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妙芜算得上是帝君的支持者,但面对如此情景,心里也不免也有些吃味。
青阳看出妙芜的情绪,对如芷嘱咐道:“你离家也有许久,此次回去可以多住几日,陪陪你的父母。”
如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个多月而已,我往常出去玩耍,半年也有呢,这不算久。而且我爹娘忙着过二人世界,不用我陪——是吧娘亲?”
妙芜:“……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嘿嘿。”如芷冲青阳招手,“回去吧别送了,我过两天就回来!”
回来。
青阳被这两个字搅得好半天没回神,连如芷什么时候没了身影也不曾发觉。
他望着南方,轻声道:“恩,我等你回来。”
姬相一作为一族帝君,生辰一向不是小事,但也不是每年的生辰都要大张旗鼓,只有每到整岁时才会搞得隆重一点。
今年不是整岁,所以其实这宴会也没有搞得太盛大。
如芷到南禺时,姬相一还忙着招待客人。
妙芜说当时她不告而别,姬相一很是生了一阵子气,虽然现在没再提这事,但一见到她,必定依旧要生气的,所以一定要给他好好准备一个礼物,让他被欣喜冲昏头,忘记计较之前的事。
如芷实在不知道能有什么礼物让姬相一冲昏头,想了半天,还是只能从自己的楠木箱中取出几件奇珍异宝,用另一个好看的小盒子装了。
她决定不用送礼物这条路来冲昏姬相一的脑袋,换个方式想,让姬相一冲昏头的方式可多了。
晌午十分,姬相一终于从百忙之中脱身,还走到院子门口,便见里面飞快地冲出一团火红的身影,转瞬之间到了他眼前,粘在他的身上不下来。
姬相一从来没被女儿如此热情对待过,一时懵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如芷用此生所用过的最激动的语气喊道。
姬相一没来得及反应,忽然感到左边脸颊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并同时响起一声响亮的“啵”。
不远处倚在院门口的妙芜默默地捂住了脸,庆幸地想:“还好帝君不在。”
虽然如芷举动出奇异常且大胆,但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姬相一意料之中地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一口一个“女儿好,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笑呵呵从如芷手里接了礼物。
妙芜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是夜如芷躺在自己久违的小床上,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大早,凤帝的生辰庆典便拉开了帷幕,南禺或南禺之外的一众大神小仙全部到此拜贺,抬眼望去,场中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或者兽头。
如芷原本心情很好,转眼却看见一张令她十分不快的脸。
☆、第67章
妙音夫人举着一盏酒,笑盈盈对她道:“这样也不错,搬出南禺,每年来拜访一次,也不至于令大家煎熬太久。”
如芷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回头望了望妙芜的方向,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位夫人却不依不饶,嘴上跟没把门似的突突直往外飚字:“反正你原本就不属于南禺,和那个青阳帝君合起火来杀了我姐姐的孩子,厚着脸皮赖到现在,早就该滚蛋了。”
这些话她常说,如芷从小听到大,早已经司空见惯,只当她放了个屁。
但现在她没办法忍受青阳被诋毁。
“怎么妙音夫人当寡妇当得太久,寂寞出精神病了么?”
恶毒的话谁不会说,如芷一边在内心咬牙切齿地想着,一边怼了回去,“正常人就算死了丈夫也是回娘家待着吧?怎么就你这么脸皮厚,在姐姐家里赖这么多年不肯走呢?唉,想必你这种见光死,也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吧?也是我娘亲,又善良又大度,都没忍心告诉你外面的风言风语呢。”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妙音夫人脸色铁青,笑容却不减,“好歹我还是堂堂正正的凤凰族后代,可你连凤凰族都不是。还好意思叫娘亲……哼,也不知道从哪个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平白污了我姐姐的名声。”
如芷沉下脸,“我的确不算一个好女儿,但身上流的确确实实是凤帝凤后的血,天神也曾承认,容不得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要是再在骂我的时候带上我娘亲与帝君,我一定想法设法要你后悔长了一张嘴。”
这话却让妙音夫人陡然怒得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推了如芷一把:“凤帝凤后的血?果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臭丫头,竟不知道引魂入体这种东西?你夺了她的肉体,当然流着他们的血,可那是你的血么?!”
如芷愣住。
以前妙音夫人从来只骂她是凶手,是小野种,但是还从未提过引魂入体这个东西。
她骂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突然提起了这个?
想到“突然”这个词,如芷又想起妙音夫人近两次话都格外的多。
虽然她每次看见自己都会寒碜几句,但其实也极少一大段一大段地说话,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只骂她“小野种”,只有很早以前说过杀了谁谁和“凶手”之类的字眼。
也从未提起过帝君。
脑子里天南海北地胡乱想了一通,如芷觉得心烦意乱,愈发不想看见眼前这个烦人货,于是管她又骂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远了。
姬相一生辰之后,如芷在南禺待了两天,但往常好几个月才会撞见一次的妙音夫人,这两天就如同阴魂不散的恶鬼一般,哪儿哪儿都能看见她。
如芷烦不甚烦,终于还是在第三天早上打包走人。
上了天宫,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紫清宫,而是去了暨阳真君的拂煦殿。
她现在情绪不好,脑子有点乱,一定会很容易被帝君察觉。
虽然其实就算被帝君知道也没什么要紧,但她就是莫名不想让帝君烦心。
暨阳真君见了她跟见了阎王似的:“……姑奶奶,您无事不登三宝殿,登一次我就掉半条命……”
“怎么说话呢?”如芷瞪他一眼,“我就在这儿坐会儿,过不了多久还得回去吃午饭呢。”
说着又嘟囔了一句:“要不是迫于无奈,我何苦放着紫清宫的大美人不看,跑来与你这糟老头为伍,啧。”
“哟。”真君被她逗笑了,“您还能有无奈的时候呐?”
如芷翻了个白眼。
在论坛交流的时候,如芷是很喜欢用省略号的,但是由于现实没办法打一串省略号给别人看,因此她将省略号转化为白眼。
如芷经常翻白眼,翻得炉火纯青,暨阳每次看见她翻白眼的样子,都总以为她下一秒就要撅蹄子口吐白沫了。
“行吧。”暨阳给她倒了一杯茶,“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听故事了——您想跟我这儿倾诉点啥?”
“谁要跟你倾诉了。”如芷呸了一声,“自作多情。”
暨阳没戳穿她,只是一边在心里大笑,一边耐心等着。
果不其然,她终究没忍住,将妙音夫人骂自己的话向暨阳转述了一遍,问道:“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啊?要不然……我和妙音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逮着我骂这么多年?”
“怎么会。”暨阳真君不以为然,“你可是皇族,接受公主封号是要经过天神检验的,既然天神都承认了你,说明你一定是正统的皇族血脉。”
如芷皱了皱眉,疑惑道:“可她说的我是什么引魂入体。”
暨阳真君将引魂入体给她解释了一遍,又道:“所以这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天神检验是从神志到肉体的过程,若真是引魂入体,你不可能得到公主这个身份。”
如芷:“那……如果我的神志本来也是属于皇族的呢?”
“……”暨阳无言以对片刻,更为用力地摇了摇头,“哪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呢?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是引魂入体,那凤后能不知道么?如果真是杀了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待你?”
如芷想起非常护短的母亲,不禁点头:“也是……”
“行了,你也别多想了,那妙音夫人算个什么东西?”暨阳撇了撇嘴,“十方天地出了名的泼妇,还有传言说她丈夫就是被她打死的呢,你又何必跟这么个疯子计较?你就当她放了个屁。”
如芷没想到暨阳真君平时老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不由得很是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的情绪刚逐渐平稳,忽然又听见暨阳真君开口问道:“不过凤姬你……被妙音夫人骂了这么多年也没往心里去,为什么现在突然开始在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盆友大盆友六一快乐呀~
☆、第68章
“我……”如芷垂下头。
“我也不知道。”她的喉咙莫名梗了梗,“就是以前觉得她说的不可能是真话,现在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觉,总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跟我说:‘她说的是真的’。”
“唉。”暨阳叹了口气,“要我看,妙音夫人纯粹是看你不顺眼,跟那儿胡搅蛮缠呢。不过你要是真的心中介怀,不如去找帝君问问?”
如芷有些为难:“妙音之前还当着他的面骂过他,所以我不想在他面前提那泼妇……”
“你是担心让帝君不痛快吧?”暨阳无所谓地摆摆手,“哪儿能呢?帝君都活了多少年了?他老人家早已勘破红尘,怎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如芷抠了抠发痒的脖子,“但我还是……”
“哎,说曹操曹操这就到了!”
如芷的话音被打断,一旁的暨阳真君已经站起了身,冲她身后行了个礼:“见过帝君。”
青阳略点了点头,对转过头的如芷道:“怎么还不回去?”
如芷愣怔片刻,起身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上这儿来找我?”
帝君:“你离开南禺时凤后给我发了个消息,还说你心情不大好,我掐着时间却没见你回去,便出来寻一寻你。”
如芷:“……”
还发消息——什么时候她娘都变得这么时尚了?
“我就是随便逛了一下。”如芷连忙掸掸衣裙朝他走过去,“这就打算回去呢。”
“恩。”帝君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问她逛了什么,为什么逛,只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们回去罢。”
然而如芷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帝君不问,她忍得分外难受。
午后几缕清风穿堂,文和觉得天气不错,便与吱吱一起,大老爷们儿似地背着手出去兜风。
如芷与帝君坐在梧桐树下,端着一盏茶欲言又止好半晌。
帝君埋着头看书,头顶上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感觉出她的异常,抬头问道:“你有话想与我说?”
终于有了台阶,如芷立刻顺势而下,讲了这几天遇见妙音夫人的事,又将妙音夫人粗俗的用语翻译了一个文明版的,向帝君阐述了一遍。
帝君认真听完,将手中的书合在一边,略带了点笑意道:“所以呢,你怀疑她说得是真的?”
“也不是。”如芷使劲捏着茶盏,眉毛皱在一处,“我就是觉得不舒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唉,所以想与你抱怨抱怨罢了。”
玲珑兽的伤势已经开始缓慢地恢复,一直将她蒙在鼓里也不是办法,青阳早想找个机会将往事告诉她,现下正好她自己问上门来,便也不打算瞒她。
青阳站起身,“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如芷不明就里地跟着站起来,“这突然的,要去哪儿啊?”
“去南禺。”
刚逃离苦海,竟又要重回,如芷皱着苦瓜脸:“无缘无故的,去南禺做什么?”
“去解你心中疑惑。”
明明都跟他说没什么疑惑了,还要解什么疑惑?
自说了方才那句话,帝君便不再讲话了。即便如芷从来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此刻也感觉到了气氛中那股严肃。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乱起来,且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沉默一直延续到出了南天门,帝君终于开口,问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有人不经你同意救了你的性命,你会恨他么?”
“啊?”一向惜命的如芷没能理清这句问话的逻辑,“为什么救我性命也要经过我的同意?救我性命不是件好事么,我该感谢他啊,为什么要恨他?”
“若是……”帝君垂下眼,“若是救你性命,让你徒添许多烦恼,你也不恨他么?”
“那能有什么烦恼?”如芷觉得哭笑不得,“还有人觉得活着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