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回来找他,这都五年了,裴絮这种没有良心的人,只怕早就忘记他了。
停顿一秒,他又加上一句:“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让我讨厌的人。”
罗溪终于见到陈俞乔的情绪有些波动了,她心中有点欢喜,因为这证明陈俞乔真的很讨厌那位前妻,也证明她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此时此刻跟陈俞乔一起吃饭的是她,不是那位前妻,也不是旁的女人。
罗溪乖顺地看着陈俞乔,举起酒杯敬他:“那是她有眼无珠,俞乔,我觉得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这句话并没有让陈俞乔心情好转,他随意跟罗溪碰杯,接着直接喝干了杯中的酒,罗溪也作势喝尽了杯中的酒,心中小鹿乱撞。
她大着胆子再次开启新的话题:“俞乔,我家里那副壁画你觉得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元素?”
罗溪在心中期待他的回答,她多希望自己跟陈俞乔有一个共同的家啊。
一杯酒喝下去,陈俞乔胸腔之中微微灼烧起来,不似平日里那样冷静,他听到“壁画”两字,原本烦闷的心情更糟糕了。
耳旁似乎还响着裴絮从前的声音,她窝在他怀里,指手画脚地说:“陈俞乔,等将来咱买房子了,我要在自己家画一幅壁画!自己画的立体壁画可好看了!”
陈俞乔揉揉她脑袋,低头含笑看着她:“是吗?我是土包子,没见过那种,等咱买房子了,你想咋画都行,你就是在我脸上画都行。”
裴絮就坐起来,面对面凑过去看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声音嗲得仿佛带水,温软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摸他带着胡茬的下巴:“哎呀,我老公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画呢。”
她在他的怀里笑啊闹啊,嘴里跟开花儿似的,不是夸他脸长得好,就是夸他声音好听,一会又夸他手指头都是好看的,她喜欢得不得了,抓起他的手亲啊亲。
每次闹到后来都大半夜了还不睡,陈俞乔忍不住把她就地给办了,她才会老实,红着眼嘤嘤嘤地求饶,最后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的,后来才知道,裴絮是骗子,是个演员,她演得陈俞乔深信不疑,所以才会在她说出真话时,简直愤怒到要发疯。
都是假的,她可没喜欢过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他,如果喜欢,怎么会好几年都没有一点消息?
可他呢,一边告诉自己,裴絮没良心,裴絮不是人,一边却又忍不住去做些无聊的事情。
甚至在罗溪邀请他去看壁画时,他听到“壁画”两个字就直接点头了。
他告诉自己,他看的是罗溪的壁画,不是裴絮的壁画。
可又有什么区别,他一样很难过。
这个女人,把他给害成了这样,如果有朝一日他们重逢了,他必定让她知道伤心难过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
陈俞乔乱七八糟的思绪被罗溪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罗溪没有避开他,直接接起了电话。
那边是裴絮的声音,裴絮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要把罗溪的这幅壁画转给师弟做,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去罗溪家了。
“罗小姐,实在是抱歉,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您家里的壁画,我让我师弟继续去画行吗?我师弟技术很好的,您放心。”
罗溪多少有些不高兴:“他没有经手过这幅壁画,能行吗?”
“没有问题的,或者是我师弟先跟您面谈,给您看看他之前的作品,抑或现场先展示一番都行,当然,如果您不满意他,等我这阵子休息好再去继续画也行,就是我的身体短期内可能……”
罗溪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女孩,她叹气:“好吧,那我还是要见见你师弟谈谈,但是我未来一周都不在国内,明天早上的飞机,你师弟等下有时间吗?”
裴絮赶紧说:“有的,我让他等下去您的别墅里等您吧。”
罗溪点头:“嗯。”
罗溪挂了电话,陈俞乔看着她:“你有事?那我们先走吧。”
“俞乔,是这样的,我家那个画壁画的姑娘你知道吗?”
陈俞乔点头,他见到过一面,但离得不近,加上那女的全副武装,他只隐约瞧见一双眼亮晶晶的,另外就是,挺胖的。
他生活中接触过的女人都是十分注重身材管理的,很少会吃这么胖。
但因为那双眼睛,他就觉得这人很怪异,所以离开别墅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罗溪遗憾地说:“她生病了,不能继续给我画壁画了,等下让她师弟去我那儿商议下接下来怎么画,你能送我过去吗?帮我出出主意。”
陈俞乔此时心里正烦,他并不想去,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回去只会更烦,说不定又要吃药了。
他没有走得近的女性朋友,罗溪还是因为近来工作有接触才一起吃了几次饭,男性朋友他也不想提起那些事情,毕竟被人抛弃了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思索一番,陈俞乔点头。
两人结束了这顿饭,由陈俞乔的司机开车送他们去罗溪的别墅,大门口果然站着一位年轻男生,瞧着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个头挺拔,长相周正,像个年轻小奶狗的样子。
他话不多,直接把自己的作品拿了出来,罗溪看了一番,加上这人长得不错,她觉得比裴絮更讨喜,直接答应了下来。
罗溪跟小奶狗讲话,陈俞乔就站在旁边仰视着墙上未完工的山水画。
深深浅浅的水泥痕迹尚未上色,但已经看得出来是一副绝佳的山水图。
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就觉得脚下不知道怎么踩到了什么东西。
陈俞乔抬脚,就瞧见地上躺着一枚银色的东西,他微微一愣,盯着那东西看了几秒,俯身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银耳钉,样式普通,年份也久了,是柳叶的形状,仍在垃圾堆里都很难找到。
可陈俞乔烂熟于心,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这种烂大街的旧物,世上不可能只有一个。
罗溪送走了小奶狗,已经走了过来:“俞乔,怎么了?”
陈俞乔捻着手里的耳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你这里,还有人来过吗?我刚刚捡到一枚耳钉。”
罗溪拿过来一看,说道:“应该是壁画师的,我见她好像戴过呢。”
陈俞乔眼睛微微合上,很快又睁开:“你知道她地址吗?我们送过去。”
罗溪有些意外:“知道,但是……”
“我送你。”
罗溪弯唇:“好。”
只要陈俞乔肯陪着她,去哪里都行。
两人坐上车,此时是晚上七点半,街上的车子川流不息,陈俞乔安静地看着外面,心里却惊涛骇浪一般。
他看不起裴絮,更看不起自己。
裴絮就宛如是放风筝的人,把他放逐于高空,却又松开了线,他忐忑的飘荡了这么久,明知道摔到地上会粉身碎骨,却还是想去看看,她如今到底过得怎么样?
他希望那人是裴絮,又希望不是。
第 3 章
裴絮住在锦绣家园,这是一处动迁房,小区质量不怎么样,房子低矮,都是步梯。
她租住的是二房东手里的房子,一套两室改成了三房,裴絮住的是厨房改成的小房间,真的很小,放了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几乎没有地方放柜子。
但衣服总要有地方放,裴絮就买了两个收纳箱装了衣服放在床底下。
因为房间小,她没法烧饭,屋子里倒是有一只小奶锅,顶多煮个粥,下个泡面,但这会儿裴絮不开心。
她竟然放弃了这么大一个单子,罗小姐出手很大方,她到罗小姐家干活,其实还没有干多久呢,上次罗小姐竟然就送了她一张价值一千的购物卡,裴絮不肯收,觉得太贵重了。
可罗小姐撩了下头发,笑得无害:“这连锁超市是我家开的,一张卡罢了,其实不值得什么。你把壁画画好看一点就行。”
想到这,裴絮又觉得有些对不住罗小姐。
但她一想到陈俞乔跟罗小姐站在一起的样子,就又觉得心酸得厉害。
她不想再看见那一幕了。
以前总以为自己足够冷静,狠得下心,可却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崩溃。
提离婚的时候,她像个演技十足的疯子,可等真的拿到了离婚证,看着陈俞乔头也不回的背影,她悄悄地跑到一个没人的小胡同里放声大哭,哭到最后浑身不住地抖,那时候真想死了算了。
可死了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不行的,她不能死。
后来,她也崩溃过,离婚一年之后,陈俞乔给她打电话,那边他声音醉醺醺的:“絮絮,我爱你,我挣到钱了,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那时候裴絮正在医院,她刚化疗完,头发掉得满床都是,对着马桶吐出来一堆红色的药水,她难受呀。
她想,管他呢,想那么干嘛?她去找陈俞乔!
可等她走到医院门口,却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钱去买火车票了,她的钱全部都交到了医院的卡里,就这还不够呢。
她顿住脚步,站在医院大厅门口,在玻璃门上依稀瞧见自己的身影。
那个时候她就因为药物发胖了,头发乱七八糟的,浑身没一处能看的样子,裴絮都嫌弃死自己了。
她正犹豫,一股恶心的滋味冲上来,又跑到旁边去吐。
那天晚上她又吐又哭,护士没有办法,最后申请给她打了镇定。
……
跟以前比起来,现在的日子其实好了很多了。
裴絮揉揉眼睛,告诉自己,一个单子而已,她还会再赚到更多钱的,只要活着,人总有希望。
想到这,裴絮叹叹气,她再次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又困又饿。
明明知道自己这身体不能饿,健康是最重要的,可她还是饿。
尤其是隔壁屋子的男邻居用电磁炉在哧啦哧啦地炒菜,似乎是辣椒炒肉,勾的裴絮更饿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叫个外卖吃,毕竟要是身体再坏了,她可没有那么多钱进医院呀。
裴絮点了一碗粥,外加一笼小包子,这家店味道不错离锦绣家园还近,但裴絮真没有想到,会近到外卖员十五分钟就把餐送到了楼下。
她困得厉害,原本以为可以趁着餐没到能眯一会的。
外卖员打电话说打不开她楼下的门,裴絮从床上爬起来:“啊啊,那我现在下去拿!”
她身上还穿着睡裙,是从淘宝9.9买来的,便宜,款式烂大街,上面印着粉色的水蜜桃,裴絮也来不及换,直接顶着两天没洗的头下楼去了。
外卖员是个年轻小伙,热情地冲她笑:“来,外卖给你,记得好评啊。”
裴絮也爱笑,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虽然现在是胖了些,但人一胖,皮肤就更显得白嫩,水灵灵的,倒是一点都不难看,还有一种丰盈的甜美感。
“好的呀,谢谢你,我等下上楼就给你好评。”
裴絮接过来外卖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一阵汽车驶来的声音,那车就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车窗缓缓降下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蓦然就对上了一张脸。
这脸精致如刀刻,帅得惊心动魄,没有一处细节不好看,而他的眸子则是冰冷地盯着裴絮。
他像是一顿雕塑,华美奢侈,不带温度,他就坐在靠近裴絮的那一侧位置上,死死地盯着裴絮。
罗溪从另一侧下车,笑道:“壁画师,我们捡到了你的耳钉,特意来还给你的。”
裴絮愣愣的,她死死扣住手里的外卖袋子,生怕一不小心粥就掉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地接过耳钉,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瞧见离她很近,却始终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男人淡淡扫她一眼,声音里带着讥诮,嗤笑一声:“油腻,恶心。”
那声音很低,罗溪听不到,裴絮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在说自己吗?
裴絮低头看看自己的水蜜桃睡裙,忽然又想起来自己没洗头,此时脑袋上肯定像鸡窝似的,她尴尬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