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莲冷哼一声：“俺们实在是供不起这尊大佛了！你要是不带走她，俺就去你们村问问，顾家人出来的姑娘咋这样的？难不成专门欺负我们沈家么？”
那得多丢脸啊，顾大海艰难无比，正巧，顾音音从河边洗衣服回来了。
她端着个木盆，穿一身浅蓝色的的确良衬衫跟长裤，细腰长腿，乌发雪肤，杏眸中像是细碎的月光与湖水，一出现就衬得原本破旧的门廊有了色彩。顾音音才进门就瞧见了顾大海，微微一顿就想起来，这是原身的大哥。
要说起来在上一辈子顾音音是没有哥哥的，这辈子原身的哥哥在这杵着，她也不能不认。
“大哥你咋来了？”顾音音寒暄。
顾大海脸色铁青：“音音！给你婆婆道歉！”
顾音音把木盆放下，看了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李爱莲，再看看旁边围着的马红梅，沈美娟以及刘文秀，浅笑：“道啥歉啊？”
李爱莲指指她，咬牙切齿：“你看看你看看！她那厉害的样子！我可不是她婆婆，顾大海，快把你妹妹带走！”
顾大海难堪至极，走到顾音音跟前声音沉重：“音音，结了婚有了家庭，就不要再胡闹了，老老实实跟你婆婆道歉，把日子往好了过不行吗？”
顾音音面上的笑没了，她声音冷冷的，指着大房屋子门口站着的大娃和小娃：“你二话不说就要我道歉？你算什么大哥？瞧见那俩娃没？瘦得跟猴儿似的！这老太婆整天虐待他们，沈国安寄回来的钱和东西她把着不松，我们见都见不着！闲着没事还带着其他人一起打我，看看我这胳膊上面的伤到现在都没好！这一回我不肯让她了，留着给大娃和小娃，她就把你找过来了，咋的，要离婚啊？要离婚咱找大队长呀！”
顾大海看着瘦巴巴的大娃小娃，再看看肥嘟嘟的铁栓和宝妮，以及顾音音胳膊上尚未褪去的伤疤，牙齿咯吱咯吱地咬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说些场面话，给李爱莲些面子，也省的顾音音日子不好过，可谁知道李爱莲这么过分！
李爱莲站起来就要叫骂，顾大海忽然一脚踢翻了板凳：“音音胳膊是咋回事？！你们谁打的她？要是他妈的不想过了，我带她回去！我说几句软话是给国安面子，可他妈你们对音音动手？真当我顾大海是个脓包了？！谁打的！站出来！”
这还像个哥哥样子，虽然黑得像块碳，但此时也是两米八啊！顾音音站在顾大海身后，指着李爱莲他们告状：“当时人多的很，我隐约听到这老太婆，沈美娟，还有马红梅都在！估摸着都下手了！”
所以，才会把原身都给打死了。
要是顾大海知道他真正的妹妹已经死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李爱莲完全没料到顾大海忽然变了性子，刚刚看他那为难的样子以为是个草包呢，谁知道顾家的人可都是流氓！
顾大海走到墙角操起来一块锄头，把大门顶上，那副架势先是要杀人一样。
他黑沉着脸：“不说是？看我不把你们沈家砸个稀巴烂！”
马红梅跟沈美娟哪里敢出头，李爱莲叫苦不迭，只能赶紧说：“大侄子你别冲动！都是误会误会！我可没动她一根手指，是，是红梅打的……”
她哪里舍得供出来自己跟闺女，只能把马红梅供出来，马红梅一愣，赶紧说：“娘，当时不是咱仨一起，你还跟我说往死里……”
一句话没说话，李爱莲啪一巴掌甩上去：“你说你打你大嫂干啥！现在好了，出事儿了！这一巴掌让你涨涨记性！”
马红梅震惊极了，李爱莲对着沈美娟挤挤眼，沈美娟也赶紧作证：“对对，是三嫂打的，三嫂，你跟大嫂认个错，这事儿也就完了。”
“我没有，不是我，当时……”马红梅还要解释。
李爱莲又是一巴掌上去：“红梅！认错！”
她今天只能牺牲马红梅了，要不总不能让顾大海这疯子把沈家砸了？
看着马红梅被打得晕头转向，顾音音冷脸看着，沈家的人真是个个都不是东西啊！
她弯唇一笑，拉着顾大海委屈地说：“大哥，我记起来了，这三个人，都打了我。她，她，她，全部都打了，打我的脸，踹我心口，抓我头发，好疼，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吐了好多血，疼死了！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看着顾音音的手指朝自己指过来，李爱莲跟沈美娟傻眼了。
第16章
顾大海实在是彪悍，一锄头把沈家院子里刨个坑出来，厉声说：“我说话你们听不见？谁打了她谁给我站出来，否则我今天灭你们沈家全门！”
上一年隔壁村还真有一个男人因为隔壁邻居欺负他娘，他挥起菜刀砍了邻居一家，李爱莲想想就怕了，颤颤巍巍举起手往自己脸上打：“我错了，我不该打她，大侄子，你消消气……”
沈美娟也咕咚咽了下口水：“我，我也错了，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沈美娟也朝自己脸上扇巴掌。
好一会儿，顾大海才算放过她们，但脾气上来了很难下去，声音狠厉地警告他们：“要是再有一次，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妹妹从小是我疼大的，谁敢欺负她试试！”
顾音音满意极了，心里的小人都要乐翻了，她笑嘻嘻地看着马红梅他们，说：“哎呀，这都是大水虫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啊！哥你消消气，算了，去我们那屋喝口水。”
大娃在旁边看着，眼中都是光，他舅舅实在是太厉害了！
将来他长大了也要像舅舅一样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小娃捧着一碗水递给顾大海，大娃则是赶紧地给搬凳子，顾音音对这个大哥印象现在是好得不得了，眉飞色舞地说：“哥你可真厉害！这么多天，总算痛快了一回！你不知道他们平时多恶心！”
顾大海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就叹了口气：“当初我不同意你们结婚，沈国安一趟一趟地往咱家跑，说多喜欢多喜欢你，为了给咱家干活他累得肩膀上都淌血也一言不发，我还以为他小子是个靠得住的，现在却让你过这样的日子，这个孬种！”
见顾大海这样说，其实顾音音也有些替沈国安鸣不平。
“他也还好，男人出门在外挣钱在所难免，平时也会寄钱回来。”
何况已经很贴心地寄两份东西，一份私下给顾音音的，只能说是原身自己不争气，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栽倒了梅玲的手里。
顾大海叹气摇头，挥手示意她别说了，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五块钱：“我身上没带钱，就这么多，你拿着回头割一斤肉给俩孩子补补。”
那五块钱不知道攒了多久，皱巴巴的，上面还带着泥土和汗渍，看得顾音音心里发酸。
顾大海如今也有妻儿，日子并不好过，身上穿的一件黑色衬衫都看不出啥布料，又皱又破，当哥哥的，却还是心疼妹妹，仅有的五块钱也要塞给顾音音。
顾音音不要：“哥，我不要，我有钱，沈国安寄钱给我了的，我有好多呢，加一起都攒了……”
顾大海皱眉打断她的话：“他是他我是我，你结了婚就当你哥不存在了？我给的钱你还不要呢，呵呵，长本事了！拿着！”
他凶得要死，顾音音无奈之下只能接了，想着回头买块布做件新衣裳送给顾大海。
因为家里还有事情，顾大海不愿意留下来吃饭，很快就走了，临走摸着大娃的脑袋：“好小子，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要是有啥事儿直接去舅舅村里找舅舅。”
大娃一脸崇拜，站直了答应道：“知道了舅舅！”
顾大海来这一趟把李爱莲直接气晕倒了，急火攻心之下说话都哆嗦，这回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躺床上起不来了。
沈美娟和马红梅脸上都被自己打红了，刘文秀倒是暗暗地羡慕顾音音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哥，能给自己出气。
要是她娘家哥哥也这么厉害，她还怕谁？
日子总算消停了几天，顾音音趁着这几天地里没啥活儿了，把屋子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又跟大娃小娃一起上山摘了野柿子，做了些柿饼，甜软通红的柿子直接吃非常可口，做成柿饼又糯又甜，闲着没事当小零食吃实在是美味。
顾音音给小娃梳梳头，扎上小红花，带上蜻蜓发卡，塞给她一块柿饼：“去玩。”
小娃笑容甜甜的：“谢谢娘。”
最近日子太快乐了，娘越来越疼她跟哥哥，给她打扮得漂亮，平时饭做的也超级好吃，小娃每回跟村里小伙伴们说起来，大家都羡慕极了。
好想当顾音音的女儿啊！
甚至宝妮也是这样想，她娘马红梅又矮又胖，做的饭也不好吃，同样是炖鸡蛋，咋小娃她娘炖的就是又黄又嫩，她娘炖的就是烂糟糟的都是孔呢？
她娘还不会扎辫子，每次都是胡乱扒拉两下，不像小娃她娘每次都给小娃梳很好看的鞭子，扎红花戴发卡。
宝妮跟着马红梅去地里摘豆角，回来路上瞧见小娃拿着柿饼蹲在路边跟其他小孩正在玩树枝扮家家，一下子急了。
“娘，我想吃小娃手里的东西，还想戴她的发卡和花。”
马红梅最近心情可不好，上回顾音音大哥过来害的李爱莲打了自己好几巴掌，那挨打的疼深刻地印在马红梅的心里，每到夜里她的枕头都是湿的。
此时看到漂亮干净的小娃，她不自觉地掐住了手心。
都怪婆婆偏心眼！如果当初出去开车的是她男人沈国伟，那现在那些钱和好东西不都是她马红梅的吗？
轮得到顾音音去享受吗？
小娃的发卡和花，手里的柿饼，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宝妮的。
马红梅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小娃叫到了一边：“把柿饼让给你妹妹宝妮吃。”
小娃澄澈的大眼睛里都是不解，她小脸嫩嫩的，声音清浅：“三婶，这是我娘给我吃的。”
马红梅火气蹭的下来了，上去一把把小娃头上的发卡头花揪掉，又一把抢过来柿饼：“你都多大了？宝妮才五岁，你让给宝妮吃怎么了？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自私！”
宝妮拿到了发卡和头花还有柿饼，高高兴兴地戴在头上吃了起来，小娃愣住了，白嫩的脸颊上被发卡划伤了一片，有红痕留下，微微地疼，她忍不住哭了。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显得可怜又柔弱，仿佛带露的娇嫩月季花，小娃可真漂亮啊，马红梅再看看自己的闺女宝妮，原本戴在小娃头上显得很漂亮的发卡跟头花换到宝妮头上瞬间黯然失色，那平淡的五官让人看不下去。
凭什么要让顾音音的女儿这么好看呢？
马红梅心中越发厌恶，一把把小娃推倒在地：“回去不许乱说，就说是你自己摔倒的，否则我就让你奶奶打死你娘！”
顾音音坐在屋子里给大娃改裤子，大娃个子长得快，之前那条裤子其实也还好不算很旧，她打算暂时不做新的，从下面缝一截上去，也可以省一笔钱。
如今买布什么的还要票，很贵的。
正缝针呢，外头大娃带着小娃回来了，兄妹俩都是沉默的很，小娃眼睛红彤彤的。
顾音音一怔：“咋了？”
大娃握紧拳头：“娘，您照顾好妹妹，我要去找宝妮跟她娘算账！”
他说着就要冲出去，顾音音一把拉住他：“说说咋了！”
大娃眼睛发红：“那个马红梅，欺负小娃！把小娃的头花和发卡都拽掉拿给了宝妮，还抢了小娃的柿饼，把小娃推倒在地上，警告小娃不许说出来，要不然就打死您！他们欺人太甚！我要去找他们！”
小娃哭着拉住他：“哥哥，不要去找她，万一他们又打咱娘……”
她本身是不敢说出来，是大娃看见了她脸上的伤逼着问她，问不出来又去挨个问同村的小孩，这才知道了。
顾音音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这个马红梅，真他妈活腻了？
她把裤子往旁边一放，站起来抓住小娃的手就往外走，走到李爱莲门口直接推开房门，冷冷地说：“马红梅欺负了小娃，这事儿怎么办？”
恰巧马红梅就在李爱莲屋子里，即使心里有气，马红梅还是在装孝顺。
李爱莲对顾音音厌恶至极：“大人对小孩那叫欺负？那叫管教！小娃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顾音音我告诉，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几年，你顾家牛逼，顾家厉害，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是再来烦我，我也杀了你顾家全家！”
顾音音呵呵一笑：“这家没法待了，你们这群人真的是丧心病狂，比畜生都不如。”
李爱莲坐起来，指着门口：“红梅，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马红梅得意地站起来，矮胖的身材横到门口，不屑地说：“顾音音，娘让你滚，你听到了吗？”
有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顾音音真的很想说，那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当你遇到一只狗的时候，还是别费口舌了。
她飞起一脚踹到马红梅的肚子上，再一拳打上去，马红梅尖叫一声往后倒去。
顾音音拍拍手：“分家，马上就分！”
第17章
现在还是生产队制度, 村里有几个分家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粮食才勉强够吃，再苦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艰难与共，谁分家谁被人戳脊梁骨！
李爱莲自然不同意分家：“就算是国安回来, 他提出来分家那都不可能！顾音音，你不想过日子你可以滚, 沈家轮不到你做主分家！”
马红梅也发了狠，扑过来要跟顾音音厮打，大娃冲上去一口咬住她胳膊，马红梅疼得死去活来，胳膊上血淋漓的大娃才松开，她也不敢去打顾音音了，看着发狠的臭小子，只恨自家铁栓不知道野哪去了，坐在地上看着直淌血的胳膊眼泪汪汪的, 一点斗志也没有了。
顾音音懒得跟他们掰扯, 这一家子蛆虫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她转头看向大娃小娃：“我要搬出去了, 你们俩呢？”
大娃不说话, 小娃拉住她衣襟, 泪眼盈盈：“娘, 你去哪我去哪。”
“大娃呢？”顾音音问。
大娃倔强地扭头看向外头：“你想带我就带，不想带也没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