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攻略——秀木成林
时间:2020-11-25 01:36:38

  郇国也是,四月初开始,全国各地广泛大降雨,其中以西南的郇河上游为之甚,连续大暴雨,最严重的时候,倾盆大雨一连下了半个月。直到现在都没停,还下着。
  其实在水灾初初出现苗头的时候,韩氏众人敏感的心就绷了起来。可上苍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郇河上游这雨始终不见停歇,如今郇河水在堤坝面上晃晃荡荡,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众人心焦如焚,万一决堤大灾,这如何是好?!
  这等大战将兴的关头,郇王如何肯拿出巨资来赈灾?这计划外的耗费,只怕是要从其余地方填补了。
  韩氏和郇王郇国之间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只怕要顷刻被打破!
  连日来,不管是孙氏韩琮,抑或韩渠陈孟允等人,在外强颜欢笑,实际火烧火燎,只祈祷老天开开颜,不要在这个最后的关键时刻再生大变故了。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好的不灵坏的灵的。
  一封接着一封的加急信报,全都暴雨未歇,哪里哪里又堤危。
  众人的心,也如同这阴沉沉的天气一样,一坠再坠到了谷底。
  终于,七月初九,急讯至。
  郇河大决!
  ……
  郇河上游连日暴雨,郇河水汹涌澎拜,冲垮广牧、河池、沮阴、彭阳、临邑、禄城、延阴等三郡七城多段堤坝,冲出大缺口。
  洪水瞬间一泄千里,水淹将近四分一的郇国,东南现已成了一片泽国。
  有一个人大喜,那就是杨膺。
  暴雨殃及整个北地,燕陈鲁缙信郇,四邻都这样,并不怕郇国因此落於下风,只要赈灾及时就好。
  好一个赈灾及时啊!
  连年天时不和,杨膺作为郇王心腹,是最清楚郇王和郇国国库的人之一了。他一得悉消息,差点仰天大笑三声,他本来只能等日后才能慢慢设法收拾韩氏的,现在不用了。
  夜半,急讯连至,郇王当即召了一干心腹重臣夤夜议事,杨膺上前一步,拱手道:“王上,军资万万不可动,为今之计,只能另外设法!”
  杨于淳眉心一跳,也顾不上其他,当即断喝:“此言差矣!如今梁京风云变化,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怎可在此等关头行杀驴烹狗之举?!”
  他心下大急,杨膺话意昭然若揭,他索性也不迂回,当即出列对郇王高声道:“王上!韩氏归投已一年有余,明暗诸事皆竭尽全力,这都是有目共睹,若对它动手,只怕会寒尽人心啊!”
  杨于淳虽不管这些,但韩氏作为他也略有所闻的,一听决堤消息他就知不好,如今唯有抓住这个及人心全力斡旋。
  “王上,此策断不可取!!”
  杨膺怒道:“伯钦此言不妥!!非常之时,非常行事,韩氏当初不过迫不得已相投罢了,谁人不知?岂会寒人心?休要危言耸听!”
  “何谓迫不得已?哪怕真迫不得已,这一年多来,韩氏不遗余力难道有假?”
  “况且各国诸多事宜还与韩氏有关联,一变而万变生,弊大于利,……”
  偌大的偏殿书房,杨氏父子激烈争辩,众人一时都插不上话,最后还是郇王揉了揉眉心,“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还是赶紧先议一下怎么赈灾吧,不管韩氏如何,这第一道赈灾王诏得今晚连夜就发出去。
  匆匆商议了大半个时辰,第一道王诏立即发了出去,大面的赈灾立即就开始了,第一波筹措交给公羊夷,杨于淳王明辅之。
  三人匆匆就去了,连同其余重臣,连夜就忙碌起来了。
  杨于淳忙得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只饶是如此,次日还他还吃抽了一点空,赶了韩家别院一趟。
  告知了郇王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态度,让韩家人莫要急慌自乱阵脚。
  杨于淳肃然:“姨母琮弟放心,我定会全力维护韩氏!”
  ……
  但其实连杨膺都不知道,郇王早心意已决。
  他当初之所以接纳韩氏,不过权衡形势之后的选择罢了,作为一个鹰派君主,他心里应其实更偏向直接强取豪夺的。
  很难说没有不甘和遗憾,毕竟底下弄这件事,已经弄了长达四五年之久。
  所以几乎是水灾刚有苗头的时候,往昔因审时度势而压下的念头,又重新冒起头来。
  杨膺确实足够了解郇王,其实不用他提议,在接到郇河大决急报那一刻,郇王就拿定主意。
  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全因爱惜杨于淳。
  杨于淳虽和郇王有些理念不合,但作为一个君主,他还是非常爱惜像杨于淳这样少年英才又鞠躬尽瘁,对朝廷对国家尽心尽力的能心腹能臣的。
  为了杨于淳,他可以缓一缓,先让人劝服他之后,才再动手。
  这个任务,郇王交给公羊夷:“伯钦中直,劳老师费心了。”
  公羊夷其实也惋惜韩氏,但事到如今,他拱手:“是。”
  郇王往后靠在凭几上,端起茶盏呷了口。
  也怪韩氏命不好,上天注定他还是得采用一开始的计划。
  当初栗氏及其他针对韩氏的布置,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废了,表面是陆续撤去,其实是由明转暗。
  用不上无碍,倘若日后形势有变,立马就能用上。
  没想到,还真一语成箴。
  郇王招手,让陈堂上前,低声吩咐几句,“加派人手监视韩氏。”
  ……
  郇王和公羊夷的对话屏退了所有人。
  当韩氏还是有感觉的。
  第一,是根据郇王为人行事以及当年旧事所做的判断。
  第二,太子丹那边的消息。
  太子丹在郇王宫和郇朝廷都有许多眼线,他密切关注郇王,郇王私下召见公羊夷的事他察觉了。
  另外最重要一个,太子丹等人对郇王的了解非常深,几乎不用探,他们就断然,郇王必不会挪动军资的,他必会另行设法。
  这个设法,韩氏首当其冲。
  第三,罗平发现,有人监视韩家别院。
  种种痕迹,归于一处,洪灾一发,瞬间打破昔日好不容易斡旋得出的平衡。
  韩氏处境只怕危如累卵。
  “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厅,心腹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罗平亲自检查过几次折返,确定无碍,大家才敢开口议论这件事。
  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孙氏坐不住,攥住儿子的手,焦急来回踱步。
  韩琮紧紧抿着唇,一下子遇上这等大风浪,他倒是竭力左思右想,可到底年少经历浅,未曾得法。
  他自幼又体弱多病,一急,唇色发白,焦灼看着厅里老家臣老心腹们,只盼他们能想到方法。
  可韩渠陈孟允他们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是很好的辅助者,但到底不是掌舵人,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是身份使然,注定他们无法在这错综复杂的危机关头上孤注一掷。
  此等大事,非得一个有魄力的掌舵者去主持大局不可。
  一连大半月,韩渠冯念等人嘴角一大串燎泡,为防露端倪,他们还用针刺穿抹上口脂,私下黄连药茶不断嚼灌。可现在,黄连药茶都不管用,一夜之间口舌嘴角燎泡如雨后春笋,疼得吃不下饭,可也没人顾得上。
  韩渠顶着韩琮视线,心焦如焚,来回踱步,这大半月来他是生生老了几岁。
  陈孟允霍站起:“不能再等了,我们得立即传信给主子!”
  所有人刷地看过来。
  半晌,韩渠气道:“好啊,好你一个陈孟允,你知主子下落,竟,竟一直不吭声!!”
  他气苦,从主子离家到现在,足足找了一年,一直都没停过,这个陈孟允明明知道,他居然一直不说?
  陈孟允叫屈:“这是主子之命。”
  “我也不知主子身在何方,只是主子曾命我撰写局势变化,我也是主子离家后在来信,才知主子之意。……我只管传撰写,传至何处我也不知啊!”
  大家也顾不上吵吵这个了,韩渠赶紧催促:“那你还不快点写!!”
  ……
  陈孟允飞速撰写急报,这封急报,再第三天的深夜,送到韩菀的手中。
  韩菀没有犹豫,侧头看穆寒:“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去。”
  经历越多,年岁越长,韩菀越明析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该怎么做。
  人立身世上,有家国有黎庶,有亲眷也有爱人。
  她不能放弃哪一边。
  唯在变化中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应对方式。
  她知道平静幸福骤然打破穆寒会不好受,他会抑制不住惊慌,低沉,难过,甚至痛苦。
  旧环境对于穆寒而言,就是一个囚笼,好不容易走出来,现在又要回去。
  有了希望,甚至得到希望,之后再失望,个中滋味如何,韩菀能想象得到。
  可是韩菀并没空解释太多了,她也顾不上掌柜就在一边,踮脚亲了亲他,低声宽慰:“我们既然牵了手,就不放的。”
  “我们已是夫妻。”
  她握住他的手,触手如冰般沁凉,她双手紧紧包裹住,按在心口温暖它们。
  穆寒努力露出一个笑:“没事的,那我们快些回去。”
  勉力佯作若无其事,但他有些想落泪,身体仿佛一半置于寒冰另一边烈火,心脏一阵难以忍受的尖锐锥疼。
  疼得他有些呼吸不畅,但他忍住了,应了一声,迅速转身回屋去收拾衣物。
  跨进门槛那一刻,倏两行泪落下。
  穆寒一抹眼睛,快速打开柜门,取出包袱皮铺开,取了两身换洗衣物和银钱,迅速打了结背身上,立即返身出去。
  牵着大黑马出了院门,韩菀亲手锁的门,将钥匙仔细收好,她告诉穆寒,他们以后还会回来的。
  穆寒勉强笑笑,应了一声。
  但他有预感,不会回来的了。
  翻身上马,嘚嘚马蹄声踩在古朴的小巷内,迅速远去。
  在即将拐弯的时候,穆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月色朦胧,黢黑的山麓下,小小的庭院黑瓦粉墙,一支杏枝伸出墙来,正随夜风轻轻晃动。
  宁静,安详。
  一瞬已经远去。
  一个月前,他还在为他们当一辈子平凡幸福的小夫妻而喜不自胜。
  谁知,这幸福竟然如此短暂。
  心口一恸。
  忽有泪滑下。
  悄然无声,他勉力忍住,飞快伸手抹去。
  这是不对的。
  这绝不应该。
  韩菀回头看他,好在夜色黝深,穆寒背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控制自己压下所有情绪,没让她发现。
  “小心些。”
  护着韩菀过了石坎。
  膘马一跃,一拐弯,小院再看不见。
  马蹄声疾疾,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小巷,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曾经洒下无数欢声笑语的山麓小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得回去了,旧环境对穆寒不友好啊。不过放心,寒哥需要觉醒了!
  今天就一更啦!明天见宝宝们~么么啾爱你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和专栏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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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韩菀和穆寒日夜兼程,在三天后赶回郇都。
  消息灵通或相熟的人家,此时已得了些消息,据说经过长达一年的坚持寻找,韩氏终于找到韩菀踪迹了。
  而在这个时候,韩菀已设法和太子丹见了一面。
  回郇都以后,她没有回家没有去西郊,更没有去朱雀大街的总号,而是第一时间传信给太子丹。
  两人很快联系上,并已最快的速度碰了头。
  熙熙攘攘的郇都近郊,暮色下人车往来络绎不绝,近卫谨慎睃视后关上窗,回身点点头。
  太子丹卸下斗笠蓑衣,“此一次,韩氏断不能幸免。”
  太子丹和韩菀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皆沉凝,韩菀是审时度势并无半点侥幸心理,而太子丹却是对郇王此人有足够深刻的了解。
  他断言,郇王心中必然已有了决断。
  至于为何到现在都不曾表露自己态度,太子丹猜测:“只怕对杨于淳有几分惜才之心。”
  提起杨于淳,他也不禁生出几分惋惜,真想不到杨膺那等狡诈奸险之辈,还能有这么一个儿子,杨于淳其人生于郇国,实在可惜了。
  不过可惜不可惜的,现在谁也没空理会太多了,太子丹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双方短暂交流一下讯息,接着就立即开始商议起来了。
  “先拖延,而后伺机立撤。”
  并没有商议很久,郇王心有不轨毋庸置疑,韩氏现在是危在旦夕,郇国已不能留了。
  韩菀当机立断,太子丹也是此意。
  只是郇王虎视眈眈,如何撤才是接下来的大难题。
  韩菀长吐一口气,韩家人如今在西郊别院,幸也是不幸。幸是不用再走一道城门,不幸的是韩家别院早在郇王密切监视之中,内有勋贵别院包围,外有郇王层层掌握,根本就没法动。
  所以必须拖延,先拖延时间,再设法制造撤离机会。
  “好!”
  “殿下慢行。”
  匆匆议定,太子丹立即就得走了。如今天下局势一触即发,他也是郇王重点监视对象,并不能久留。
  送走太子丹,韩菀吐了一口气,对穆寒道:“好了,我们回去。”
  ……
  当天,韩菀回归韩家。
  两骑快马踏着微微湿润的黄土道上,在韩氏别院大门前勒停,别院中门大开,韩菀抛下缰绳,带穆寒大步进了家门。
  孙氏韩琮站在正厅阶下,韩渠陈孟允罗平田荭等人直接等在庭院的大门左右,站了两大排,翘首迎接家主归来。
  韩菀大步而入,硬底短靴踏在青石板地面上,脚步声快稳而果决。一见到她,众人情绪极激动,七嘴八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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