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他前世,竟是让皇后和翟诗音那个贱人过了顺遂的一生,现下翟诗音虽死,但皇后还好好的。
他前世虽不算敬重皇后,却也让她在雍熙宫中过着安稳富贵的日子。
她既是存了残害他女人和孩子的心思,他也没必要再忍她。
只是庄帝对皇后还存些感情。
如今他年迈且病入膏肓,若这时得知他用残忍的法子弄死了皇后,那庄帝不仅会对他失望,也会伤心过度。
慕淮到底还是顾念父子之情,思虑周全后,决意暂时先让未央宫的那老贱人活着。
他看着容晞的肚子,低声斥道:“日后若遇事,不许再瞒着孤,别总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最后磨得还是孤的心肠。”
容晞重重点头,道了声:“嗯。”
慕淮刚要收手,却发觉自己的手背上又落了几滴泪。
原是这个娇气的女人又在哭。
直哭得他心肝乱颤。
怨不得有些被祸水迷惑的蠢货总喜欢唤女人心肝儿。
慕淮蹙着眉头,冷声命道:“不许再哭。”
容晞吓得立即噤住了声。
折腾了许久后,汴京已是白露熹微,二人都没心思再睡。
慕淮看了看衾褥上的血渍,边伸手为女人拭泪,边问:“床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是你自己的血吗?”
容晞如实答:“……是鸽子血。”
听罢,慕淮为她拭泪的动作稍顿。
他想起那夜,这女人为他端来的数只炙乳鸽。
慕淮眉间愈沉,心头也涌上了一股无名怒火。
这女人的鬼心思实在是太多。
取完鸽子血还怕浪费,那夜竟是哄着他,让他把那些鸽子都吃了。
亏她能做出这种事来,他这是养了个什么狠毒的女人?
容晞小心地观察着慕淮的阴沉面色,她肚子很大,慕淮将她从身上放下来后,她便一直将右手置于身后,艰难地撑着床处。
慕淮准备换身干净的冕服,过会子直接去嘉政殿上朝。
从床上起身后,便见容晞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美目盈盈且泪眼婆娑,带着几丝凄迷的美态,纤手旁的那摊血渍亦为她添了几分诡异的靡艳。
许是因为惊惧,她正平复着呼吸。
比孕前不知高了多少的雪峰亦是上下起伏着。
肚子这般隆,神态又是那么娇怯。
如此姿态,实在是太过诱人。
慕淮眸色微觑,心中亦是恼恨至极。
没想到这时,他还能对她有这种想法。
真是个妖物、祸水、磨人精!
慕淮深深吸气后,终是声音平静地对床上的女人道:“让宫女换个衾褥,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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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宫,嘉政大殿。
朝堂之上,慕淮将近日所查一一向庄帝禀告。
翟卓的罪行无可饶恕,他不仅贪昧了国库,更是不敬慕氏一族的先祖,竟是在督造皇家陵寝时,偷盗了妼贞皇后的遗物。
而翟家大小姐翟诗音行事不端,却还对太子良娣心生嫉恨,竟在府中暗行巫蛊之术,险些害得太子良娣滑胎失子。
翟家人所犯的恶行桩桩件件,每一项,都是滔天的恶行。
其实,朝中诸臣于今晨便隐约听闻,翟家竟是出事了。
说太子竟是于夜中,携禁卫兵抄了翟府,还拽着翟家女的头发,让她头撞利石而亡。
虽说弄死翟家女的手段极为残忍,但太子平日的处事风格一贯是如此,诸臣见怪不怪,也没人觉得奇怪和惋惜。
听着太子呈词的冷厉声音,众朝臣都觉,待庄帝处置完翟氏一家后,这朝便可退了。
可谁知,太子竟言:“儿臣还有一事要奏。”
庄帝应允后,众朝臣正猜测着,便见一陌生面孔的官员持牙牌而进,他既是着深碧公服,官位自是不过六品以下。
进殿的大臣是大理寺少丞-薛睿。
薛睿官职过低,平日入雍熙宫上朝时,还进不得大殿听政。
今日既是被太子引入了殿里,有心的朝臣皆能猜出,这个名不见经转的薛睿,应是太子要提拔的人。
薛睿虽是第一次进大殿面圣,却表现得异常沉稳淡然。
他将当年容炳一案的疑点,同庄帝娓娓道来。
庄帝听罢,思忖了片刻。
他对这容姓太常寺卿有些印象,多年前妼贞皇后的陵墓出事,他本不想罚他过狠,当年的处置,只是褫夺了他的官位而已。
却因受了御史大夫的建议,才下旨将容炳流放。
那太子为何突然要查这十多年前的旧案,还要将这大理寺丞带到嘉政殿,为一个已故的太常寺卿翻案?
庄帝看向了正殿中,着玄衣华冕的慕淮,心中终于了然。
他那宠爱的良娣,原也是姓容的。
前阵子宫中亦有容氏良娣,是罪臣之女的流言。
庄帝心中清楚,他这位性情强势的爱子做此举的本意,实则是想为容良娣搏更高的位份。
慕淮处事,比他要坚决果敢,庄帝对此欣慰。
但就算容晞的父亲无事,却也只是个四品的太常寺卿,慕淮可以将她捧上太子妃的位置上,但那容良娣还是会被人诟病。
庄帝看似在认真听着薛睿的讲话,实则却在想。
满牙接下来,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将那女人名正言顺地扶到太子妃的位置上?
为表公正,庄帝当日宣下了圣旨,让死去的容炳官复原职,亦会对因此被株连获罪的容氏家眷,有个交待。
对翟氏一族的处置则如下——
原礼部尚书翟卓,将于三日后在午门斩首示众。
而其未出三服的翟家宗亲,男丁要被流放,女眷择要被充入了掖庭做最卑贱的宫人。
翟家所有家产,皆要重新充入国库。
当今皇后虽也姓翟,庄帝却未褫了她的后位,以顾念发妻情分为由,只是命她在未央宫中闭门思过。
慕淮对翟皇后的处置结果并不满意,却也未直接在庄帝面前流露不满。
他想,待庄帝去世后,他一定不会再给她留任何活路。
翟卓昧的家产都充入国库后,朝中诸人亦是人心惶惶,皆瞠目结舌,任谁都没想到,单一礼部尚书,竟是能贪这么老些银两。
有点防微杜渐意识的朝臣都警惕了起来,太子这番,只是先拿翟家开刀。
他既是储君,便自是要趁此时机,以清剿贪官为由,大肆铲除不利他的朝中势力。
慕淮从户部那处掉来了去年的国库开支,抄完翟家后,他还是想拿这些多出的钱财,置办军需。
近年大齐境内良驹不多,而鹘国盛产悍马宝驹,他想同鹘国大君交易,买些马匹来。
不一定偏得买成年的马匹,小的马驹便足矣,价格也比成年的马匹低上不少。
而且,他近几年没有打仗的心思,只想让大齐先安稳度过三年后的旱灾。
待三年之后,小马驹便能长成膘肥体壮的骏马,若要那时出兵征战,这些马才是最得时宜的。
当然,这些钱财自当还有另用。
他和那女人的婚事亦可办得隆重些。
与纳容晞为妾不同,这番,他是要娶她为妻。
自是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思及,慕淮淡哂。
他想,他二人的婚仪,可在御街金明池边举行,让汴京的百姓亦能看见皇太子纳妃的盛事。
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容晞是他慕淮明媒正娶的妻子。
第48章 想要你(一更)
齐都汴京即将入夏, 容晞回想起去年这时令,她才刚刚成了慕淮身侧的一个婢女,不由觉得真是时移事易, 光阴嬗变。
皇后翟氏虽保住了性命, 亦保住了位份。
但雍熙宫中人人皆知, 一个空有其名且再无母家依靠的皇后,在这宫里,地位还不及个受宠的婕妤。
皇后出不得未央宫半步,庄帝的妃嫔们自是也免了每日晨昏定省,向皇后问安的规矩, 这几日都能贪懒多睡些时辰。
但后宫之事不可无人管理, 德妃为庄帝诞育过陈王慕涛,亦是四妃中,最有威望、德行最出众的宫妃。
德妃人如其名, 品德高洁, 处事亦很低调。
容晞跟了俞昭容这么久, 对庄帝的这些后妃不说有多么了解,却也知道哪些妃嫔是一派,哪些妃嫔是单打独斗。
她从前的那位主子,便是个单打独斗的。
容晞也曾建议过俞昭容, 让她向德妃示好。
德妃身份贵重,既有在后宫生存的手段, 也是个性情宽厚有容人之量的女人。
俞昭容问过容晞缘由, 说为何不投靠皇后, 反倒是选不受宠的德妃。
容晞便将自己的思虑告诉了俞昭容。
她说, 皇后身侧已有不少嫔妃投靠, 其中位份最高的便是同为其潜邸旧人的淑妃。
淑妃曾为庄帝诞下过长子慕润, 只是慕润去世得很早,不然淑妃在宫里的地位会更高。
也或许正是因着爱子的早亡,淑妃的性情格外古怪孤僻,容晞知道淑妃同李贵妃不对付。
而俞昭容的性情跟李贵妃略像,平日作风都很跋扈嚣张。
淑妃不会喜欢她,亦不会让皇后容她加入她的阵营。
俞昭容自幼被娇养长大,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惯是个没心机的。
进宫后对容晞这个大宫女便十分依赖,事情无论大小,样样都要询问容晞的意见,自己很少有主见。
听完容晞的劝谏,俞昭容便按她的指示,想对德妃示好,投靠德妃。
但当时李贵妃在宫中地位无人能及,德妃便委婉拒绝了俞昭容的示好,不欲在后妃中结党,只想自保。
容晞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对德妃当时的做法是理解的。
她昨日听丹香讲起,李贵妃昨夜在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殁了,庄帝命人将她草草葬之,也没派内诸司的人出具棺材,只让太监寻了个草席将李贵妃炭黑的尸体卷了起来。
容晞听后,面色很平静。
心中却仍是有些波动。
庄帝性情温方敦厚,李贵妃之前的待遇也是宠冠六宫的盛宠,她也曾为庄帝生下了一儿一女,如今这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容晞倒不是同情李贵妃,却也通过这事,更知天家的无情,并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平日更要谨小慎微地处事。
午后天气有些炎热,容晞边想着往事,边拿着团扇轻轻地煽着凉风。
东宫重檐的檐角翻飞冲天,恰有梳横的古树在那檐角处微垂了枝叶,自成了一副巧妙的借景。
容晞头戴碧罗华冠,肌肤凝白,手执团扇却又有副多思的神情。
一宫女来寻时,见到不远处亭亭站着的檐下美人,顿生错觉。
眼前之景,很像是一幅,用工笔细细描绘的宫廷仕女图。
容晞和丹香听见了动静,徇着声音看向了那宫女。
宫女不敢多看容晞的脸,却还是被她眉眼唇鼻的组合惊艳到了,怎么就这么会长呢?
她垂首,恭敬道:“良娣,殿下归宫,唤您回去饮汤。”
容晞听到“汤”这个字,微微颦了下眉目,半晌,还是平静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丹香小心地馋着自己的主子,往殿中走去。
容晞自是看见了那宫女的神情,她总觉自己的长相过媚过艳。
说句不好听的,她生了张祸水脸。
美则美矣,却总像是妾侍才有的长相。
她身量也不高,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奴婢,总归没有闺秀那种端丽大气的劲,毫无正室的气场。
最与太子妃或正室这身份违和的,便是她这副如娇莺一般的嗓子,她有时都觉得这动静过嗲,可自己又控制不住说话的嗓音。
单凭这嗓子,别人骂她句狐媚子都很正常。
现下自己的位份虽仍是良娣,但宫里的人都在传,慕淮想让她做太子妃。
那日男人恶狠狠的话容晞也记在心里,却仍觉得不大真实。
若做太子妃,那将来慕淮登基后,她便是大齐皇后。
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每每想到这儿,容晞就顿生各种复杂的心情。
她不是那种不慕名利的脱俗女子,能做皇后,心中自是兴奋的。
可是却仍觉得无甚实感,生怕自己做不好,反倒会成为慕淮的累赘。
近日容晞穿得衣物都尽量偏深偏黯,也叮嘱丹香,让她为她画端淑大气的妆面,亦是天天在唇上涂抹绛色的唇脂,想让自己看起来持重老成些。
至殿中后,慕淮已端坐在罗汉床处,他手持书卷,正专心致志地凝目思忖。
小案上被摆着了用文火慢煮,被白瓷小盅煲好的大补汤水。
里面有嫩滑的鸡肉、千年老参、南海的鲍鱼和花胶,还有枸杞等一些中草药。
大夏日的,若她不是体格偏虚的孕妇,喝上这一碗,定会淌鼻血。
慕淮觉出容晞已经回殿,他并未掀眸,只对容晞淡淡命道:“过来,把这汤喝了。”
容晞嘴上应是,心中却不大情愿。
上次她饮的那药,虽说并未伤到孩子,但体质还是因此变得虚弱了些。
慕淮命人每天都给她熬这种补汤,每日中,安胎药也要比往常多喝一次。
容晞对自己做的事愧疚,亦为了孩子,每日都听话地喝下。
慕淮将手中书卷放下后,便拾起案上汤盅,蹙眉用勺舀起里面的鸡肉,动作不算温和地往女人的嘴里送。
容晞边细细嚼着,边轻声道:“夫君…您近日总这么喂妾身…妾身都胖了……”
慕淮掀眸看了女人的脸蛋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存着淡淡欣喜。
总算把这女人喂肥了点。
慕淮语气温淡,回道:“怀了身子的女人哪有不胖的?再说你也没胖多少,就是脸圆了些。”
说着,容晞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柔腻的脸蛋,神情却有些沮丧。
哪个女人希望自己变胖呐?
但好像男人却不是这么想的,近日容晞总觉得,慕淮比以前更愿意掐她了。
慕淮看着她娇气的模样,无奈摇首,又低声嘱咐道:“一会去德妃那处,坐会就行,若觉得同她相处得不习惯,便寻个借口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