美好时光的每一寸光阴。
等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唯一只期盼,他还能守卫在她的附近。
席面戌末散的,明日还得早起进城,进宫的述职的,都要交差,没有闹很晚,热闹大半个时辰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夜风少了冬日的严寒,拂面轻缓柔和,不管到底还是有些凉的,韩菀一出厅,穆寒立即抖开斗篷裹住她。
韩菀今天喝得倒是不多,但她酒量欠佳,解酒的药丸子也没带出来,已颇有几分醺然。
酒后的韩菀,总是格外地黏人。
夜风徐徐,檐下的大绢灯咕噜噜转着,光晕轻轻摇晃,她半倚在穆寒的手臂上,一推开门关上,她就撒娇要他背。
穆寒俯身背起她,轻轻哄着进了内室,将她放在榻上,搂在怀里。
她吃吃笑着,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美丽的眼眸如同春日早晨的湖面,轻雾迷蒙覆着盈盈水光,她跨坐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啾啾亲了好几口,搂着他撒娇说。
“穆寒,我今天有没有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你呀?”
“没呢。”
“那我现在说了啊。”
她搂着她的脖子,在他耳边娇娇说着,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就喜欢他一个呢,然后亲了亲他的耳垂。
穆寒的耳廓很敏感,一碰就红,她使坏亲了几下,又亲又咬,看着他整个耳垂到耳廓都红通通的,得意吃吃轻笑。
穆寒怀抱着她,任她折腾,他手臂强健有力,不管她怎么颠儿都稳稳的。
等她闹了一会,两人亲昵一阵子,他柔声哄道:“洗洗睡了好不好?”
浴室那边的小门开合,热水已备妥了。
韩菀“嗯”了一声,揉揉眼睛,她逗他,十分苦恼地说:“我醉啦,没人伺候沐浴,万一滑进桶里怎么办?”
她斜他一眼:“要不你来嘛?”
穆寒被她撩心燥血热,某些画面一闪,鼓噪的气血登时分成两股,一股上冲,一股下涌。
他深呼吸两口,才勉强按捺下来,又无奈又心甜,柔声:“我在外头守着,好不好?”
韩菀皱皱鼻子,轻哼一声跑了。
穆寒隔着一道棉布门帘守着她,韩菀故意慢条斯理,宽衣解带浇水擦洗,,磨蹭了小半时间才慢吞吞穿好了寝衣。
出来瞅了瞅他,行走果然有些不自然。
该!
她哼哼两声,滚上床睡觉,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