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陆檀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封笑道：“吃。”
陆檀才重新关上玻璃门。
米饭已经在锅里蒸着了，她还是更喜欢老式的蒸饭方法，这样蒸出来的米饭更蓬松，还有米汤可以喝。
陆檀自己就很爱喝米汤，有一股米香味，好闻又好喝。
上面还会漂浮着一层米油。
不过秦封是不喝米汤的，只有陆檀会喝。
家里还有精猪肉和虾，所以陆檀准备做一道芙蓉肉，只是需要腌制过后风干一个小时，陆檀没有这么多时间，于是只能精简一些，省略了风干这一步，口味肯定没有风干过来的那么好，但是成品菜味道也不会太差。
虾肉叠在方块大小的猪肉上，先过一次水，然后再下油锅，再淋上调好的调味料。
等菜做好了，米饭也蒸好了。
“没汤。”陆檀把菜和饭端到桌面上，秦封坐在桌边。
明明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见面，但两人却都不觉得生疏。
“最近新接了一个单子。”陆檀坐在秦封对面。
秦封夹了芙蓉肉，还没放进嘴里，他问道：“谁？”
陆檀：“冯家庆。”
秦封笑道：“竟然是他。”
陆檀点点头：“看他的样子，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有关你的事。”
秦封微笑道：“你别太担心，他最多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他胆子小。”
冯家庆这个人生意做的不小，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意越大，胆子反而越小，拥有的多了，就更害怕失去。
秦封吃了一口芙蓉肉，终于缓了过来，他有一个传统中国人的胃，在国外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陆檀听秦封一说就明白了。
冯家庆是纸糊的老虎，看起来凶恶，其实风一吹就散了。
吃过晚饭，秦封就要回去了。
陆檀原本想送一送，秦封却说：“小张就在下面等我，你不用送了。”
从这一天起，陆檀发现自己的工作内容又有了变化，秦封不再是固定的日子来，而是每天提前给她打电话，如果她在家，他就会过来。
两人的相处也越发自然，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陆檀也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心跳加速过。
于是她认为那一次是意外，不用一直记着。
唯一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头疼的事情，就是霍从云虽然离开了本市，但还是会经常给她发消息，发的消息大多是分享自己的生活内容。
比如：
“今天去了一家餐厅，跟你做的完全不能比。”
“我这边明天要下雨，你那儿呢？”
“放假不旅游吗？要不要来我这边玩？”
对方说的并不暧昧，陆檀每次都会礼貌的回几句。
但只要一回，对方就会抓住机会跟她一直聊下去。
导致现在陆檀看到霍从云发来的消息都如临大敌，每次只能借口自己有事不能再聊。
霍从云估计也不是听不出这是她的借口托词，只是他也不会深问。
霍从云始终把持着一个度，不会超过度，所以陆檀反而不好说什么。
早上八点，陆檀就会起床，收拾好以后前往会所，自从她跟韩师傅加上好友以后，两人的关系简直称得上一日千里，她把韩师傅当长辈，韩师傅也把她晚辈，两人经常会一起交流做菜，分享食谱。
韩师傅擅长最淡口菜，讲究食物的原滋原味。
陆檀则是什么菜都做，交流起来竟然也挺有意思。
“甘蓝？”韩师傅站在陆檀旁边，看陆檀手里的食材，“这是做什么？”
陆檀把虾仁拿出来。
韩师傅才笑了：“甘蓝炒虾仁？”
陆檀把食材清洗干净：“益气滋阳。”
韩师傅看陆檀切甘蓝，全都是四厘米长，一厘米宽的细条，哪怕不用仪器，只用肉眼都能看出刀工的好坏，尤其是陆檀下手迅速，一会儿的功夫就全都切好了。
“你这刀工练了多久？”韩师傅有些惊讶，他自己都不能拍着胸脯说他能切的根根一样。
要说豆腐丝穿针他也切得出来，但他不能保证每一根豆腐丝都一样粗细长度。
陆檀笑道：“从小就在练。”
那时候她还拿不起菜刀，祖父就让人专门给她打了一把小刀。
记得当时几个兄弟都很嫉妒她。
想起往事，陆檀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
或许她刚成年的那几年，几个兄弟对她确实有敌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兄弟们也恢复了平常心。
嫉妒心人人都有，实在不能过于苛求。
但如果是陆姚那样的嫉妒心，她可接受不了。
韩师傅啧啧称奇：“光凭这手刀工，你都能去做国宴了。”
陆檀笑道：“我一次只能做几道菜，大型宴会我是不行的。”
韩师傅叹气道：“还是没收徒弟的原因，现在找个资质好的徒弟不容易，我这几个徒弟带了好几年，没一个能出师的。”
他说起这个来就是满脸遗憾，如果叫他早点遇到陆檀，他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收对方当徒弟。
陆檀深以为然：“您说的是。”
她穿回来之前收的徒弟都是家里的子弟，要她说，那就是一个都没开窍。
没了她，陆家想维持声势就难了。
除非她的徒弟里有一个能开窍的。
不过她看难。
“做菜还得看自己。”陆檀叹气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伤仲永也不少见。”
在外行人看来，做菜并不难，不知道有什么学问。
只有真正了解这一行的人才知道，一百个厨师做同样的菜，味道都有些许不同。
想做到所有人都觉得好吃实在是太难了。
有些人口重，有些人口淡。
“芡汁是不是太淡了？”韩师傅看陆檀要勾芡，连忙问了一句。
陆檀：“就是不能太稠，稠了口味就变了，不够清爽。”
韩师傅看陆檀装盘，陆檀装盘也装的漂亮，旁边还放了雕好的胡萝卜当点缀，韩师傅越看，心越沉。
陆檀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艺，他那些徒弟眼看着都奔四了都还是半吊子。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倒不拿自己去比，他是老人了，难道还能跟年轻人比眼力和精细度？
韩师傅看得眼热，终于问：“我有个小孙子，算是这么多年最有天赋的一个，你要是能接受，我就让他跟你一段时间。”
“拜师礼是肯定要的。”韩师傅也觉得自己不要脸，但脸比不上好处。
想要再遇到一个像陆檀这样手艺好又不藏私，愿意收徒弟的大厨实在是太难了。
他觉得自己的小孙子是个天才，他是教不好的，这几年也一直在帮孙子找老师。
但出名的大厨基本是不向外收徒弟的，不出名的——韩师傅还信不过呢！
韩师傅：“他的刀工是我看着练的，手艺虽然不能跟你比，但比普通的好多了。”
“他刚好高中毕业，我就让他来给我打下手，你看你方不方便。”
陆檀也没有一口拒绝，她思考了半晌说道：“我见一面，考一考吧。”
韩师傅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行，我让他明天就过来。”
如果陆檀愿意收他，那小子就算走运了。
第57章
韩师傅的孙子长着一张娃娃脸, 双眼皮大眼睛，跟谁说话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今年刚满十八，高考发挥的不错，被韩师傅带过来以后，就整天陆姐长陆姐短。
不过做事倒是很麻利, 先不说手艺怎么样, 刀工确实不错。
从小有韩师傅带着，刀工也不逊于一些老师傅。
“切四厘米长？”小韩又向陆檀确定了一遍。
陆檀在处理其它食材, 闻言点头说：“对。”
小韩用的菜刀是他自己带过来的, 有韩师傅这样的爷爷，他的刀也是用了许多年的, 老家伙什了，轻易不会换。
“陆姐, 这菜是治什么的？”他来之前就听爷爷说过, 陆檀做的是药膳，跟他们不一样。
爷爷当时说：“她的本事你看着学，能学会多少就是你的造化了。”
当时他还觉得爷爷夸大其词，不必他年纪大多少, 能有多大的本事？
他们这一行除了看天赋, 还得看经验。
他可也是从小跟着爷爷学的，不说手艺好的惊为天人，但也绝不差了，一般的酒店大厨都比不上他, 会的菜也不少。
陆檀：“润肺养阴，生津益胃，你切好了放那边就行了。”
小韩一边切鱼肉一边问：“陆姐，你也是从小学的做菜？”
陆檀把茼蒿洗干净切成段，再往锅里倒入植物油，等火烧得差不多了，就把切好的鱼段放进去，在等待鱼肉外皮被炸硬的同时，陆檀在准备调味料。
陆檀：“嗯，从小学的。”
小韩笑嘻嘻地说：“我也是从小学的。”
只是跟陆檀不一样，他唯一的老师就是自己的爷爷，并且爷爷还没有经常有时间教他，以至于现在他最好的手艺就是切菜，他倒是挺喜欢这一行，只是爸妈都不支持。
当厨师在一些人年里，还是个不怎么体面的活。
至少在他爸妈眼里，就没有去公司当白领来的好。
小韩问：“陆姐，你爸妈支持你干这一行吗？”
陆檀把炸好的鱼条捞出来，她回道：“不知道。”
小韩眨眨眼：“啊？”
陆檀在锅内加入汤，放进麦冬和天门冬，用大火烧开，然后改用小火慢慢煎煮。
煎煮需要花二十分钟左右，这个期间陆檀没什么事，就一直在回答小韩的问题，小韩问题不少，他对陆檀充满了好奇。
毕竟陆檀这么年轻，而他爷爷又是出了名的严肃，惯爱鸡蛋里头挑骨头，能得到他爷爷的认可，可见陆檀真有两把刷子。
但他也不想在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手里当徒弟。
感觉也太奇怪了，就像平白无故又小了一辈。
陆檀：“我不太在意他们的看法。”
小韩咽了口唾沫：“那你爸妈不说你？”
他爸妈就差没指着鼻子让他滚去好好上学，不准再进厨房了。
父母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在他们眼里，做厨师哪怕一个月挣上万，也不如当个公务员或者白领，一个月挣几千。
体面两个字，有时候在父母眼里比别的都重要。
陆檀：“这是我的事。”
她看了小韩一眼，眼尾微挑：“我自己可以决定。”
小韩咽了口唾沫，刚刚陆檀的眼神凌厉，让他不自觉全身一颤。
他刚来的时候就觉得陆檀长得漂亮，但是陆檀并不怎么正面对他，说话也总是礼貌又严肃。
但这一眼，却让小韩头皮发麻。
可能是小韩提到了爸妈，陆檀这天离开会所以后，就接到了陆鹏的电话。
原本她已经把他们都拉黑了，也不接陌生来电，但这个陌生来电锲而不舍，拉进黑名单又能换一个手机号继续来，为了不让重要电话打不进来，陆檀只好接起来。
听见对方第一个，陆檀才发现给她打电话的人是陆鹏。
陆鹏倒是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先打亲情牌。
“檀檀，放假不回家吗？家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你妈已经给你整理好了。”陆鹏在那边语气温柔，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好爸爸。
然而陆檀毫不留情：“回去住储存室？”
她的房间是储存室改的，当时家里买的是三室一厅的房子，说是三室一厅，其实跟她现在租的房子一样，有个房间很小，放不下衣柜，也放不下桌子，只能艰难的挤下一张单人床。
没从家里搬出来之前，她的衣服只能放在纸箱子里，然后塞到床底下。
不过她也没几件衣服，更没穿过新衣服。
陆姚穿旧了的，不想穿的，她妈就会拿来给她穿，还说都是名牌。
陆檀不追求名牌，她上大学以前最大的一个梦想就是能穿一次新衣服，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当她用自己兼职的钱去买了一套后，才发现她对父母那贫瘠的亲情早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陆鹏在那边哑了，过了几秒才说：“家里以前困难……而且当初安排房间的时候你也没有……”
陆檀：“那时候我才几岁？我有反对的资格吗？”
每一次她都只能早早回到那个小房间，她能从房间里听到客厅的欢声笑语。
陆姚会向爸妈撒娇，爸妈也总是宠溺的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而陆檀就像个隐形人，哪怕她站在父母面前，也没有丝毫存在感。
陆鹏叹了口气：“檀檀，你也别太计较，都是一家人，计较来计较去，伤感情，这样，我跟你妈去你的房间睡，你睡主卧，这样可以吗？”
陆檀眉头皱起来。
“陆先生，我想我需要再强调一遍，我跟你们没有关系，等你们老了，我会负法律范围内的责任，其他事我一概不管，你想展现父爱，建议你去找陆姚。”陆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陆鹏：“檀檀，你的气还没消吗？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老话还说打断骨头连着筋，爸妈都给你道歉，行不行？”
陆檀：“陆先生，别表现的像是我无理取闹，让你们受委屈只能让步。”
“你把我养大了，我记得，所以给你们养老我不会推辞，但要更多的，让我去扮演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我做不到。”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换号码打这个电话了。”
陆檀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厌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