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寿宴上大家吃的差不多的时候, 戏班子开始上台表演,可太后早已没有了看戏的心情,没看一会儿便以身子累了为由先回宫休息了。
南平王与李昱辄坐得很近,他瞧见太后走了, 便问李昱辄:“陛下, 太后心里该是不痛快吧?”
李昱辄说:“母后她心中一直对阿宁存有芥蒂,可总不能一直依着她, 让阿宁这么委屈下去吧。”
南平王温和地笑笑:“若是陛下您三年前有这样的心思,许是今天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让阿宁假扮安歌了。”
李昱辄也有些惭愧:“朕知道,朕在努力弥补了。”
他回头去看唐宁,她正坐在女眷中间, 百无聊赖地看着戏台上的戏。旁边几个官家的小姐似乎一直想要与她说话, 但是唐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弄得她们也不好张口。
李云曦回来的时候, 戏已经唱了大半了, 宋子云怀中的小鱼儿早已在咿咿呀呀的戏曲中睡着了。李云曦让奶娘先将小鱼儿抱回去, 然后坐下陪宋子云看了一会儿戏, 而后说:“待会儿我带着女眷们去逛御花园,你若看戏看累了便回去休息,我不能送你出宫了。”
宋子云悄悄握住她的手,笑道:“无事,你忙你的事情便好。”
李云曦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 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因着台上这戏是专门给太后准备的, 多少有些不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李云曦便以这个理由,邀请年轻的女孩们去逛御花园。
女孩们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唯独唐宁没有动弹。
她不想逛御花园,更不想和李云曦一起逛御花园。方才面对太后时她还可以勉强撑着不露破绽,但若是面对李云曦,她不晓得能不能也做到滴水不漏。
“安歌郡主,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吗?”岑幼青经过她身边时,忽然问了她一句。
唐宁看着这个一脸稚嫩的小姑娘,她的笑容纯真可爱,月牙一般的眼睛很是给人好感,可是唐宁莫名就想到那天在沈谦之的府里,她在堂中,唐宁在堂外,她看自己时那个一闪而过的奇怪的表情。
唐宁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而且她明明已经见过自己,如今却是一副第一次见自己的样子,不晓得她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的。
不管怎么样,唐宁都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拒绝了她:“不了,你们去逛吧。”
“好吧。”岑幼青笑笑,拉着自己姐姐的手便走了。
唐宁刚松了一口气,可忽然有个宫女跑过来,说:“郡主,三公主让奴婢过来请您一起过去。”
唐宁一听她说“三公主”,心中便是一紧。她抬头去看南平王,而南平王和李昱辄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也正好望向她。
李昱辄知晓她不愿意这么快面对李云曦,便起身想要过去帮她结尾,却被南平王叫住了。
南平王递给唐宁一个眼神,示意她勇敢一些,而后对李昱辄说:“她能解决的,陛下您相信她。”
李昱辄不是不相信唐宁,“朕只是不想看她为难。”
“她心里的坎儿还是要她自己跨过去,我们什么都可以帮她,唯独这个帮不了。”南平王说,“陛下也不想一直看着这般逃避吧。”
听到这里,李昱辄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心中却是担忧了起来:希望李云曦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
唐宁见南平王和李昱辄都没有要帮她的意图,旁边的宫女还在等着她的答复。李云曦既然专门派宫女过来邀请她,便是知道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她的邀请,唐宁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跟随宫女朝着李云曦她们走去。
“公主,安歌郡主来了。”那宫女上前对李云曦说道。
李云曦抬眼看了唐宁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来:“郡主第一次进宫,本公主只是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郡主,郡主莫要多想。”
“多谢公主。”
唐宁看得出来,李云曦同她一样也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明明她们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却要装作一切安好的模样,彼此都很痛苦。
唐宁知道李云曦不会真的只是单纯地邀请她来逛御花园,但一时也猜不到她到底想做什么。
御花园中种了许多花,姹紫嫣红开得甚是好看,在经过一片花海时,女孩们都被五颜六色的话吸引了目光,纷纷驻足欣赏,李云曦笑着说:“这花海在旁处可看不到,就只有宫里有。你们若是有人能嫁进宫里来,可就能天天见到了。”
女孩们一听,登时羞红了脸,李云曦继续调侃她们:“再过些日子皇兄就要纳妃了,你们人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我的皇嫂,我可得提前讨好你们。”说着,李云曦唤来了两个宫女,吩咐她们进去剪一些花出来,分给这些姑娘们。“皇兄喜欢女孩戴花,不若你们都戴上,一会儿回去给皇兄瞧瞧……”
女孩们拿着花,笑得更羞涩了。
唐宁也拿到了一只,是等到别的姑娘都挑选完之后,只剩下一只掉了几片花瓣的。她也不在意,走了几步之后便随手扔了。
只不过方才李云曦说李昱辄要纳妃的事情,约莫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目的是想让她心里不痛快吧。
其实唐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早在大哥劝她以安歌的身份留在京城的时候,就同她说过这件事。
大哥也早便猜到太后如此大办寿宴是存了给李昱辄纳妃的心思,故而便让唐宁有个心里准备。
“陛下安排你假扮安歌郡主,应该不止是想给你一个留在京城的身份,他定然也想让你以这个身份嫁入宫中。”唐墨说,“不过没关系,你毕竟不是真的安歌郡主,只要你不愿意,大哥随时都可以帮你褪了郡主的身份逃出来。”
故而唐宁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们逛了有一会儿了,忽然跑来一个宫女,说是南平王有事情找安歌郡主。
李云曦听到了,便说:“既然如此,那郡主就先回去吧,我们再接着逛一会儿。”
唐宁以为南平王这是才想起来给自己解围,便没有起疑,随着那宫女便往回走。可是走着走着,唐宁便发现这个宫女带的路有些不对劲:“这是回宴席的路吗?”
宫女答道:“不是,是寿宴上的戏已经唱完了,南平王去了别处,这才让奴婢过来接您的。”
唐宁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宫女,审视片刻,便说:“那你接着带路吧。”
那宫女将唐宁带到了一处冷清的宫苑附近,由于今天太后寿辰,大部分侍卫都被调去寿宴那边,故而这里一个侍卫都没有。
果然有问题。
“是谁派你来的?”唐宁站定脚步,冷冷地问她。
那宫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对不住了,郡主。”
与此同时,附近的大树上又跳下两名黑衣人,同那宫女一起,向唐宁冲了过来。
唐宁迅速地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握在手中,当成武器。
那簪子是大哥专门请人帮她打造的,大哥说过,安歌是个郡主,身边不能常带着武器,那簪子是用玄铁淬炼出来的,危急时刻许是能派上用场。
唐宁凭借这簪子,一时之间没有让对方得手,可是他们三人中有两人持长剑,一人持匕首,几招过后唐宁便渐渐落了下风。
那长剑再一次刺过来时,唐宁发了狠,直接用手握住剑刃,将那人拉到身前,而后将手中的簪子狠狠扎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即拔出簪子,一个回旋将身后偷袭她的那人踢到在地,再一次将簪子扎进了他的胸口。
那宫女举着匕首向她刺来,唐宁却被地上那人攥住了手腕不能起身,便是这一瞬间,那匕首已经来到了眼前。
唐宁的瞳孔骤然一缩,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堪堪躲了过去,而后她一脚踹碎了地上制约自己的那人的下颌,翻身上树折了一根树枝,在那宫女追上来时,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喉咙里。
那宫女从树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挣扎。
唐宁面无表情地来到第二个人旁边,将他胸口的簪子拔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但是我现在不能死。”唐宁站起身来,方才握住剑刃的那只手一直在流血,她看着皮肉外翻露出骨头的手,苦涩地笑了一下,“你就这么急着想要我的命么?”
“你不是安歌郡主!”不远处的院墙上忽然跳下一人,身姿修长挺拔,逆着阳光向她走来,声音微微发颤,“我识得你的身手,你是……少将军。”
唐宁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眯了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登时眉头一挑:“陆明放?”
对方立即单膝跪了下来,激动道:“属下参见少将军!”
见是老熟人,方才那生死一线的后怕转化为一声委屈地怒吼,叫唐宁一脚踹了过去:“老子方才差点被他们杀了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忙?”
第25章
陆明放以前是唐宁的副将, 如今是宫里的侍卫长。
唐宁随南平王进宫之后,他便注意到她了,他也怀疑这个“安歌郡主”就是唐宁,便一直偷偷跟着她。直到方才她被那三人刺杀, 从她干净利落的身手和危险之际流露出的杀戮之心, 让他终于坚信:这个安歌郡主,就是他的少将唐宁。
他盼了那么久, 她终于回来了。
“恭喜你高升了。”唐宁见他一身侍卫服器宇轩昂,便随口夸了一句,而后低头撩起衣服,认真擦拭那支簪子。
陆明放噎了一下, 提醒他:“从副将到侍卫军统领, 不是高升,是贬职。”
“是李昱辄贬的?”唐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陛下发现你是诈死之后, 曾传我问过话, 我咬定那棺材里的人就是你, 他一气之下,便将我贬做宫里的侍卫,后又提携为侍卫长。”陆明放见她手上流血不止,便从自己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来,上前给她包扎好。
唐宁一只手由他包扎着, 另一只手捏着簪子仍坚持不懈地往衣服上蹭。这簪子她用得还算顺手, 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本想着擦感情以后继续戴着,可那簪子的缝隙里都是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陆明放见状,便将簪子拿过来,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小池塘,只不过太久没人打理而被草掩盖起来而已,他拿着簪子走到池塘边,拨开一些草,下面的水还算清澈,很快便将那簪子洗干净了。
唐宁的脸上方才也被溅了几滴血,便她也跟着过去,蹲在他旁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舀了些水便要往脸上抹。
“等一下。”陆明放捉住她的手腕,“你这样洗,可就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了。”
手中的水顺着指缝流走,既然不能用水,唐宁便举起胳膊往脸上蹭,又被陆明放按住。
“我帮你吧。”陆明放将那簪子帮她簪在发间,而后将手上的水渍甩干净,用些许湿润的指腹将她脸上的血滴一一刮去。
“好了,少将军。”陆明放放下手来,只觉得触碰到她皮肤的那根手指微微发烫。
“谢谢。”唐宁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说,“我得回寿宴那边去了,那几个人,你看着办吧。”
“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遇到了刺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说着,陆明放还放心不下地提醒她,“你手上这伤口太深,须得立即看大夫,千万别耽误了。”
“知道了。”唐宁抱着那只受伤的手,不再久留,转身便走了。
陆明放看着在地上痛苦扭曲的那三个人,他们尚还有一口气,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对陆明放露出了乞求的目光。
陆明放目光渐冷,拔出腰间的佩剑来,在他们被唐宁用簪子刺中的同样的地方,一一补了一剑,用来掩饰唐宁留在他们身上的伤口。他每一剑都用了最大的力气,顷刻间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你们伤害了她,还奢望能活下去么。”
唐宁回到寿宴上是,李云曦她们还未回来。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将受伤的手掩在袖子里,悄悄走到南平王旁边,小声说:“我能先回去吗?”
“正好戏也唱完了,咱们一同回去吧。”南平王忽然注意到她衣服上有血迹,又瞧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便觉得不对劲,“发生了何事?”
李昱辄也瞧出了唐宁的异样,见她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便起身走过去,将那只手捉了过来,撩开袖子一看,那只手被一块长布包着着,鲜血早已将布浸透。
李昱辄目光一沉:“是谁伤的你?”
“三个刺客。”
唐宁见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抽回手来,淡淡地说,“没事,小伤。”
“朕马上给你叫太医。”李昱辄刚要吩咐,忽然拉着她另一只手说,“还是直接去太医院吧。”
他让南平王安排侍卫搜查刺客,而后硬是将唐宁拽去了太医院。
那太医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是伤了筋骨,须得立即缝合。
唐宁“哦”了一声:“那缝吧。”
太医一边给唐宁止血,一边赶紧命人去熬制麻沸药给唐宁服下。那药是用来缓解疼痛的,但却不能完全去除疼痛。太医拿起针来,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昱辄,顿时感觉压力很大,便小心翼翼地对唐宁说:“可能还是会很疼,郡主若实在忍受不了便跟臣说,臣尽量轻一些。”
唐宁并不在意:“没事,我不怕疼。”
可是针线穿透皮肉怎么会不疼,太医刚落下第一针,唐宁便咬住了嘴唇,眉头也皱了起来,第二针落下时,她另一只手死死的拧着衣襟,额角也渗出汗来,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喊一声痛。
李昱辄知道这种疼,有一次骑马时曾摔下来过,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时太医便是给他用这种方法给缝合的,他一个大男人都疼得浑身冒汗,更何况唐宁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唐宁脸色煞白却依旧倔强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三年前他同她在一起时,唐宁对他也曾有过女儿家的娇嗔,磕着碰着的时候也知道指着疼痛的地方给他看,要他吹吹揉揉抱抱。可现在她明明疼得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了,却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比她拒绝自己时还要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