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然抬头,就看到拓跋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她神色黯然摇摇头,忽然抬头问拓跋然:“你知道参旗吗?”
拓跋然茫然的看着于小然:“参旗?是一处地名吗?”
于小然心想,这少年不过比自己大一两岁而已,看样子他也不知道参旗域怎么去。
拓跋然见于小然不回答,继续追问:“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于小然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森冷的光:“修炼、报全家被杀之仇!”
拓跋然眨了眨眼睛:“你们人界不是可以花钱雇佣修者帮你们报仇吗?”
于小然如遭雷击,甚至忽略了拓跋然话中的“你们人界”四个字。
没错,三千国中有很多修者,所有想要修真一途的人都可以从外修开始,一重淬躯、二重致柔、三重循气、四重问墟。
达到四重的时候,就要问墟了,如果问墟成功,就可以转为内修,修炼体内之气,据说修炼到最高程度,人体内还能结丹,那时候就可以飞升成仙。
不过也有一些人在问墟的时候,发现体内没有“墟”,修仙一途就与他们无缘了,他们只能靠外家功夫做一些镖师、护卫等行当来谋生。
平日里的孩童,一般要满八岁之期才可以开始淬躯,而自己还没到八岁,所以没有接触过这些罢了。拓跋然说得对,如果自己要报仇,至少要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她等不到那个时候,只要雇佣修者,帮助自己报仇就可以了。只是……
于小然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忽然,手上一抹青光吸引了于小然的目光,她手指上有一枚戒指,戒指呈青色藤蔓的样式,戒身古朴雕花,这是自己出生的时候,父亲送给自己的,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如果卖了它自己身上就再也没有可以留作念想的物件了。
于小然一路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到拓跋然怜悯的眼神。
拓跋然心里未曾想过,这小乞儿的身世这般可怜,全家都被杀了,现在她想起了伤心事,定是非常难过的,两人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竹屋边,于小然看到竹屋是紧连着竹林的,而竹屋分两层,还带一个小小的院子,白纱帷幔,竹绿清幽。向上望去,能够看到二楼有一抹白色背影,正背对着他们,漆黑的长发垂坠而下。
于小然在拓跋然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推开屋门,只见房间内古色古香,竹屋中靠窗口的位置是素色蒲团,前有矮竹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垫布,上面笔墨纸砚,香炉上青烟袅袅,沉木的淡香散满整个房间,那眉目如画的公子就这样静静坐在桌前,正在书一幅落雪图。
于小然有点紧张,深呼吸一口气,低眉顺眼垂首而立,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那袋青橘子,一动不敢动,等了许久,只觉得脚都酸了,也不知道这公子是不是要画完整张画才肯搭理自己。要是画上十天半个月,怕是自己就要在这里站到死了。
于小然想着,微微探头想要看看拓跋俊画的是什么,这一看之下,脸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一种羞臊的感觉让她全身不自在。
只见画中是一片落雪,而在雪中有一眼泉池,泉池中间躺着一个赤裸的小姑娘,露出稚嫩雪白的肩膀,几缕黑发随意的搭在肩头,那小姑娘的眉眼五官,可不正是她自己吗?
一瞬间,于小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没想到这公子生的面如冠玉眼若繁星,道貌岸然,而身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这样不懂礼数,偷窥人洗澡就算了,还画人家的裸图。
于小然小脑袋瓜正胡乱想着,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我姓焰,你可随拓跋然一道称呼我公子,如果你没名字,可以随我姓焰,既然我们是在无月集相遇,那就取一个遇字,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焰遇吧。”
于小然脑子停转了两秒,愕然抬头,望着那张倾城绝世的俊美面庞,焰遇?焰遇是什么鬼?怎得就这样胡乱给自己定了名字?于小然愤怒冲口而出:“我有名字,我叫于小然,不叫什么焰遇。”
这是于小然第三次见到拓跋俊,第一次是在昏迷前朦胧一瞥,惊为天人,第二次是在自己极度的悲伤痛苦中,恍然一面。这一次,才是真正看清了面前的人。
温润如玉的白皙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剑眉,绝美的朱唇,慵懒优雅中隐隐透出一种气质,让人不敢轻视。此时,那双漆黑的眼眸就这样望着自己。
拓跋俊挑眉看着于小然,嘴边逸出两声低沉带有磁性的笑:“于小然?无所谓,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吧。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于小然霎时呆住了,她从未见过有人笑的如此好看,仿佛一瞬间,冬日的冰雪全部融化,美的惊心动魄。
一旁的拓跋然拼命的在对于小然使眼色,可是于小然呆呆的看着露出笑容的拓跋俊,丝毫没有注意到。拓跋然为之气结,要知道多少修真之人毕生渴求能冠以“焰”姓,这小丫头竟然还拒绝了,拓跋然心中一叠声的骂她,简直蠢死了。
不过“焰遇”这个名字,的确……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直到拓跋俊的笑容的笑容渐渐扩大:“好看吗?”
于小然下意识点头,不过马上就清醒过来,脸上一片绯红,举起手中那袋又小又青涩的橘子:“这……是见面礼。”
拓跋俊好笑的看着于小然:“给我的见面礼?”
虽然眼前的公子倾世俊美,他行事方式却让自己无法恭维,不过说回来,他到底是救命恩人啊。想到这里,于小然深吸一口气,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望向拓跋俊,她把青橘放在拓跋俊的桌子上,一撩衣衫下摆,双膝跪地,脆声道:“爹公子救于小然一命,于小然日后自当报答,只不过……”
于小然露出为难的表情,咬了咬粉嫩的嘴唇:“只不过于小然家破人亡,要先报了仇才能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拓跋俊眼中露出一丝古怪:“报恩这种事……还要排队?”
以前读书的时候从不专心,旁的民间故事书,倒是没少看,一时忘了书里那句话怎么说,于小然仔细想了想,才认真对拓跋俊道:“民间有句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像是这样说的。”
拓跋俊端起旁边的白玉茶盏,清啜一口,掩饰自己的笑意:“我的恩不用你报,至于救你,只是随手而已。”
于小然有点着急:“那怎么行?公子,您别急,等我报了仇定然回来找您报恩。”
拓跋俊慵懒的挥挥手:“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可以让拓跋然送你去。”
于小然有一瞬间的惊喜,随即立刻摇头,眼中的光芒也暗淡下来:“公子已经救过我一命,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凡是帮助过我的人,都死了。”
拓跋俊懒散的笑道:“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如果我能将你成功送到你要去的地方,你想去哪里呢?”
于小然眼中射出仇恨和冰冷的光:“河鼓,凛气宗!”
凛气宗杀自己全家,那自己偏偏要去凛气宗修炼,自己要用凛气宗的功法,灭了他们。以祭父母在天之灵。
拓跋俊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明黄色的茶叶在里面轻轻打着圈,他挑眉看向于小然:“提到这个地方,你满眼的仇恨,藏到藏不住,怕是到了那里,只是送死罢了。”
于小然呆了一呆,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吗?
拓跋俊继续慵懒的道:“想要活下去,先学会低头。收拾一下,明天就让拓跋然陪你去河鼓吧。”
于小然眨了眨眼睛:“公子……那我报完仇回来找您。”
拓跋俊随意的挥挥手:“拓跋然给你送到河鼓,就别再回来了,也别提我救你的事,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于小然愕然的看着拓跋俊:“公子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不用来找你吗?”
拓跋俊点点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我救你,只是个意外而已。”
于小然心下有几分惨然,本以为自己有个救命恩人,就能弥补一些缺憾,至少在这世上,自己有了一个亲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也不知道缘何心里竟升起几分失落。
拓跋俊淡然道:“出去吧。”
于小然怀着失落的心情,离开了拓跋俊的房间。她前脚刚走,拓跋然再也忍不住,焦急开口道:“公子,您真就放任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拓跋俊挑眉看向拓跋然:“你说了,她只是个三千国的乞儿,那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只是因为她天生内修,给她个活着的机会罢了。”
拓跋然愣了一下:“天生内修?”
拓跋俊似是无意端详着眼前的画:“三千国凡人想要成为修者,必要经历四重问墟,问墟成功才能转入内修,吸取天地灵气。问墟失败者众,而这小丫头是先天内修,只是因为这个,我才救了她一命。去吧,我要歇了。”
拓跋然还想在说什么,拓跋俊却已经站起身,走到塌前,拓跋然只得咽下唇边的话,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刚要关门,拓跋俊慵懒的声音传来:“三千国皆蜉蝣,同情心不要乱给。”
拓跋然的身体僵了一下,静静的关上了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于小然静静的站在竹楼外面,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明显是被改短的,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一身换洗的破烂衣衫。她仰起头,静静的看着竹楼二层里的寥寥灯辉,天已经快要亮了,公子还没有休息吗?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拓跋然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一个穿着单衣粉雕玉硺的小姑娘,漆黑弯曲的睫毛在冷空气中微微颤抖,拓跋然心中忽然有几分不舍。他走过去,把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于小然的身上。狐裘用的是上好的灵兽雪狐皮,有很明显被改短的痕迹。顺着于小然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双明灿灿的大眼睛却看向公子的房间。
拓跋然暗自低估,这冰天雪地的,公子倒真忍下心赶人。
拓跋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喂,丑丫头,天亮了,我们该出发了。”
于小然被拓跋然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向竹林外走去,忽然,一曲清亮的乐声传来,声音悠然旷远,音韵空灵,于小然立刻驻足回头去看。但是除了那余韵绵延的清音,再无其他。
于小然不自觉的问:“这是什么声音?”
拓跋然挥挥手:“是公子在吹璈,走吧。”
于小然只觉得那清音缭绕,缓缓的往自己的耳朵里钻,挡都挡不住,竟有一种欲扬声高歌的感觉……
后来,随着这一阵清音,于小然的意识竟然渐渐地模糊起来。
于小然仿佛睡了个觉,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沉睡在刚才的那个房间里面,就是吃糕点的那个房间,于小然心里很奇怪。
因为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了,她甚至都不清楚,到底是刚才所作的是一场梦呢,还是说,现在的才是一场梦?
这些天,她总是睡着了醒过来,醒过来了还睡过去,期间做了太多的梦……
于小然就自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时候,一开始的时候相随还来陪伴她,渐渐的,相随也来的少了。
于小然自己在房间无聊,就到处翻看。
虽然于小然知道,不能够随便翻动别人的东西,但是于小然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直到,给于小然翻出了一封信……
当于小然看见那封信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因为那封信的下边写着“不寄”,乍然一看,于小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于小然联系到这东西是装在信笺里边的,不寄的话,应该就是说,这个写信的人,是写给自己看的?
一种猎奇的心里,从于小然心里浮现出来,于小然忍不住,打开了信笺。
但是,打开信笺的时候,于小然就呆住了。
因为,信上边写着,“于小然,启”。
于小然,启?
这个于小然,是哪个于小然?
在这个房间里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封信?是写给自己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盘旋在于小然的心头,于小然直接打开了信笺,上边有瘦金体写着字句,越看越让于小然奇怪。
信上说:
今天你就要走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
我只能告诉自己,至少,你现在还在我身边。
在送你离开的路上,你不像来时那样主动靠近我,牵住我的手,而我,却像你最初对我一般,想要靠近你,牵住你的手。
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你当初靠近我的时候我要躲开呢……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去多好。
你睡觉的时候手好凉,我想抱着你。
如果送你的路能够远一点,那也多好……
但还是到了,你越走越远,我无法说清我的失落。
一路平安吧。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你说的话,你说你还会来,是真的么?还是只是为了哄住我。
不管如何,我等你。
只是分别了那么短的时间,却仿佛过去很久。
久到,有那么一刻,我想着你,忘记了所有。、
你离开了我。
你走的时候我没用离开一词,是因为我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着你会回来。
然而这条路终究到了尽处,却原来只有我站在路的一端,你却从未和我一起踏上。
从没有开始,何来结束呢?
你说你不愿拥有一段,注定分离的感情。
我知道你为我好。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你曾对我温柔的笑容,因为我终于失去。
纵千般不舍,我只能默然放手。
这想触碰,却收回的手,该多忧伤。
而缘分太浅,我选择给你自由。
你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像一道光,照亮我亘久的黯淡,像一根浮木,似乎要将我渡离昨日的沉沦。
你对我微笑,你拥抱着我,你向我索吻。
你的温柔多像冬天的暖阳,熨帖我无聊冰凉的过往。
多想这样的时光是永恒的啊……
你陪在我的身边,纵然沉默,表情却温热,我像一只冻了太久的小鸟,贪恋你眸中火焰,我任你望着,就这样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