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他眼瘸——执江子
时间:2020-11-29 11:04:19

  凤凰山的神仙能叫得出名号的不少,天宫送请帖时也每一位都单独送到了手里,因此大家并不同行——除了如芷带的这一路。
  姬相一觉得和那群姑娘们走在一路实在不体面,便拉着妙芜远远跟着。
  前方花团锦簇的姑娘里,火红的如芷最为惹眼。姬相一忍了半天没忍住,终于问道:“小丫头的那身衣裳是你做的?”
  妙芜瞥他一眼,“怎么,不好看?”
  姬相一:“那倒不是,就是这颜色……”
  如芷:“颜色怎么了,那本就是她的颜色,十方天地内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颜色了。”
  话也没说两句,这便开始护起短来,姬相一忽然觉得自己过得忒憋屈,也不知他堂堂一族帝王,怎么在家里就是个奴才命——关键是他还奴才得心甘情愿。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天宫,如芷第一次走正门,暗叹这南天门确实比西天门气派得多,两相比较起来,她往常简直像个钻狗洞的。
  如芷决定以后再也不走那狗屁西天门了。
  天宫神仙多,一向十分热闹,但今日尤为热闹。各路神仙穿得花花绿绿地窜来窜去,如芷觉得这天宫看起来也不似往常那般刺眼了。
  他们随仙婢前往莲池,一路上不断有神仙来向姬相一与妙芜行礼。如芷偶然回头看见,便觉得受礼时的爹娘仿佛不是她平常认识的那个爹娘。
  行走在外的凤帝气势威严,待人冷淡疏离,反倒是在家中常常将爹爹骂得狗血淋头的娘亲,端庄而温和。
  如芷此刻真是特别想发贴吐槽这对夫妇了。
  莲池的入口处立着一座界碑,上面刻了金光灿灿的“莲池”二字,过了界碑沿玉砌而上没走几步便能看见一方巨大的八边形的池子,池中央开满了金色莲花,使得整个池子都好似蒸发着腾腾热气般的金色光辉。
  绕池一周摆满了白玉桌凳,不少神仙已经入了座,仙婢们穿着飘逸的粉裙来往伺候,可谓活色生香。
  如芷提着繁复的裙裾行走本就不便,一腔烦躁压在心底多时,此刻找着由头便忍不住发作:“这天宫的莲池怎么比我们玉清潭大那么多?”
  姬相一:“人家龙族子嗣繁盛,金莲自然也开得好,池子大些不是理所当然么?”
  这语气要有多酸就有多酸,妙芜偷偷地在姬相一腰间掐了一把,憋得姬相一耳根泛红。
  想到玉清潭中两只手数得过来金莲花数目,如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身对妙芜道:“娘亲,往日是如芷不懂事,从今往后,你和老爹若是想要再生几只小凤凰,我再也不拦着了。”
  妙芜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姬相一抢过话头:“有你一个就要翻天覆地了,再来几个还得了?”
  如芷吐吐舌头,懒得与自家老爹争辩,脑袋上的首饰们压得她说句话都觉得累。
  天帝携天后已经在主位上坐了,旁边两席皆空着。姬相一打发如芷去她该去的席位,自己与妙芜在天帝右首坐了。
  青阳帝君还未到,天帝本在冲左侧一位玄衣冷面青年说笑,见姬相一来,便立刻起身相互见礼。
  见礼之后,姬相一又向那冷面青年颔首道:“崇云天尊,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崇云神色淡淡,也不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回了礼。
  天帝扭头对姬相一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崇云老头儿还是这幅样子,我看青阳的性子就是随了他。”
  姬相一有些惆怅,“天上地下千万年,也只有天尊从未有半分变化了。”
  如芷是小辈,位置离几位帝君有些远了,听不清楚自家老爹在与黄皮怪头头说些什么,只看见姬相一对玄衣青年颔首,便不由得打量起崇云来。
  这位神仙好看自然是极好看的,就是气质过于冷峻了些,周围神仙有说有笑,只有他独自坐着,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
  许是察觉到如芷在看他,崇云视线挪过来,手上微微一顿,又自顾自地饮起了酒。
  如芷在这天宫除了暨阳,还说得上认识的便是西门的两名天将了,此刻她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暨阳在何处,周围几位同族姐姐又没什么可聊,一个人闷得发慌,便摘了脑袋上的首饰,偷偷摸摸跑出了莲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去探望探望那位青阳小美人儿。
  青阳帝君的住处打听起来并不困难,如芷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紫清宫。
  紫清宫宫门前无天将把守,门环上栓着一根红色穗子,穗子尾部挂着一只小铃铛。
  如芷没去招惹那只小铃铛,一转身爬上了旁边的宫墙。她虽没什么神力,但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省心的货色,上树下海样样能折腾,这区区宫墙还不算什么。
  宫墙内紧挨着便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辛夷花树,如芷脚不沾地地在树上蹦跶,竟也一路闯到了紫清宫深处,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身处宫内那唯一的一棵梧桐树上。
  梧桐树下的石桌旁,两位公子哥儿正面对面下棋,其中一位穿着白衣裳,装模作样地摇着手中折扇,另一位一身火红,正是如芷苦苦寻找的青阳帝君。
  不走正门的如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只是不正经惯了,脑子还未转过弯来,身子已经先一步走上了“歪魔邪道”,走正门什么的,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出的决定。
  此刻她闯进人家宅院遇见主人,少不得要想个什么借口给人家解释。若是别的哪位神仙,如芷倒也不必这么费脑筋,可眼前这位,是她想要恭恭敬敬请回家做姑爷的贵人。
  如芷上一次见青阳时,他一头长发随意地散着,今日倒是规规矩矩用一支红玉簪束了起来。
  树下两人喝的是茉莉花茶,青阳的那一盏中还浮着一朵绽开的茉莉,一阵风起,吹得那茉莉也跟着颤了颤。
  青阳从棋盘上收回手,淡淡瞥了一眼茶盏,忽然极快地向后撤离。
  文和正要询问,便听得“砰”的一声,一团火红重重砸在了棋盘上,棋子飞溅,正打在文和眼角,疼得他连忙捂住眼睛,站起身指着那东西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粹!”
  小杂粹从一团火红里抬起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对不住,我也不是故意的……”
  随后她从桌子上跳下来,不耐烦地跺着脚扯了扯裙子,嘀咕道:“都是这累赘东西惹的祸,姑奶奶我行走江湖五千年,竟然栽在一条裙子手里……”
  文和揉着眼睛,终于看清楚说话的那玩意儿原来是个小姑娘,一腔怒火顿时便消了七七八八,找回理智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如芷是光明正大以凤凰族小公主的身份来的,介绍身份自然也不必造假。
  于是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我是南禺凤帝的独女,名叫如芷,今日前来是……”她转身面朝青阳,又拜了拜,“今日我是来拜访青阳帝君的。”
  
 
  ☆、第9章
 
  文和自听见“独女”二字,便已经陷入了呆滞,而青阳陷入呆滞的时间比他更早些——如芷身上衣裳的红色,与他自己的那身一模一样。
  小丫头那两句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耐心,此刻两人都无答复,她便有些烦躁起来,指着青阳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进来了?”
  青阳定定地看着她,“我之前,竟已见过你。”
  文和:“啊?”
  “哎呀,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如芷一拍巴掌,摇头晃脑背书似的道,“自那日一别我对帝君的美貌真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今日特地前来拜访,便是想对帝君说,那日我的邀请还作数,帝君若是愿意,不如到南禺小住一段时日?”
  她一张脸笑得像只烂柿子,“或者长住也行!”
  文和回过神听见如芷这番话,看好戏地冲青阳挤眉弄眼。
  青阳缓缓地将左手按在胸口,仿佛那样便能安抚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他低头掩住神色,低笑一声,问道:“你确定要请我去南禺小住?”
  如芷见这事儿有戏,凑近青阳跟前连连点头:“我真是带着一万分诚心来邀请你,你要是嫌弃我咖小,我就让我爹来请你。”
  青阳:“好。”
  “啊你还真要我爹来请啊?那你跟我去那个什么莲花池,我爹现在就在那儿呢。”说着如芷便上手去扯青阳的衣袖。
  文和估摸着青阳有些听不懂如芷说话,便替他解释道:“他并非嫌弃你地位低,他这是答应你了。”
  上次见面时这位帝君还冷冰冰的不理人,怎么这一次就这么好说话,如芷有些不确定地扯着青阳衣袖,弯腰仰起小脸去找青阳垂下来的眼睛,问道:“是吗?你答应我了吗?”
  青阳看见她青涩的眉眼,明明与记忆中生得半分也不像,可她这般望着自己时,又分明就是那个她。
  青阳觉得自己的胸腔大概是平静不下来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食指点在她额心将她推开了些,“我现在回屋收拾些东西,你不要乱跑。”
  “你怎么每一句话都不答在点子上?”如芷有些恼,“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该答什么,每次回答都这么七拐八绕的,是要人去猜吗?”
  青阳:“我这样答,你不是也能理解么?”
  “可那不一样。”如芷难得严肃,“有时候,问问题的就只是想从你嘴里听见那个确切的肯定的答案,你不清楚地说出来,别人又怎么能确切地肯定地知道你的想法呢?”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那个她。
  青阳淡淡一笑,并不搭理如芷,转身进了屋。
  方才点了她额头的那根指头仿佛有些发烫,青阳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那一小片肌肤。
  他并非不想搭理如芷,只是现下实在脑中混乱,不知道该如何保持理智与她说话,若再不冷静片刻,怕是要炸开。
  “真是对牛弹琴!”如芷气愤地踢了一脚石凳。
  文和深有同感地拍了拍如芷肩膀,“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气死身边人,你习惯便好。”
  青阳出来时带了一只巴掌大的纳物囊,他一边走一边将纳物囊系在腰间,连同脑袋上一颠一颠的红玉簪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这气氛让文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于是找了个借口先溜走。
  紫清宫的布置与天宫别处都不同,如芷来时未仔细看过,此时解决了一桩大事,她便开始四处晃荡,瞧什么都新奇。
  往常去学堂,凡是正经上课,如芷从来听不进去,但先生扯皮的内容她却能过耳不忘。先生当年讲药理时讲到辛夷花,说这花十分好看,还变幻出几朵给学生们看,她便一直记着这花的模样。
  今日见到这么多在南禺见不到的辛夷花,如芷想着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辛夷花有何功效,但娘亲一定是晓得的,若能装些花瓣回去,或许偶尔能派上什么用场。
  于是她选了一棵生得很大的辛夷花树,蹲着在树下捡起花瓣来。
  青阳一回头不见了这小丫头踪迹,好不容易才在那树下看见她小小的背影。
  她挑花瓣挑得认真,周围有几只未成人型的小精怪欲去打扰,青阳上前站在她身后,便将几只小东西吓得四处逃窜。
  根据能够容纳的体积不同,纳物囊的大小也不同,纳物囊越大,戴着也更费力。
  如芷平日里不需要装什么大的物件,随身携带的这只便只是用来装很小的杂物,能装下的东西不多,因此她没过多久便将自己纳物囊装得满满的,待到装满了,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忘了同伴。
  “啊——”
  慌忙起身时没站稳,如芷惊呼一声,直直向后栽去,被青阳接了满怀。
  口鼻间尽是辛夷花香。
  如芷回头,望进青阳看向她的眼睛。蓝而近黑的奇异色彩,如浩瀚宇宙,无边无尽,又如南禺的那片海,温柔却有力。
  这双眼睛在看她,却又仿佛不仅仅看到了她。
  “奶奶的,差点摔一跤,谢了!”
  如芷借力离开青阳的怀抱,说话依然不甚文雅。
  青阳将几乎有些发抖的双臂藏在身后,暗暗长舒一口气,捏了捏她手中鼓鼓的纳物囊,问道:“小丫头,为何不去树上摘?这地上的花瓣也不知是多久的,既不新鲜,也不干净。”
  两句话说完,青阳有一刹的愣神。
  他想,若是放在以前,他哪里有半点机会,能将“小丫头”三个字用在她的身上。
  “树上的花长得好好的,我就不去招惹了。”如芷得意洋洋地  晃了晃纳物囊,“我选的个个都新鲜又干净,不比树上的花差!”
  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杀魔斩神未见得她皱一丝眉头,待这些小花小草,却又比谁都怜惜。
  青阳有些无奈,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又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才向文和吹了牛,便将抬上去的那只手移下来,理好如芷挽上去的衣袖,随后捉住她被袖子掩了一半的指尖。
  他的手温暖干燥,如芷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他。
  “你若是又四处乱跑找不着踪迹,一会儿我该如何向你爹交待?”青阳振振有词,“到瑶池之前不许松开。”
  如芷怕自己惹得这位帝君不高兴,先前答应的事情他又反悔,便爽快地点头道:“行!”
  仔细想想,如芷这辈子似乎还未曾与谁牵过手,连同对待家里的爹娘,虽说抱过挽过亲过脸,但从未牵手。
  她心里有些别扭,但意外地并不反感。
  也许,是因为他的手真的很暖。
  “喂,我手刚刚才摸了泥巴,你不嫌脏么?”
  青阳莞尔,手上更用力了些,“不嫌。”
  那只小手柔软细腻,安分地被他攥在掌心,青阳觉得自己胸腔内的心脏正十分欢喜地蹦跶,蹦得他脑子也微微发热。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方才如芷出现的画面,恨不能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纳入脑海。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开口道:“我下次一定好好接住你。”
  如芷想了半晌才想起他是在说先前她从梧桐树上摔下来的事,答道:“没事,我皮厚禁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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