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是些香艳场所,没想到别有雅致。她正打量着,门忽地被推开,一阵香风袭来,她立马精神一震,端坐在榻上。
透过朦胧的幔帐,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那人福了福身子:“姑娘安好。”
他的嗓音清润,比男子多了几分阴柔。
洛明蓁尴尬地咳了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开口:“你有什么才艺,可以直接开始。”
那男子轻笑了一声:“姑娘可真急。”
听着他的声音,洛明蓁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她抬手抚了抚手臂,拿了一块糕点想压压惊,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咬,面前的珠帘便被人掀开,她愣愣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走了进来。粉头白面,含羞带怯,修长的手指挑着衣襟,指甲涂着淡粉色蔻丹。
洛明蓁眨了眨眼:“不是表演才艺么?”
那男子的脸红了几分,咬着唇“嗯”了一声,连脖颈都透着粉色。手指一挑,将肩头的轻纱脱下,露出白色里衣。
“等等!”洛明蓁跳了起来,抬手制止他,“你,你脱什么?”
那男子媚眼微挑,手指挡在面前,羞怯地道:“是姑娘让奴如此的。”
“我……我是让你表演才艺,没有让你在我面前脱衣服啊!”洛明蓁往前两步,“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姑娘……”那男子眼眶微红,有些委屈,“您是嫌弃奴么?”
洛明蓁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小倌不是弹琴唱曲儿的么?我就是点你来弹弹琴的,可没让你做别的。”
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面露尴尬。
青楼女子也就是弹琴吟诗,小倌也是如此,所以她才来玩玩,顺便还能气气萧则。她可没想过来找这种“乐子”。
那男子掩面而泣,边哭边道:“姑娘,您明明点的是红倌,又怎成了清倌?”
洛明蓁一噎,小倌还能这样分?
她脸皮发烫,赶忙跟他道歉:“对不住,这位公子,我点错了,我是想点清倌的。”
见那男子还在委屈地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赶忙扔下银子,连连往后退:“我……我还是给你付银子,你就回去吧,我先走了!”
她不敢再待在这儿,推开门就要出去。
那男子还在屋里柔柔地喊“姑娘”。
洛明蓁心下又羞又悔,拍了拍额头,以后再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结果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她边跑边回头,见那个男子没有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她正要出去,一回头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正要抬手揉额头,只觉得面前拢下一道阴影,周遭的空气陡然冷了下来。
她脊背汗毛竖起,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听到一道咬牙切齿地声音:“洛明蓁。”
这声音太过渗人,洛明蓁壮着胆子:“你凶什么?你看到了,我不仅花钱大手大脚,我还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我告诉你,我可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则的眼神给吓得咽了回去,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朕平日里没有满足你,你还有余力跑到这种地方来。”
她正要往回跑,腰身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又被扛在了肩头。
她吓得大叫起来:“你……你放开我,你别乱来。”
可不管她怎么喊,萧则都冷着脸不理她。直到回了府邸,他还是面色阴沉。
在卧房门口停下来时,洛明蓁心下一惊,抓紧他的背:“你放我下来,快点!”
萧则拍了拍她的臀,冷冷地道:“别叫了,省点力气,待会儿有你叫的时候。”
“你……你流氓!”洛明蓁脸上发烫,正要捶他。可萧则踹开房门,用力地合上,就将她扔到了床上。
“你,你别过来,别!”洛明蓁赶忙往里面跑。
萧则单手解着腰带,将外袍狠狠甩在地上,衣物落了一地。等到了榻上,他一手压着洛明蓁,一手将帐子放下。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阵阵骂声,到后来,洛明蓁的嗓子软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求饶:“别,别这么用力……我不行了,你快停下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
第81章 偏爱
天晴, 和煦的日光从城头的旌旗照下。石砖堆砌的城门口,一驾马车缓缓驶出,车轮碾过, 渐行渐远。
洛明蓁坐在马车角落里,帘子被风吹开, 掠过她的发髻,唯有一双眼恨恨地瞪着身旁的人。
“萧则, 你这样做有意思么?”
萧则随手剥开黄澄澄的橘子, 手指挑着白丝:“上一个直呼朕名讳的人, 死得很惨。”
洛明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心头气闷,却碍于他刚刚的威胁, 别过脸没再说话。
一瓣橘子递到她唇边,搭在其上的手指苍白修长,在日光下, 指甲泛着冷玉的光泽。
洛明蓁把脸往旁边扭, 抿唇不语。
萧则微叹, 语气松动了些:“不让你这样叫我, 是怕你在旁人面前也如此, 宫里危险, 别让人抓住把柄。”他垂了垂眉眼,带了几分无奈的妥协, “私下里,随你。”
“谁要叫你……唔……”她刚刚开口,一瓣橘子就塞进了嘴里,她习惯性地咬起来,皱眉看着他。
哪有这样硬塞的?
她一面不瞪他, 一面嚼着。
嚼着嚼着,又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
还挺甜。
萧则看着她偷瞄他手里的橘子,嘴角微微勾起,又抬手给她递了一瓣,眉眼微挑,戏谑地看着她。
洛明蓁本要咬一口,看他那副模样,气得鼓起腮帮:“你逗猫呢?”
“嗯,是朕的猫。”萧则随口接上,将手中的橘子又往前,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看起来这只猫,今日不怎么高兴。”
洛明蓁重重地拍开他的手:“我可不是让你找乐子的宠物。”
萧则不置可否,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橘子。抬手从盘子里捏起另一个,细致地剥开皮,一瓣一瓣地送入自己口中。
见他不说话,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往前一步,语气颇为不善:“我哥哥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自从上次萧则将她带走,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到十三,一开始她还在等他来救她,现在看来,他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萧则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手。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洛明蓁的声音也着急了起来,她以为十三功夫高,肯定不会被萧则拿下,可连着三日不见人,总是让她隐隐不安。
“你觉得是我对他不利?”萧则扔下帕子,斜靠在软垫上,慵懒地搭着眼皮。
洛明蓁顺口接话:“除了你,还能有谁?”
不知为何,她感觉萧则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受伤,很快又被他掩饰下去。他掩饰得太好,让她几乎没有去在意刚刚看到的。
“若是我说,我杀了他,你会怎样?”
萧则看着她,眉眼微挑,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你对他做了什么!”若不是在狭窄的马车里,洛明蓁几乎就要激动得站起来。
萧则单手撑着侧脸,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若我杀了他,你会怎样?”
洛明蓁看他这副生杀大权任他掌控的样子,她没来由心里气闷,语气也重了些:“你是皇帝,我还能怎样?我打不过你,也杀不了你,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任你摆布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谁敢反抗你?”
似乎是觉得不够解气,她又冲动地添了一句,“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话刚刚脱口,她自己就愣住了。
果然,萧则沉默了下来,抬眼看着她,细碎的光影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根根分明,晕染着金色。
他眼里闪过一丝难堪,那样的眼神让她没来由心里刺痛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心下有些后悔,她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这会儿大家都在气头上,她也拉不下面去跟他讲和。只得别过脸,避开他的眼神。
萧则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凉凉地开口:“所以,你也是这样想的?”
她一愣,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马车里没人再说话,许是日光太盛,萧则半眯着眼,抬手挡在眼前,目光却落在帘子外倒退的青山上。
“明明朕与你已经如此亲密,你却总让朕捉摸不透。”他转过脸,手掌挡住了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洛明蓁,有时候,朕觉得你的心就像石头做的。”
像石头一样,永远也捂不热。
哪怕她愿意与他欢爱,他也觉得她会随时扔下他就走。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洛明蓁背对着他,闷闷地开口:“我又没让你喜欢我,是你自己非要喜欢的。”
她越说越小声,到后来,心里莫名烦躁,可她也不知道这烦躁的缘由。
萧则微张的唇慢慢合上,弯成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没再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是啊,是他一厢情愿,也该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开口:“到雍城了,你可以下车透透气。”
洛明蓁“哦”了一声,没动。
萧则起身,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帘子放下的时候,他忽地开口:“那日之后,我没再见过他,也没让人去伤他。”
帘子合上,脚步声慢慢走远。
洛明蓁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微动,伸手撩开帘子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几分低落,声音轻细:“说我心硬,那你呢?你对我的这种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可惜,萧则已经走远。
而她也冷着脸放下了帘子。
入夜,回京的马车停在雍城客栈,洛明蓁也跟着萧则住了进去。
整个城镇已经安静下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卷树叶的沙沙声。洛明蓁端坐在床榻上,目光一转,落到窗台旁的萧则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黑色长袍,金丝滚边,宽大的袖袍上纹着青面獠牙的凶兽,玉带扣腰,黑色衣摆垂至脚踝,满头墨发仅用一根同色发带束起,勾在挺拔的腰线上。
从她的位置,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投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被拉长,因着烛火的跃动,明灭不定。
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她也没管。慢慢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珍珠。
床榻很高,她稍微往后坐,就可以两腿悬空,像荡秋千一样晃动。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两只手撑在被褥上,眼睛四处瞄着,一会儿看着头顶的幔帐,一会儿看着架子上的花瓶。
屋里没人说话,她晃动时,床板发出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扫了一眼萧则的背影,努了努嘴。往日里他们再怎么吵,萧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同她说话。今日,自从下了马车,就没有跟她开过一次口。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管他。转而将绣鞋一脱,翻身上了榻。
生气就生气。
反正她还乐意他不理她。
她将被子裹在身上,慢慢阖上眼。可才睡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神色恹恹地盯着床顶。看得许久,连帐子上的花纹有几瓣都知晓。
她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烛火不知何时被吹灭,屋里暗了下来,只有大开的窗户倾泻而入凉凉月色。
萧则还站在那儿,风将他宽大的袖袍吹得鼓起,额前几缕碎发撩过纤长的眼睫。不知是不是月色的侵染,让他的侧脸多了几分清冷。
洛明蓁将头枕在手臂上,因着是夏日,饶是夜里也闷热,被褥便只盖至她的腰。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萧则忽地偏过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她默默把嘴闭上,眼神也移开。
萧则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神色倒是没有变化。
洛明蓁尴尬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今日误会萧则,还对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她到底也是不该当着他的面那样说。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手指攥着被褥。可还没等她开口,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地往她这儿靠过来。她心跳加快了些,偷偷抬眼,却见得萧则转了个方向,往着门外去。
见他快要推门而出,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等等。”
萧则抬起的手一顿,偏过头瞧着她,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没有再往外走。
洛明蓁窘迫地盯着堆在自己腰侧的被褥,没想好要说什么。黑暗里的萧则也没催她,静静地站在那儿。
良久,她挠了挠面颊,胡乱冒出一句:“我有些无聊,你要……要玩游戏么?”
萧则没回她,她羞愤地闭了闭眼,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一口,她刚刚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黑暗里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见他答应,洛明蓁坐直身子,愣了一会儿。
萧则又道:“你想玩什么?”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洛明蓁忽地鼻头一酸,有些想哭。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依着她。
明明她都那样说他了。
她抽了抽鼻子,装作没事地开口:“玩影子吧,以前玩过的。”
萧则“嗯”了一声,背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墙壁,月色泼洒在上面,照亮了一隅。
没有人抬手,洛明蓁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能隐约看见那儿有个模糊的影子。
不知为何,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她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是谁?是萧则,还是阿则?
到现在,她自己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