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那时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妹俩的计谋,心想都是女人,亲几口也没什么,于是俯下身照做了。
果然,李云曦“醒来”以后,便赖上了唐宁说要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李昱辄跟着在一旁起哄,唐宁心里也是哔了狗了。
自此唐宁便躲着李云曦,算是婉拒了她的心意。她原本是想向李云曦坦白的,可是她男儿身的名气实在太大,如今已经有些骑虎难下,若是让将士和大齐的百姓知道他们崇拜的少年英雄是个女人,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她同爹爹商量着,待到下一次战役她诈死,然后以义女的身份回到唐家。
可是李云曦不知道她的苦衷,只是因为她拒绝了自己而伤心难过,还为此好几次偷偷跑出宫去喝闷酒。
李煜辄气得将唐宁约在湖边打架:“云曦都不嫌弃你个子矮,你凭什么拒绝她?”
身高是唐宁女扮男装唯一的痛,平常她偷偷穿内增高,也不过才到李昱辄耳朵的位置。
唐宁不与他解释,见他出手也不畏惧,干脆与他打了起来。可是打着打着唐宁忽然一捂肚子,叫了声不好——来月事了。
她扭头就要走,奈何李煜辄还没打够,将她又扯了回来,唐宁顾及到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以至于施展不开伸手,结果被得寸进尺的李煜辄扔进了湖里,气得她当场爆粗:“李煜辄你大爷的!”
“长能耐了你,居然还敢骂我?”李煜辄掐着腰,去踩唐宁扒着岸边的手,不让她上来。
唐宁在水里泡了足足一刻钟,她原本来月事时便会害肚子疼,如今被凉水一激,更是绞痛难忍,疼得浑身快没有力气了。
好在李煜辄终于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也不再闹她了,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唐宁一上岸,便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不论李煜辄怎么拉都不起来。
“你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么?我带你去看大夫。”李煜辄虽是同她置气,但一码归一码,他把唐宁当成好朋友,见唐宁身体不舒服,心中自然很是紧张,伸手又来搀她。
“走开!”唐宁推了他一下,某个部位忽然涌出一股热流,唐宁心中一紧,想了想又将他拽了回来,“脱件衣服给我!”
李煜辄毫不犹豫地便外袍脱下来披在唐宁身上,见唐宁疼得似乎一时走不了路,又赶紧命随从去街上买一套衣服回来给唐宁换上,而后将唐宁扶到湖边的亭子里坐着等随从回来,期间还不忘接着问她,“你到底怎么了?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咬到你了吗?”
唐宁实在不好同他说真正的原因,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李煜辄当即吓坏了:“难不成是水蛇?那蛇会不会有毒啊?咬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唐宁一搂衣服:“不行!”
“这个时候你还倔什么倔?万一是毒蛇怎么办?”李煜辄是真的着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检查唐宁的身子。唐宁正是浑身无力的时候,抵不过他的力气,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被李煜辄掀开,李煜辄一边找一边说,“咬到哪里了,给我看看,要是有毒的话,我可以帮你吸出来……”
然后流血的地方真的被他找到了,他愣了:“额……咬到屁股了啊。”这个位置不太好下嘴啊。
唐宁羞得满脸通红,而此时李煜辄又丢出了一句让她差点想跳湖的话:“那我先帮你看看咬你的蛇有没有毒?”
然后就要扒唐宁的裤子。
那还了得!
唐宁忍着疼,抓着衣服一个骨碌窜到另一边:“我自己看,不用劳烦太子殿下,你把头扭过去就行。”
既然她自己能检查,李煜辄自然也没再坚持,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唐宁。
唐宁将衣服重新裹好,假装检查了一下,便说:“没有被蛇咬到,不晓得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没事的。”
李煜辄听到这话也放下心来,唐宁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李煜辄的随从回来了,捧着刚买来的干净衣服,端端递到了唐宁面前:“唐小将军,您赶紧换上吧。”
唐宁:“……”
此番出来李昱辄一共带了三个随从出来,他将另外两个随从也唤过来,让他们将外袍脱下撑开,背对着唐宁围成一个三角形的圈子,让唐宁躲在这个圈子里换衣服。
可是唐宁怎么可能在三个男人中间宽衣解带?
李昱辄还催她:“你墨迹什么呢,快点换啊,他们举着衣服胳膊很累的。”
唐宁又急又气却又逃不走,在李昱辄的催促下,勉强脱了外衣,然后抓过干净的衣服,准备套上。
哪知衣服刚穿了一半,忽然被李昱辄发现了,他大声呵斥了一句:“你把里面的衣服也换上!”
唐宁给他这一声吓得,登时某个部位又涌出一股热流,让她一个哆嗦,苦着脸道:“求你了殿下,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不识好歹!”李昱辄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也由她去了。
唐宁里面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很快便将外面的衣服打湿,被凉风一吹,冷得直打颤。
李昱辄瞥她一眼:“活该!”
话虽这样说,但看见唐宁脸色苍白止不住冒冷汗的样子,李昱辄还是良心未泯,有些担忧。此番他们都是骑马出来的,如今唐宁痛苦地很不成蜷缩成一个虾米,加之屁股还受了伤,自然无法再骑马回去,于是李昱辄便吩咐随从去附近租一辆马车过来,他亲自将唐宁送回将军府。
马车很快找来了,李昱辄将唐宁扶了上去,自己也俯身钻了进来,又扔给唐宁三件外衣,显然是从那三个随从身上扒下来的。
唐宁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等到了将军府就没事了。
万万没想到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李昱辄撩了一下帘子,忽然叫停了马车,然后扭头对唐宁说:“这里有一家医馆,走,我带你找个大夫看看。”
唐宁惊慌地摇摇头:“不用,我不下去,我回将军府就好了。”
“先让大夫看看你的伤要不要紧!”说着就要来扯唐宁。
唐宁抱着膝盖要哭了,身体的不适以及身份的不能言说让她此时倍感委屈:“你别碰我……”
李昱辄一愣,看见唐宁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片刻后,才说道:“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都疼得快哭了还倔什么倔?跟我下去!”
唐宁悲愤地望着李昱辄,恨不得掐死他。
李昱辄却不能理解她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索性也不再考虑那么多,直接将唐宁从马车里薅了出来,然后扛在肩上,往医馆走去。
他原本以为唐宁伤在臀部,故而才选择用肩膀扛这个姿势,哪知他尚还削瘦的肩膀直直顶在唐宁的小腹上,让原本就疼得四肢无力的唐宁登时一阵昏天暗地,眼前直发黑。
待到李昱辄将唐宁放在医馆上的榻上的时候,唐宁已经浑身绵软,说不出话来了。
李昱辄赶紧让医馆的大夫过来瞧瞧,大夫给唐宁把过脉以后,淡然说道:“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月事来了,又受了凉,痛经加剧罢了。老夫用益母草入药,她喝几副就没事了。这位公子,随老夫去开药吧,公子?哎公子……”
此时的李昱辄如同石化一般,呆呆地望着唐宁。
被拆穿女儿身时的尴尬与窘迫,就算三年过去,也依然清晰地印在唐宁的脑海里。
如今她的谎言再一次被李昱辄戳穿,唐宁这次倒是坦然了许多。她指着那块刻着她的名字的倾斜着的墓碑,对他说:“陛下,你当我是真的死了吧。三年前我以男儿的身份娶了云曦,诈死也是为了成全她的名声,你也不希望这件事情前功尽弃吧。”
“你要诈死我不怪你,你要瞒着天下人我也可以帮你,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李昱辄向她逼近一步,眸中既愤怒又受伤,“当年是我劝着父皇让他同意你随唐大将军去平乱,没想到隔了不久就传来了你的死讯。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后悔让你去战场吗?我他妈那时以为你真的死了。”
唐宁看着因情绪激动而爆粗口的李昱辄,安静地等他冷静下来,然后幽幽地问他:“那你怎么还想起来刨我的坟?”
李昱辄深吸一口气:“你没想到我会刨你的坟,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放一具男尸当替身!”
第5章
其实李昱辄并不是要故意刨唐宁的坟的。
那时战乱平定后,唐宁的“尸身”很快便被运了回来,三公主李云曦差点哭死过去。先皇下令风光大葬,并赏赐了很多陪葬物品,没想到竟然引来了盗墓贼的惦记。
唐宁的墓被盗窃这件事,李昱辄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去得比谁都勤。唐宁的墓被人刨得乱七八糟,棺木也被人破坏了,他只得命人过来修葺坟墓,再给唐宁换一副棺材。
手下的人将棺椁抬出来的时候,前面那人被一颗石子硌了脚,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棺材顺势落地翻倒……
李昱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唐宁”才刚下葬不久,又因着这副棺木用料上乘,封闭性极好,故而里面的尸身保存得很是完善,但身上的原本穿着的丝绸衣裳,却也被丧心病狂的盗墓贼扯走了,以至于胸前裸露出一大片皮肤……
李昱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唐宁”……没有胸。
分明是个男人。
那不是唐宁!
那一刻李昱辄的心情很是复杂——惊愕、惊喜、惊疑,他忽然想到,或许唐宁根本没死。
对,她一定没死!
他立即转身去了唐家将军府,想去找唐宁的哥哥唐墨问个清楚。
当初唐宁的尸身从边境运回来的时候,先皇命令唐墨去确认唐宁的身份,当初唐墨明明说的是:那铺满冰块的棺木中躺着的,确实是他的弟弟唐宁。
可是唐宁分明是女儿身,唐墨作为她的大哥,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他不该认错人的。
李昱辄来到唐家的时候,唐墨正命人将“将军府”的牌匾撤下来。唐大将军和唐宁都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将军府里没了将军,留着那副牌匾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唐家经历了如此大的打击,唐夫人心力交瘁,身子一下子垮了。唐墨作为长子,亦是唐家唯一能主事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操劳唐家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双腿有疾不能久站,便撑着一只拐杖,对于李昱辄的到来,似乎有些微微有些惊讶:“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李昱辄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情要问你。”
唐墨将李昱辄请到内堂,命人上了一壶茶以后,便遣退了下人,恭敬地等李昱辄问话,那平静而坦然的模样,叫李昱辄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可李昱辄还是问了,他先是将“唐宁”的墓被盗的事情告诉他,而后才问唐墨:“你同我说实话,那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你的妹妹吗?”
他说的是“妹妹”,而非“弟弟”。
唐墨一愣,抬眼看他:“你知道了?”
李昱辄努力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满怀期冀地说:“所以她没死,对吗?”
他希望下一刻唐墨马上就会点头承认这件事,可是唐墨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既早已知晓了阿宁的身份,也便知道她的为难。阿宁随父亲出征前,是曾经商量过要在前线诈死。
她同我说,如果听闻她的死讯,姑且先不要太伤心,如果她还活着,会偷偷跑来告诉我。”
“那她回来了吗?你见过她了吗?”李昱辄紧紧盯着他。
唐墨摇了摇头:“还没,我也在等她回来,等她告诉我,她真的没有死。”说着,他微微垂下淹没,呢喃道,“这一晃,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李昱辄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可总归心里有了希望——或许唐宁还真的活在这世间。
“唐兄,”李昱辄向唐墨行了一个礼,“倘若阿宁回来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唐墨平静地回了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此话何意?”
“阿宁之所以会这么做,不都是你们逼的么?”
李昱辄这才发现,唐墨对他的恭敬与谦卑,分明是带着厌恶和敌视的。
诚然最终李昱辄后来也没有从唐墨哪里得来唐宁的消息,他暗中派出去调查的人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关于唐宁的音讯,她仿若是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后来先皇驾崩,李昱辄继承了皇位,他渐渐地开始接受唐宁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一晃三年过去了,太后一直逼着他纳妃立后,连曾经深爱过唐宁的云曦,如今也要另嫁他人了。
今日他会来唐宁的墓前,是想着最后再看她一次。虽然这墓明明是假的,可是他想对她说的话,也只能在这里说。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宁,活得好好的唐宁。
他还没走到这里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一道清丽的身影立在墓前,原以为是唐家的某个亲朋好友过来祭祀,却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越是走近,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
眼前那人背对着他呆呆站在墓前,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李昱辄的心也跟着揪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勇气去唤那人回头,害怕看到的不是她;他又期盼着那人快些回头,因为这一刻的等待简直比那三年的时光还要难熬。
终于,她转过身来,在他惊愕的时候,她亦是同样表情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李昱辄?”
那一刻李昱辄的心激动地快要从喉咙间跳出来了:他就知道她没死!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日夜不得安稳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他好想立马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发丝耳尖,问她这几年到底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可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反而编了一大串的谎言试图蒙骗他,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他的有力反驳下,她终于还是承认了。
“走吧,跟朕回宫。”李昱辄想要去牵她的手,却又被她躲开了。
唐宁皱着眉头看他:“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