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阅眼见着那石门内,又有两人穿透结界,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清那两人的真身。
那脸上印着银色妖纹,长发银白的男人,是蛟。
而在他身后信步走出的另一人,短发乌浓,肌肤冷白,面容隽秀漂亮得不像话,额间的一点金色莲痕更衬得此刻的他平添几分莫名的妖冶。
他竟是一朵玄莲。
赵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前段时间传闻里一夜之间杀了近百妖魔的莲妖?
“君上!”
叶霄一见他,就连忙说,“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听说这北荒辽阔,结界重重,我听说越往里走,结界就越难突破,而且这里没有日月,天色常年血红昏暗,而且时常会有魔气形成的漩涡,那些漩涡会把外来的人全都吸到更为混沌的地界里去,那些地方是没那么容易能出来的!”
晏子真闻言,便也对身旁的傅沉莲道:“君上,看来那涉雪女君还在更深更远的地方里藏着,这里我们并不熟悉,您如今本体受损,伤还未愈,我们不好再往前走了。”
傅沉莲已经杀了这第一重结界里所有的妖魔,他此刻身上,手上都站着粘腻的血腥,这种味道令他并不好受,于是他眉眼间便更添几分不耐,深沉漆黑的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阴戾。
手里的流光窜出去,如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那名试图逃跑的魔修身体里,那种尖锐的惨叫声之后,便是那魔修摔入那平原河流里激荡起的千层水浪的声音。
血色晕开,那人的身形已经破碎成缕缕的黑气,慢慢地消散。
从头到尾,他也没看过赵阅那一行人一眼,当他的身形渐渐幻作流光,消失在了这荒原之上时,晏子真便立刻也幻化成光,追随而去。
只留下叶霄扶着他那昏迷的哥哥,和赵阅他们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我老大是不是很厉害?”叶霄抬了抬下巴。
“……”赵阅没理他,只是抬眼看着傅沉莲消失的地方。
当傅沉莲回到公寓里时,所有的灯光亮起来,照得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蹙着眉,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不耐地将一身沾了血污的衣服全都脱下来,然后就有莲火凭空乍现,将那些衣服都灼烧得不剩半点儿痕迹。
他走进浴室里,先是在盥洗池边,慢慢地冲洗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
身后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液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他忍了好一会儿,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明明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冲洗干净,但他却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些血腥。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躬身干呕。
后来站在花洒下,他迎着温热的水,想要冲刷掉那种仿佛刻在他骨子里的血腥味道,他只是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关了水。
自己上了药后,他在床上躺下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所有的灯光已经被他按灭,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还一直睁着,他始终不肯入睡。
往往是这种时候,当他手上沾过血腥,他就不敢闭上眼睛睡觉,他怕梦见父亲,梦见父亲把跗骨丝穿入他的关节骨髓,梦见父亲抓着他的手,把刀送入那许多人的胸口。
等天亮就好了。
等到天亮了,他就能见到阿秋了。
或许对于赢秋来说,这一夜应该很短,她一觉醒来,天就已经变得很明亮了,可她不知道,有人在她熟睡的这个夜晚,一直枯等着,捱了好久才等到天光乍破的瞬间。
他已经在巷子里站了好久,从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等在那儿了。
听到院子里逐渐有了动静,他在那儿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敲响院门。
“小傅你来这么早啊?”盛湘月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男生。
他在这露水晨光里,身披着最明净清澈的光影,那样温柔的眉眼从来动人,他抿着嘴唇一笑,就教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咱们都没早餐吃了,你黎奶奶还没起床呢,我赶着上班,你就和小秋出去吃点吧!”盛湘月急着上班,把傅沉莲迎进来之后就往他的手里塞了点钱。
“阿姨,不用您的钱。”傅沉莲想要拒绝。
盛湘月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吃个早餐的钱我给了就给了,你都帮了我,帮了小秋多少忙了?快别跟我客气!”
“谢谢阿姨。”傅沉莲只好说道。
赢秋听见了傅沉莲的声音,就连忙从房间里跑出来。
当她看清逆着光站在堂屋里的他时,就忍不住弯起眼睛。
她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每天见到他。
“小秋,快跟小傅出去吃早餐。”盛湘月还在收拾东西,看她跑出来就连忙说道。
她仍旧忍不住去看赢秋的那双眼睛,又忽然笑起来。
她的女儿,是真的好了。
赢秋应了一声,“知道了妈妈。”
当他们走出院门后,在寂静的巷子里,赢秋跟着他走出几步,却发现他忽然停下脚步,于是她也只能停下。
“小莲花,你怎么不走啊?”赢秋疑惑地望着他。
傅沉莲看着她的眼睛,就有点说不出话。
可是他站在那儿沉默良久,那张稍显苍白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可疑的微红。
赢秋忽然听见他说,“有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赢秋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他忽然俯身,双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身,下巴就抵在她的肩头,这样忽然的拥抱,让她又嗅到他身上的浅淡的莲香。
心跳又不听话了。
她的眼睛眨啊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她又听见他说,“我想抱你。”
那声音满携羞怯,犹带欢欣。
赢秋烫红了脸,却在稍稍偏头时,骤然看清他红透的耳廓。
那样的红,蔓延到他的侧脸时,又成了比粉色还要更深一些的颜色,铺散在他细腻冷白的脸颊,让她一时移不开眼。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赢秋忽然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荒诞梦境里的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赢秋:他的脸怎么红了,他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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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别有用心(捉虫)
赢秋的眼睛好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见她是自己走进来的, 并没有人搀扶着她,而她那双往日里没有丝毫神光,显得很是空洞的眼睛里光影清澈, 神采奕奕。
钟晴也瞪圆了眼睛,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赢秋走过来坐下时, 她慌忙搬了自己的东西跑到她那一排坐下来,就坐在她的旁边,“赢秋,你的眼睛好了?!”
赢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抱了一堆书和零食跑过来坐在她身边的女孩儿是谁, 但听见她的声音, 赢秋就试探着叫了一声,“钟晴?”
“是我是我!”钟晴连忙点头。
她还伸出三根手指在赢秋的眼前晃了晃, “秋秋, 这是几?”
赢秋忍不住笑出来, 但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 “三。”
钟晴倒吸一口凉气, 往后退了退。
不能啊, 赢秋的眼睛角膜早已经受损,听说她之前还做过换角膜的手术,只是赢秋移植的角膜出现了排异反应, 手术失败了。
“不对啊, 就算你又做了手术,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啊?”钟晴还是觉得很疑惑。
赢秋也解释不了自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好的, 这是医院里的医生都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所以这会儿她只能笑,“就……忽然就好了。”
忽然就好了?
钟晴一脸迷茫,但在她无意间看向赢秋的后脖颈时, 她衣领里隐隐浸润出的淡金色的痕迹,是这满教室里,唯有钟晴一个人能够看清的光。
她的衣服里透出一瓣莲花的痕迹。
钟晴陡然瞪大双眼,目光停在赢秋的后肩,有些愣神。
他他他……竟然连这个都给了?!
怪不得……
钟晴恍然,怪不得赢秋的眼睛能好,那传闻中一瓣便能救人性命的玄莲花,竟被他生生摘了一瓣下来,就为了医治赢秋的眼睛?
最终,钟晴轻声说,“挺好的,秋秋。”
“你的眼睛能够恢复,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因为赢秋给谢澄莹发了消息,说自己的眼睛好了,谢澄莹还不信,但是平时她哪见过赢秋给她发信息啊,她那眼睛也不方便啊。
直到赢秋在下课的时候给她发了一个视频,原本正在寝室里,睡眼惺忪吃泡面的谢澄莹,在看见她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时,就往后一仰,整个人都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消失在了赢秋的手机屏幕里。
赢秋只能看见不断有热气飘散出来的那碗泡面,还听见了谢澄莹“哎哟”的声音。
赢秋忍不住大笑起来。
谢澄莹爬起来之后,手还在摸摔得生疼的屁股,她连那碗泡面都还没来得及吃,就指着屏幕里的赢秋,“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赢秋看见她手机也不拿,穿着海绵宝宝睡衣就要往外跑,就连忙喊,“澄莹你把衣服换了再出门!”
谢澄莹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这才反应过来,又在旁边的柜子里一阵扒拉,随便找了一件就往洗手间里跑。
等赢秋见到谢澄莹的时候,她衣着整齐,头发也没乱,只是脚上却穿着一双凉拖。
“……澄莹,你的脚不冷吗?”赢秋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已经凉了很多,可谢澄莹却穿着凉拖就跑到她的学校里来了。
这会儿赢秋身边围着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大都给赢秋送了些自己带的零食和饮料什么的,还有女孩子专程去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
“赢秋,恭喜你,眼睛能看得见了,以后就能做很多事了!”
“赢秋,太好了,我就说奇迹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的!”
“赢秋,恭喜!”
……
大家说了好多这样的话,又纷纷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她桌上放,根本由不得赢秋拒绝,当然,在赢秋终于能够看清这么多张脸庞的时候,她也没有办法拒绝他们此刻温暖的善意。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认真地对大家说着“谢谢”。
直到谢澄莹来时,赢秋身边还是聚着很多人,直到上课铃忽然响起来,大家才又坐回去。
谢澄莹坐在赢秋的身边,将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赢秋,你的眼睛……”
她愣愣地望了身边的女孩儿好久好久,才轻轻地说,“真的好了。”
“澄莹,我好了,”
赢秋望着她笑,“幸好在我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之前,我又能看见你了。”
谢澄莹盯着她,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也不知道是憋了多久,她忽然哭出声。
在这样寂静的教室里,除却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她忽然的哭声就显得尤为突兀。
于是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澄莹的身上,讲台上的那位年轻的女老师也在看她,“这位同学怎么哭了?”
“可能是老师你讲得太好,她感动哭了。”底下有男生笑着说一句。
教室里忽然一片哄笑。
赢秋哭笑不得,匆忙塞给谢澄莹一张纸巾,却又见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竟还出声道:“老师你讲得太好了……”
女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继续讲课。
这节课下课后,差不多就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澄莹,我请你去食堂吃大餐。”赢秋拿出自己的饭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澄莹却拉住了赢秋要去整理书本的手,当赢秋看着她时,她忽然说,“秋秋,我真的好高兴,”
她忽然抱住赢秋,“你的眼睛真的好了,你以后就不会再难过了。”
有许多的痛苦,赢秋从来都没有对谢澄莹讲过,就连谢澄莹得知赢秋的眼睛受了伤,再也看不见的那时候,当她去看赢秋的时候,反而是她哭得厉害。
赢秋还抱她,还笑着说,“澄莹,没关系的,我还要做手术呢,也许做了手术,我就好了。”
后来赢秋的确做了手术,但手术却失败了,前后失败了两次,移植角膜的排异机率变得更高,失败的风险也变得越来越大。
即便是在那样的境况下,赢秋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丝毫崩溃绝望的神情。
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好多好多的苦,这是作为朋友的谢澄莹永远都没有办法替她分担的。
谢澄莹怎么会不知道,赢秋从不轻易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是因为赢秋知道她原本就因为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家庭而煎熬不已,所以她不愿意再让谢澄莹因为她的事情而难过。
“澄莹,谢谢你,”
赢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认真地说,“这一年多,你一直陪着我。”
这是她的朋友,永远永远的好朋友。
“走,我要吃大餐!今天至少得三个菜往上走,不然我可不吃!”谢澄莹松开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站起来帮赢秋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
“澄莹,我自己拿……”赢秋看她把自己的书包背在身上,就连忙道。
“我就乐意拿着,你管不着。”谢澄莹抓着她的后领,“赶紧走,早饭没吃呢,饿了!”
就像高中时那样,谢澄莹终于又这样抓着赢秋的衣领,就好像当初两个简简单单的女孩踩着下课铃声,一起跑下楼,去小卖部里买零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