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到了,呆站原地,拒绝说:“殿下……这于礼不合。奴、奴婢是您母后的宫女。”
那时她在先皇后身边伺候,知道先皇后已经给七皇子选好了启蒙宫女,过几日就会有人教他床笫之事。难道七皇子先前已经自己私下学会了?
萧叡步步逼近:“装什么呢?”
她后退时被绊倒,摔在地上,萧叡像是只将大开饕餮的野兽一般伏下,影子罩住她:“我知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你恨她,我也恨她。把你给我吧,我会帮你的。”
她便将自己的身体送给了萧叡。
才发现,萧叡大概确实不会,他们俩都不会,光是找入口就找得满头汗。
疼得她一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就算现在萧叡技术见长,依然让她反射性地害怕。
那之后,一直到萧叡成年被派往边城,他们都在私下偷-情。
萧叡是帮了她,但若不是她在宫中与萧叡里应外合,萧叡也未必能成事。
她知道萧叡用她用得顺手,又能管账,又能陪-睡,六宫礼仪、接待官员,她样样都会,还不要名分。
而且她出身卑微,萧叡不必尊重她,他想在哪睡她就在哪睡她,想怎么玩都可以。
萧叡还曾跟她说过,后宫的女人再美,睡她们也啰嗦得很,有宫女盯床,有女史记册,几时开始睡,睡了多久,要几回水,都要记得清清楚楚,真是烦人。
再想想,若睡了这个女人,叫她更得宠,她背后的母族指不定要多得意,萧叡便瞬时觉得索然无味。
萧叡从没提过要把她记成妃子,她自己也从未要求,
她现在是六局之首的尚宫,因为后位中悬她才能把后宫掌事都捏在手里。
若她成了妃嫔,萧叡再把料理后宫的差事全部指给她办就不合适了。
一场情-事罢了,萧叡沐浴更衣,神清气爽,回来正见着怀袖又把她那身女官服套了回去,正靠着胡床上小心地捧着一碗还烫的避子汤吹气儿。她是猫舌头,一丁点烫就觉得不舒服。
萧叡皱了皱眉,走过去:“烫吗?”
心道,这群狗奴才是故意怠慢怀袖吗?爷可以玩她,轮得到旁人轻慢?
怀袖便不吹凉了,一口气把涩苦的避子汤喝下,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烫,刚刚好,我就随便吹两下。”
萧叡知道她这是刻意在息事宁人,怕他罚人。
怀袖喝完药,起身,规规矩矩作礼:“陛下若没其他吩咐,奴婢先退下了。今日的宫中内务还未能料理完。”
萧叡盯着她,不冷不热地道:“看来朕今天还是对你太温柔,你还走得动道。”
怀袖心下叹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左右都不满意。怀袖连忙哄他:“陛下龙精虎猛,怀袖只是勉力支撑罢了,还望陛下怜惜。”
萧叡已叫人将珍珠衣装在匣中,说:“你拿回去放好,下回朕要你穿再穿来见我。”
怀袖却很嫌弃,心想:这玩意儿拿回去,又不好拿去换钱。还不如给我一锭金子呢。
萧叡哪能不知道她的喜好,阖宫上下都知道怀袖姑姑朴实,只收金银铜板,什么珠宝首饰古玩书画,一概不要。也有对头笑话她是个没品位的泥腿子。
怀袖搭小乘轿回到尚宫局,她腰酸腿软,却怕被人瞧出猫腻,强行坐得如规尺般笔直。
路过的小宫女见到她,纷纷停下行礼,唤“怀袖姑姑”好。
从东安门以进,只有内夫人与女官才有大小乘轿。
他们大齐国的女官制度是由太-祖立国时设立,道,周之内宰,以阴礼教,六宫九嫔一下妇职之法,教九御各司其职。患女宠而内乱,故设六局一司,垂法将来。
六局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一司为宫正司。
怀袖作为尚宫局的,领纪、言、簿、闱四司,掌导引皇后及赏赐等事,而今中宫后位悬空,便由她全权料理,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受皇帝倚重,她是尚宫局中独一份的正四品,直辖六局。前代未有。
左右宫规都归皇帝设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混到怀袖这个位置,她有个单独的院子,还有两个小宫女雪翡、雪翠服侍她。
但不算是她的下人,她有自知之明,她自己就是奴婢,何苦又将别的宫女当作阿猫阿狗般看待。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她的两个小徒弟,平时让帮忙打个下手。
像沐浴更衣,她自己能做,不需要人伺候。
怀袖一回来,两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在等着她,像是她的两个小妹妹一样,着实可爱,比那个臭皇帝要可爱多了,才叫她心情好许多。
雪翡更活泼一些,伶俐地说:“怀袖姑姑,要沐浴吗?小厨房一直备着热水呢。”
怀袖道:“就你机灵,我布置的功课写好了没?”
雪翡道:“自然写好了。”
怀袖颔首道:“待我沐浴出来便检查你俩功课。”
怀袖不可能让人伺候她洗澡,这要是被人看到她私密部位的痕迹,不方便解释。
半个时辰之后,雪翡听怀袖姑姑说洗好了。
一进门便瞧见怀袖姑姑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身上笼着氤氲水汽,雪肌乌发,又带着一丝慵懒妩媚,仿佛仙子一般,叫她都看愣了。
怀袖在榻上一靠,两个小宫女,一个给她擦头发,一个给她往手臂、双足上揉抹香膏。
两个小宫女都很羡慕怀袖,心想,怀袖姑姑的日子可真好,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了,有自己的小院,还有小厨房,有人伺候,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更有御医亲自送研制的香膏香脂,连里衣用的都是一寸一金的雪绸。
他们不太清楚这其实只是怀袖个人的待遇,萧叡明面上跟她只是主仆的关系,大多时候不好明着宠她,只私下给她配了一个御医专门伺候她一个,小厨房的厨子也是御膳房特地调过来的。
雪翠给她擦着头发,瞄到怀袖姑姑的脖子上有一抹红痕,像是桃花花瓣黏在雪上似的。
雪翠说:“姑姑,你脖子上被蚊子叮了。我给你拿药膏擦一下吧。”
怀袖叫她拿西洋的水银镜子来看。
厚厚的一把乌黑长发全部拨到一侧,歪头,看到确实是有一小块绯红,怀袖让雪翠拿了个药膏过来擦,若无其事地说:“最近蚊子猖獗,明儿你去知会一声,让花木局给盆驱蚊草来。”
怀袖一夜好眠。
翌日雪翡伺候她梳洗,觉得怀袖姑姑比平日更美上几分,像是雨露滋润过的庭花,含光蕴香,神采明媚。
怀袖换了身紫色的尚宫官裙,头戴女官冠,预备今早抽空去给小宫女们开课讲学。
这也是她在宫中备受宫女们崇敬的缘由之一,阖宫上下,跟红顶白,捧高踩低,不过常事,只有怀袖姑姑待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好,教她们读书识字,鼓励大家考女官,倾囊相授,大公无私。
她们哪能知道怀袖的心思呢?
赶紧教几个能顶事的出来,她才更好出宫。
萧叡把她当成是个东西,她也没把萧叡当成自己的主子。
不过情势所迫罢了。
她伺候了萧叡十年,没打算伺候一辈子。
第3章
小宫女们多曾听说过关于怀袖姑姑考上女官的故事。
怀袖六岁便被卖入宫,十二岁时考上宫学生,经过层层选拔与考核,十六岁时终于被选拔为女官,进尚宫局。前任尚宫在宫变时不幸丧生,怀袖擢升正四品尚宫,整理乱糟糟的皇宫内务,服紫簪缨。
今日便有一场宫学生的考试。
怀袖负手于背,在考场中监督这群小宫女们。
现在在怀袖看来并不算难,只考两门,背得千字文,且会千字以内的数算即可。但她进宫时还未开蒙,什么都不会,于是绞尽脑汁去学,问人学会了自己的名字,晓得十以内的数字如何写,更难的,她身边认识的宫女便没人会了。
在娘娘身边当差又不需要学那么多。
当时坤宁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用文房墨宝,就只有养在皇后膝下的七皇子在开蒙读书,每日要练字。
七皇子的生母是宫婢,一生下他就去世了。他被抱到皇后宫中养,并不受宠。
怀袖还记得小时候的萧叡,生得玉雪可爱,大抵很小就自知处境艰难,见到皇后身边得宠的宫女,他都会乖巧地叫“姐姐”,人人都说七皇子是众皇子里脾气最好的。
有天她扫完地,窥探四处无人,在偏僻的宫殿角落,偷偷用树枝在地上写写划划,复习自己会的几个字,生怕忘了。
练着练着,突然听见头顶有人说话:“你写做错了。”
她吓了一跳。
抬起头,看到萧叡坐在树上。
她很惊讶,平时循规蹈矩、知书达礼的七皇子居然会像只野猴子一样挂在书上,这可于礼不合。
小怀袖镇静下来,道:“殿下,您怎么爬树?”
萧叡冷哼一声,从树上跳下来,对她说:“你一个小宫女就能偷学字了吗?”
小怀袖正义凛然道:“奴婢学文习字,才能更好地为娘娘办差。”
萧叡嗤笑一声,嘲笑她:“笨得要死,连个那么简单的字都写错。在下面写了半天,害我一直不能下来。”
他劈手把怀袖手里的树枝夺过来。
怀袖还以为要被打,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却见萧叡说:“我教你怎么写,你别把我爬树的事说出去,听到了吗?”
两人有时便偶尔在此处碰见。
彼此心照不宣。
她求着萧叡偷摸学一两个字,萧叡在这里也不必装乖顺懂事。
她自认不笨,之前写错那字是因为教他的姐姐就教错了,萧叡教过她一次,纠正过来之后,她就记住了,没再错过。萧叡又教过她几个新字,教一次她就能学会。
萧叡有次夸她:“还算有点聪明。”
几日后他们再见面,萧叡送了她两本书,一本《千字文》一本《算学启蒙》,告诉她:“你自己拿回去看,这两本学完,可试试去考宫中每年一次的宫学生。若是考上了,以后可以做女官。”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奴婢还可以考女官,她见过陪在皇后身边的女官,都是官家夫人,有诰命的大家太太。
萧叡道:“你考上女官,将来才能报答我。你若愿意,我才送这两本书给你,不愿意就还我。”
她收下了两本书,因不好解释来历,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藏着,无人时才敢拿出来偷看几眼,攒着不会的地方拿去问萧叡。
有一回,她已有一个月没私下约见萧叡,存了一肚子问题想找小夫子问。
恰好宫中新上贡许多水果,按照份例,拨了一部分给七皇子,大宫女指使她去送。她将洗净的一盘紫葡萄放在桌上,巴巴地望了萧叡一眼。
翌日,萧叡给她讲解时,便从袖中掏出一把葡萄,塞到她的手里:“真是个馋猫,主子的东西也敢盯着看,吃吧。”
怀袖哪敢接,连忙解释:“奴婢不是盯着葡萄看,奴婢是想见您。”
萧叡脸红了红:“行了,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了。……看着我干嘛?吃啊。”
怀袖只得战战兢兢地把七皇子给的葡萄都吃了。
萧叡还问她:“甜吗?”
怀袖点点头。
萧叡摸摸她的头,欣喜地说:“那我下回再给你带。……我是说,你好好学,学得好,我下回再给你带好吃的。”
她把葡萄籽儿都吐出来,偷偷丢在墙边,竟有一颗长出了小苗,被萧叡发现之后,移到了盆里,如今就种在乾清宫的院子里。
监完宫学生考试,她亲自批卷,批完正好用午膳。
用完午膳,小憩片刻。雪翡进来说张御医过来给她诊平安脉,怀袖这才记起来把这事儿给忘了。
张御医是萧叡给她配的御医,她喝的避子汤就是张御医开的房子,这种药毒性大,她喝得多了,月事不稳,体虚宫寒,以前年纪小还好,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每个月月事都会腹痛。
张御医悄悄打量怀袖,这宫中知道怀袖和陛下私情的人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个,此事他一直藏在肚子里。后妃也可以延请御医,但让陛下亲自指一个人的就只有怀袖,还时常亲自过问。
他也揣摩不清陛下的想法,一面要他开避子的方子,一面又让他给怀袖调养身体。
张御医照例叮嘱了几句饮食,给她开了一个新的方子,便告辞了。
雪翡和雪翠做完活,凑在一块儿背宫文。
读到一处:“……宫女年满廿五,应放出宫,许婚嫁。”
“怀袖姑姑今年是不是廿五?”
“那岂不是怀袖姑姑今年就可以出宫了?”
“姑姑不会出宫吧?我看条例就算出宫嫁人,也可以继续当女官。”
“我舍不得姑姑。”
怀袖在屏风后听这两个小丫头讲话。
何止呢,当初萧叡明明与她说话,得登大宝就放她出宫。登基第一年说形势乱,无人可用,让她留下,第二年说要稳固,叫她再等等。
一年拖一年。
尤其是萧叡当上皇帝之后,她白日里要处理宫务,晚上还要她侍寝,烦得要死。她又不年轻了,也不知道萧叡为什么对折辱她的事如此乐此不疲。
干着两份活,只拿尚宫的一份工钱。没有比萧叡更抠门的东家了。
怀袖夜里有些睡不着,想着如何出宫的事。
午时左右,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摸到床上,她一下子惊醒了,发现是萧叡压在身上:“陛下……您怎么在这?您今天不是去淑妃娘娘那里吗?”
萧叡每日在哪个宫中歇息都有记录,她记得今天应该是淑妃轮到侍寝。
萧叡轻敲她的膝头,让她打-开身体,笑着亲了亲她:“去过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是在床上,所以怀袖没拒绝,抱上他的脖子:“七郎,你轻些,两个小丫头在睡觉呢,别让她们听见。”
萧叡一边亲她,一边唤她的名字:“怀袖。袖袖。”
怀袖这个名字就是萧叡在榻上给她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