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哥,替我谢谢县爷啊。”
那捕快豪气地挥了挥手:“小意思,要是没嘛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那捕快正要走,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随意地问了一嘴:“对了,小哥,卫子瑜呢?这两天怎么没见他人影?”
那捕快挠了挠面颊,羡慕地道:“这回全靠卫哥破了这采花贼的案子,县爷就给他放了三天假,这会儿多半在茶楼听曲儿呢,你要找他?”
洛明蓁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您先去忙吧,我就不耽搁事儿了。”
那捕快低着头“哦”了一声就走了。
站在门口的洛明蓁低头瞧着手里的钱袋子,咬了咬牙。该死的卫子瑜,当时不来救她也就算了,事后也没见他来露个人影。她还以为他是衙门里事儿多不得空,没想到竟然是休了假,跑去玩。
她一脸嫌弃地轻哼了一声,下回见着他,她绝对不搭理他,没义气的家伙。
她将钱袋子往兜里一收,有银子在手,她的心情倒是大好,满不在乎地转身回院子里去了。
管他的,先躺着睡一觉再说。
她背着手,像个小老头儿一样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地往屋里走去。
身后的萧则掀开眼皮瞧了她一眼,见她心情愉悦,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将最后一堆落叶扫到了墙角。
傍晚,洛明蓁刚从隔壁串门回来,路上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卫子瑜。
她手里还抱着王婶给她送的大南瓜,对面的卫子瑜一直低着头往前走,束起的高马尾搭在肩头,因着是在休假,便没有穿淄衣,挎横刀,只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肩头松松垮垮,走路也迷迷糊糊地,多半是在茶楼里躺着听曲儿睡了一下午,还没睡醒。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过头装作没看到他往家走。
可卫子瑜好像看到她了,抬起眼,额前的刘海从中间往两边拨开,露出那双神色恹恹的眼。
见着洛明蓁过来,他一手撑在腰上,吊儿郎当地晃着腿:“哟,哪儿来的大南瓜?”
洛明蓁当即拧了拧眉头,好家伙,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要是平时,她还会跟他斗两句嘴,这会儿她更加气得不行,完全不想搭理他,径直往回走。
许是看出洛明蓁似乎不想理他,他疑惑地挠了挠面颊,她怎么生气了?
他往旁边一步,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手里抱着的南瓜,嬉皮笑脸地道:“我没说你,我说它呢。”
洛明蓁拉着脸“哦”了一声,没看他。
见她又要走,卫子瑜缓缓眨了眨眼,伸手拦住她,声音轻飘飘的:“你怎么生气了?”
他说着,又往她面前凑,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别生气了呗,我刚刚真没说你。”
洛明蓁瞪了他一眼:“谁管你说的什么,别挡我路,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他眼巴巴地又凑了过来:“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又是哪儿惹着您了?”
洛明蓁别过脸,还是没理他。
他又转了个面,拖着步子,凑到她眼前,眯眼笑了笑:“别气了,气大变丑,本来就嫁不出去,丑了就更没人要了。”
“我真想把你这嘴给缝上。”洛明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人真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能气死人。
卫子瑜挑了挑眉,用手指挡在唇瓣:“缝上了。”
见他这副滑稽的样子,洛明蓁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可她还是压住了嘴角,拉着脸道:“你啊,还是去你的茶楼听曲儿吧,别来搭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她心里倒是不怎么气了,其实她也知道,卫子瑜只是公事公办,当时那屋里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姑娘,卫子瑜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在山匪窝里同时护住那些姑娘们。
他当时若是立马冲出来救她,肯定会打草惊蛇,反而平白害了一屋子的人。
可道理她都懂,生气还是要生气的。好歹她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要不是萧则及时赶到了,她那天就真的完了。
梨月白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知道护着她,他倒好,事后了也不见人影,连慰问两声都没有,反而乐呵呵地跑到茶楼去听曲儿。
她越想越气,轻哼了一声就准备走了。
听到她的话,卫子瑜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眉头,抿了抿唇。看来这丫头是气他那日没去救她。
他缓了口气,又跟了上来,一手撑着腰,抬起头时,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回头请你去聚春楼行不?”
“走开走开,别挡我。”
她说着,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推他。卫子瑜踉跄了几步,直到单手扶着墙才稳住了身子。他低着头,碎发垂在侧脸,脊背弓起,微微喘了几口气。
洛明蓁抱紧了南瓜,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别讹我啊,我可没使劲儿。”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还是个会功夫的,她就那么轻轻一堆,怎么可能把他推得往后退这么多。
卫子瑜翻了个面,背靠在墙上,抬手捂着胸口,哀怨地看着她:“就是你,别想抵赖,你看你推我一大跟头,我这能探案能抓贼的手都撞红了。”
他夸张地抬起手,几根手指也配合地抖了起来。
洛明蓁皱了皱眉头,果然又是装的!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爱演继续演,我不管你了。”
见她是真生气了,卫子瑜收起刚刚那副柔弱的样子,单手点墙,一手撑着腰往她那儿凑了过来。他始终低着头,咽了咽喉头才开口:“我那天真的要去救你的,我没有故意丢下你,我去了的,只是……”
他压了压眉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是被别人抢先了。
他寻到机会,装作要解手,从那个看守的劫匪嘴里套到了她的下落,就立马跑过去了,可是没想到那个萧则比他先到一步。
连那个山匪头子都被他弄死了。
可萧则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也没有伤害洛明蓁,所以他没查清楚之前,不想跟她透露太多,免得吓着她。
洛明蓁扯开嘴角“切”了一声:“你就会去茶楼听曲儿,没义气,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懒得跟你生气,我要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卫子瑜皱紧的眉头松了几分,扯开嘴角笑了笑:“你不生气就行,回头我请你去茶楼听曲儿,那小杨柳唱的,确实好听,人也漂亮,啧啧啧,我今儿听得都快睡着了。”
“你自己去享受吧。”洛明蓁白了他一眼,跟他扯了半天,怕是萧则都等着急了。
卫子瑜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面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洛明蓁走远。
直到她远远的消失在了拐角,他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才渐渐消失。
他忽地低着头闷哼了一声,撑在腰上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步子晃了好几下,直直地往旁边倒去,单手撑在墙壁上,身子往下慢慢滑落,直到单膝跪地。
碎发往一侧偏过去,额头全是冷汗,他咬了咬牙,伸手撩开绛红色的外袍,白色里衣全被鲜血打湿,十三道刀痕,每一刀都深可见骨,若不是他避开了心口那一道,怕是今日就要把命赔进去了。
他瘫倒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还好今日,穿的是红色的衣裳。
要是被她看到了,非吓死她不可。
有很多事,不是她现在就能知道的。
他微张着嘴,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视线慢慢模糊,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春十三刀,果然名不虚传……”
他虚弱地闭上了眼,撑着身子便要起来。他不能倒在这儿,不能被人看见。
咕噜一声,像是什么滚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卫子瑜!”
第38章 狼崽
卫子瑜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他茫然地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床帐,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闷哼了一声,抬手捂住胸口, 才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似乎是被人救了。
这样说起来, 他晕倒之前, 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他抬手揉了揉额角, 只觉得脑门的青筋一个劲儿直跳, 疼得他皱紧眉头。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卫子瑜偏过头,端着水盆的洛明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本来见着洛明蓁, 他还准备龇牙咧嘴喊疼, 可目光触及她身后的萧则, 他立马撇了撇嘴, 收回目光躺好。
“你感觉怎么样, 还有没有哪儿疼?”洛明蓁将水盆放到桌上, 仔细地打量着他,见他只是面色苍白, 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渗血,这才放心了些。
卫子瑜扯开嘴角轻笑了一声:“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儿,你卫哥哥我可是衙门的大捕头,这点小伤算什么?”
洛明蓁冷笑了两声:“你就贫吧,还大捕头?你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还在这儿吹。”
当时她是觉得卫子瑜有点不对劲儿,所以才折回去瞧瞧,谁知道看到他半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吓得她手里的南瓜都摔到了地上。
“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儿,被人砍成这样?”洛明蓁忽地抬手指着他,拔高了音量,“你不会是去赌场赌钱,输了不认账吧?”
卫子瑜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呛得咳了好几声,止住了咳嗽,他才白了洛明蓁一眼:“我可是衙门当差的,你觉得我会去赌钱么?”
见得洛明蓁狐疑地盯着他,他抿了抿唇,含糊其辞地道,“就是遇到了点小意外,你甭管了,没多大事儿。”
洛明蓁抽了抽嘴角:“还没多大事儿?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叔给你包扎的时候,那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他说你身上被人砍了十三刀。”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使劲儿摇了摇,“十三刀诶,这得多大的仇才能这么往死里砍。”
卫子瑜难得露出了几分凝重,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他抬手掩面咳了咳,缓过气才开口:“我今日不小心碰上十三刀了。”
一旁沉默寡言的萧则忽地沉了沉眉眼,目光似有意或无意地投到了卫子瑜身上。
“我只知道菜刀,杀猪刀,十三刀是什么刀?”洛明蓁愣愣地眨了眨眼,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
噗嗤一声,卫子瑜没忍住笑了起来,一笑他的伤口就扯着疼,连忙又憋住。
他偏过头瞧着洛明蓁,好笑地道:“也就你敢说这不要命的话,小心他来找你,到时候,你脖子上这脑袋怕是要搬家。”
他又轻笑了一声,在洛明蓁哀怨的目光中慢慢解释道,“这十三刀可不是什么刀,是个正正经经的人,飞花阁排名第一的杀手,本名十三。只不过飞花阁下有春夏秋冬四门,他是春门的门主,所以又叫他春十三。”
“那为什么又变成了十三刀?他使刀的?”一听是什么神秘组织,洛明蓁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因为他出刀的动作很快,一招可以砍人十三刀,刀刀见骨。这人又没有名字,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十三刀,我身上的伤也全是被他砍的。”卫子瑜说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没有再说别的。
洛明蓁低下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左右那样可怕的人物,也不会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她也只当听了个趣儿。
她又瞥了一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卫子瑜,转过身对着萧则道:“阿则,你好好给床上的叔叔上个药,我先出去给你们做饭吃。”
床榻上卫子瑜不满地嚷嚷了几声,抗议“叔叔”这个称呼。
洛明蓁没理他,见萧则点头应下,才将纱布和药瓶递给了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出去。
萧则偏过头看着床榻上的卫子瑜,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床头,笑道:“叔叔,我来给你上药。”
卫子瑜挑了挑眉,扯开嘴角“呵”了一声:“你这么大个儿,瞧着年纪比我还大,叫我叔叔,这我可受不起。”
萧则没说什么,低垂眉眼,遮住了眸光,伸手便要去解开他的衣服。
“我口渴了,给我倒杯茶呗,大侄子。”卫子瑜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刻意咬重了“大侄子”几个字。
萧则抬眼,微微一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卫子瑜缓缓抬起手,没有看递到面前的茶杯,眼神反而一直盯着萧则,手下一滑,茶杯直接掉了下去。
他极快地抬起眼,萧则却伸手轻易将茶杯接住,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萧则俯身,对着他笑了笑:“叔叔年纪大了,怎得手也抖?”
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随意地转了转。
本还沉着脸的卫子瑜忽地咧嘴笑开,将茶杯接过,一饮而尽。
他往后靠了靠,眯眼笑着:“你叔叔我手抖,好在眼神还不错,该看到的,怎么也能看得到,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萧则挑了挑眉,没有接话,转而坐到床头,冲他笑道:“叔叔,咱们还是先上药吧,不然姐姐会怪我的。”
卫子瑜没再说什么,眯了眯眼,看着在他面前摆动纱布的萧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现在就让他装。
反正早晚会抓到他的狐狸尾巴。
卫子瑜的伤恢复得不错,下午就能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用膳。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洛明蓁只顾着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卫子瑜倒是长叹了一声,一直苦着脸喊手疼。
洛明蓁从饭碗里抬起头:“知道你疼,别嚎了。”
上桌吃饭就开始嚎,明明葛三叔都说能下地那便是好得差不多,也不知他在嚎个什么劲儿。
卫子瑜皱着眉头,委屈地道:“我好歹也是个病人,你就这么对我?”
“大夫也给你请了,每天吃喝拉撒都伺候着,你还想干嘛?”洛明蓁咽了一口菜,恹恹地瞧着他。
好不容易得的赏银,又全搭在他身上去了,想起来,她就好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