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陈俞乔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他们,周文丽试着给他打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接了他一句话不说,任由周文丽哭诉,顶多是挂了电话立即转钱过去。
可周文丽现在哪里缺钱啊?
人在有钱了之后,往往会发现,钱不是万能的,感情才是最真的。
两人只有陈俞乔一个儿子,如今儿子成了冰冷的打钱机器,怎么说都不舒服。
最终,两人商议了一番,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决定改善下关系,跟儿子好好相处,剩下的生命里,多少补偿他一点温情。
陈俞乔原本带笑的脸在见到父母的那一刹那,变得没了表情。
从前做着表面功夫,他对待父母跟正常孩子没区别,那次说开了之后他却发现了自己内心最深的需求。
他似乎,并不打算原谅他们。
周文丽立即凑上来,笑容可掬:“俞乔,絮絮,你们回来了?我跟你爸都等半天了!”
陈俞乔不说话,裴絮便笑,打招呼:“爸,妈,你们怎么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
陈竹耀关掉快手,也笑呵呵的:“想着你们要是有事儿就先忙,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啥事儿。”
陈俞乔仍旧一言不发,倒是裴絮坐下来跟周文丽拉家常。
这一次周文丽更热情,笑眯眯地说:“絮絮,以前都是我跟你爸不好,我们俩都知道错了,你跟俞乔都原谅我们好吗?家和万事兴,我们也不想跟唯一的孩子闹僵。我前几天从我们小区的乡下亲戚那里买了些土猪肉,还有宁夏的黑枸杞,都是补身子的,我今天给带来了,你和俞乔都可以吃。还有一种荔浦芋头你听过的吧?好吃的很,煮熟之后沾白糖,你女孩儿家肯定喜欢!妈特意给你买的。”
裴絮喜欢吃芋头,曾经跟陈家父母一起吃饭时陈俞乔提过,从前周文丽根本不会理会她爱吃什么,此时却特意买了芋头,自然是想讨好她。
“妈您费心了,谢谢妈。”裴絮笑得很甜,周文丽一下子舒服了,还偷偷地看了陈俞乔一眼。
陈俞乔不动声色,他觉得自己倒是不想怎样,毕竟这些年过去了,心里也没有太大波澜了,只要父母不再对絮絮有什么看法,能够和平相处,已经是最好的了。
陈父陈母也没在芙蓉公馆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了,一路上却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
有裴絮的小脸,即便陈俞乔不说话,也不至于让人太难受。
周文丽不住地说:“唉,俞乔这性子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我?狠起来我都害怕。往后我什么也不敢盼了,只盼着他能多少记得住我一点好。”
陈竹耀哼了一声:“得了吧,你哪儿好?人家要结婚了,你给准备一点彩礼了么?”
周文丽一愣:“也是,他们年轻不懂,咱得准备。”
陈竹耀不屑地说:“当初他们第一次结婚,咱们手里是有点钱的,你非把着不肯出,要我说,那次就该出点彩礼。”
周文丽脸色难堪:“我这不是知道错了么?这一次,我铁定把彩礼准备得妥妥当当!”
她说着,包里的手机响了,周文丽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摁了挂断。
很快,一条短信进来。
“阿姨,有些事想跟您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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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周文丽一向精明, 对这种陌生的电话和短信警惕性很高。
她本身打算无视,谁知道下一秒,又进来一条消息。
“您就不想知道陈俞乔和裴絮的事情吗?”
周文丽一下子上心了, 想也不想地拨了回去,那边是一道变声过的女声。
“阿姨您好。”
周文丽着急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女人轻笑:“阿姨您别急啊, 我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不想看到你们被骗。裴絮五年前先是出轨背叛了陈俞乔, 再是得了乳腺癌,同时她不能生育, 这些陈俞乔都告诉你们了吗?”
周文丽如被当头抡了一棒,尖着嗓子喊:“你这哪来的人!你在这说什么呢!”
对面女人依旧在笑:“我把她的病例发给您吧,您自己看就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话被挂断,很快,周文丽收到了一条图片短信, 上面赫然是裴絮的病例档案。
乳腺癌, 多囊等等……周文丽越看越觉得脑子里要炸开了似的。
她颤抖着手, 手机几乎都拿不稳,而陈竹耀则是在旁边焦急地说:“你, 你这是干什么啊!这打电话的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呢!”
周文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里喊着:“作孽了!作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会儿,陈俞乔正在跟裴絮说话。
“去吧,穿上试试,看看哪件更适合你。”
裴絮站在婚纱馆内,瞧着满屋子如柔云一般的婚纱长裙,心都要化了, 她想到等会自己要穿上婚纱站在陈俞乔跟前,就觉得紧张。
“好, 那我进去换上试试。”
女人走进试衣间里,陈俞乔拿起来手机发现是母亲的电话,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听。
周文丽泣不成声:“陈俞乔!你是不是骗了我们?不能生的人是裴絮不是你!对不对?得了癌症的人也是她,是不是啊?!”
陈俞乔眯起眼,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告诉你的?你想干什么?”
周文丽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想也不想地骂了起来:“裴絮这个不要脸的妖精!看你有钱就后悔了是吧?使劲儿地勾搭你!陈俞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儿子?!世界上女人都死光了吗?你非得跟她结婚!我今天就拼着跟你断绝关系,我也绝对不能容许你跟她这样的贱女人结婚!我告诉你!你是我生的,想逃脱我的控制,那就是做梦!我呸!你们敢结婚,敢办婚礼,我就死在你们婚礼上!”
耳边仿佛有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列车压过脑子,陈俞乔觉得自己太阳穴处都在一下一下,生生地疼。
果然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竟还天真地以为,事情在朝好的一方面发展。
可是为什么,他会摊上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他想祈求一点温暖就这么难。
他这么努力,难道就不配拥有一点寻常人唾手可得的家的幸福吗?
陈俞乔觉得自己克制不了了,下一秒,他就想说出那句恶毒的话。
“我但愿没有你这样的妈,但愿我不曾出生过。”
只是,未来得及说出口,试衣间的白色漆门被打开,地上露出一角迫不及待梨花般盛开的婚纱裙摆,紧接着,女人柔美的脸从里面伸出来,冲着他一笑。
她浑身都陷在层层叠叠铺了刺绣的白色轻纱裙内,黑发散在脑后,一张脸素净又清纯,眼睛一弯,就甜得堪比月亮。
就好似,漫天的乌云被她轻松推开,她带着大朵大朵棉花糖一样美好的云,带着灿烂的晴空,一步步朝他走来。
把他从那种痛苦的,黑暗无边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老公,我穿这件好看吗?”裴絮站定,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陈俞乔挂断电话,心脏在那一刻变得安宁又柔软:“好看,非常好看。”
周文丽骂着骂着,发现电话被挂断了,气得哆嗦着手还要打回去,因为她高声骂人,路边不少人围着她看,陈竹耀觉得丢脸一巴掌打了上去:“有话回家说!”
这更加刺激了周文丽,她攥着手机就朝陈竹耀冲去:“你这个老瘪三!你们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我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你这样的人!”
只是,下一秒,周文丽忽然面色痛苦地倒地而去!
围观的人以为这是他们的把戏,陈竹耀也踢了周文丽一脚:“你别以为我会上当受骗!别装了,不是要打架吗?起来打!”
这些年打架周文丽基本都是占上风,好几次都是装晕,趁陈竹耀不注意打回去,甚至有一次还动了刀子,差点割伤了陈竹耀的大动脉。
可一秒两秒,一分钟都过去了,周文丽躺在地上手脚颤抖。
陈竹耀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围观的人也急了。
“这大妈咋了?发急病了?”
“大叔,两口子打啥啊,赶紧送医院吧!”
陈竹耀一愣,有些慌了,赶紧拿出来手机给陈俞乔打电话,可一遍遍地打,都没有人接。
陈俞乔打定主意不想接他们的电话了。
见儿子不接电话,陈竹耀手忙脚乱地求助路人,最终还是喊了120去了医院。
周文丽是脑梗,因为送医院不够及时,差点没有能救回来,现在勉强救回来了,也会半身不遂,跟活死人也差不多了。
陈竹耀取掉眼镜,沉默地擦擦镜片。
当初结婚,他俩是互相爱慕的,谁知道结了婚矛盾越来越多,两人性子都不够果断,打打闹闹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想,也许一切都是错的。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睛红了,好一会,才给陈俞乔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妈住院了,脑梗,半身不遂,你有空来看看吧。”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陈俞乔跟裴絮正坐在电脑前看关于婚庆的资料。
结婚实在是麻烦,何况陈俞乔如今的社交圈子实在是广,婚礼就是想简办都不行。
陈俞乔听到手机震动,拿起来随意地看了一眼,接着就凝住了神色。
裴絮还在看着电脑上的东西,没有注意到他表情。
半晌,陈俞乔说道:“公司有点急事,我先去看看,你自家早点睡。”
裴絮一下子紧张起来:“急事儿?”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我去去就回。”
他在她脸上亲了亲,这才拿起来外套离开家。
*
周文丽住的是单间VIP病房,自从儿子发达之后,两人生活水平大幅提高,钱是肯定不缺的。
此时病房内仪器时不时地响几声,周文丽躺在病床上,安静地闭着眼,手指上连着心电监护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她长得非常漂亮,陈俞乔正是遗传了她的美貌,最初陈俞乔刚出生那两年,她也曾温柔过。
只是后来,面对婆婆的刁难,丈夫的无能,经济的困顿,工作的不如意,照顾孩子的心酸疲惫,她崩溃了,一日日尖酸刻薄,张嘴就是骂人。
到后来,连最在意的孩子,她都做不到温柔了,她时常歇斯底里,还去看过精神科。
她因为爱情而结婚,却因为生活而成了疯子。
陈俞乔站在床头,安静地看着她,感觉心里都是空洞。
陈竹耀声音疲惫:“她给你打电话骂你,我就打了她一巴掌,她冲上来要打我,就那么一下子,倒在地上了,医生说就是脑梗。送来的晚,差点没抢救过来。”
说着说着,陈竹耀嗓子发硬,转身出去了。
陈俞乔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坐了很久,忽然间,却又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亲他的脸蛋:“我们俞乔长大之后,要先爱自己的老婆,再爱爸妈,可不能像你爸一样,只顾着自己父母,委屈了媳妇呀。”
又想起了他幼儿园时,他妈妈给他织的毛衣,比商店里买的还要漂亮,胸襟上织了小熊的图案,可把其他小朋友都羡慕坏了。
也想起他妈也有拿手的菜,难得两口子不吵架的时候,就会做给他吃,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每次他都能吃上一大碗……
最终陈俞乔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句:“妈。”
没有人回应,良久,陈俞乔离开了。
出了医院,冬日的冷风没命地往领子灌,陈俞乔才又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又开始翻腾,却依旧都是冰凉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似乎怎么走都是错的。
这辈子,光鲜无比,却错得离谱,可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周文丽这一病,虽然有陈俞乔安排的高级护工,陈竹耀却也不离身地守着她,周文丽面部不能动,半边身子麻木,耳朵虽然听得到声音,却说不出话了,闹腾了几天,倒是忽然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