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问，展易在林子衿看不到的地方，飞快地给他使眼色，双臂交叉在一起，背着林子衿做了一个叉的姿势，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了。
林子衿其实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展翼的动作。睨了他一眼，展翼做“不可以”小动作的手瞬间僵硬在半空中。
林子衿没什么经历和他发火计较了，看到夏怀煦坐到自己身侧，揽住自己的肩膀，才重重的将整个人，都靠近夏怀煦的怀里。
“糟糕透了。”林子衿的语气有几分懊丧。
展翼和钟毓一直顾虑着林子衿的脸色不好看，不敢问。夏怀煦是林家唯一一个不是那么“怕”林子衿的人，将人搂进自己怀里，语气十分温和：“那姐姐和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姐姐出出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夏怀煦的声音，林子衿突然就觉得心里没有那么乱了，心情也稍微没有那么沉重了，今天面试时候的窘况，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了：“今天几乎全是英文面试。问的那问题。别说回答了，我连听懂的都没有几个。”
“后面实在是听不懂，还厚脸皮问了一句能不能换成中文。”
“宝宝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二十六个字母才刚学完没多久，单词都不认得几个。英文也压根都听不懂。后面换了中文问，也答非所问。”
“那老师大概是觉得问什么，什么不会，太尴尬了。想着我是做音乐，宝宝应该会唱歌。”林子衿语气有些无奈。
“宝宝唱歌，是什么样，你们都知道的。”
展翼大概是想象了一下宝宝唱歌的场面，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我没……没有笑宝宝的意思。”展翼怕林子衿生气，憋着笑意，说到。
“好啦，笑吧，笑吧。”林子衿语气有点儿自暴自弃，“那两只老虎唱的，我都差点想钻到地缝里面去。”
“那个面试官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有名的一个音乐人，我的崽居然没有熏陶出任何音乐天赋，唱歌两只老虎都能把调跑到天边去。”
“唱完之后，全体冷场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再问了宝宝几个问题，就出来了。”林子衿总结到，“回看整个过程，我真的是，找不到一丝半点，我们两能面试成功的希望。”
展翼有点儿好奇，两只老虎大概是宝宝在早教班学的，他最近不常来林家，还没听宝宝唱起过。他是一直知道宝宝唱歌跑调的，但这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调子的简单的歌，怎么可能跑调跑的那么远？
他看林子衿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悄悄把宝宝拉倒一边：“宝宝，你长两只老虎给哥哥听好不好。”
宝宝大概是今天受到了打击，固执摇摇头：“不要，我唱歌不好听。”
一边说，一边脸就皱成一团，看起来别提有多委屈了。
夏怀煦坐在林子衿身旁，看宝宝这样委屈，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坐在自己腿上：“宝宝声音很好听。”
“可他们都说我唱的不好。”宝宝低着头，蔫头耷脑的，让人看着怪心疼的。
“谁说的，叔叔就很喜欢宝宝唱的歌了呀。”夏怀煦不想他这么小，就自信心受到打击，十分有耐心的哄他，“而且，每个人要唱得好，都是要好好练习的。宝宝最近在学画画，对不对，学了一段时间，是不是觉得自己画的比之前画的好看了？”
宝宝点了点头。
“唱歌也是一样的，宝宝要是想唱得好，努力练习，就能唱的好的。”
“真的吗？”
夏怀煦点点头：“真的。”
宝宝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抓着坐在夏怀煦身旁林子衿的手：“妈妈，苏苏说我没有唱的不好听呀，就是要多……多”
“多练习。”夏怀煦替她补充到。
“对，多练习。”宝宝跟着点点头。
林子衿虽然觉得，自家小崽子天分就是这样了。不过到底是自家的崽，她再怎么不懂得教育小孩，也知道不能打击小孩的自信心，所以也顺着夏怀煦的话往下说：“是的，所以下次老师教你的话，宝宝要好好学，知道吗？”
宝宝认真点点头。
见宝宝脸色多云转晴了，钟毓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将宝宝拉倒自己身旁：“宝宝，那我们练习一下两只老虎吧。”
“好呀~”
“那我先给你起个调子，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展翼怕宝宝跑调跑的太厉害，特意有意识的起了一下调子。
宝宝一开口，钟毓就忍不住笑了。不过在林子衿威胁的目光下，迅速捂住了嘴。
宝宝其实普通话一直说的没那么准。比如说“叔叔”这个音，一直是发音“苏苏”，这个问题，在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也挺正常的。
这样想想，那些幼儿园的要求真实高到违背小孩生长规律，这个年纪的小孩，话都说不了那么利索，居然还要让小孩学英语。
唱两只老虎的时候，第一句出来，就是两只 nao fu。
而且林子衿的判断，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对的。
——宝宝是真的没有什么音乐天赋。
展翼起了个个开头，宝宝还能跑调。而且真的跑的很远。
偏偏宝宝浑然不觉自己跑调了，唱着两只 nao fu，唱的十分开心，一边唱还一边摇头摆脑，一副十分沉浸的模样。
林子衿一个音乐天才，实在是不忍心听自己崽跑调的魔音穿耳。看展翼和宝宝玩的正开心，就拎着厚厚一沓后续其他幼儿园的面试资料，起身上楼了。上楼的时候，歌已经唱完了，展翼在那儿一边笑，一边纠正宝宝的发音。
展翼：“宝宝，和哥哥念，老虎。”
宝宝：“nao——fu——”
展翼：“老虎。”
宝宝：“nao——fu——”
展翼：“n~ao~ nao fu”
展翼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被宝宝给带偏了，笑得不行。
宝宝十分认真的说到：“对呀，就是nao——fu——”
……
直到林子衿走上楼，关上门，宝宝依旧没正确发出这两个音来。隔着房门，都可以听到展翼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
林子衿一进房门，就将那厚厚一沓资料往床上一丢，人往床上一摊。她动作有些大，基本厚的资料，直接从床上滑了下去，发出“砰”的声响。
林子衿心情不好，手一划，将原本在床上的资料，也尽数拨到床下去了。
“姐姐别生气了。”夏怀煦将一地的资料捡好，放在床头，耐着心思哄她。
林子衿今天有些烦躁，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口不择言：“又不是你的崽，你当然不担心了。”
话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
夏怀煦对宝宝真的很好，林子衿觉得有些亲生的父亲，大概都做不到像夏怀煦那么好。她这话说的，简直是太伤人了。
“我……我不是这意思。”林子衿难得语气里有几分歉意。
“知道姐姐心里正烦躁，不会和姐姐生气的。”夏怀煦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手沿着脊柱一点点慢慢抚摸，安抚的意味十分明显。
“刚才实在是太着急了……虽然说这只是第一家面试的幼儿园，后面还有四五家幼儿园要准备。但看这架势，感觉没有一个是能面试的上的。”林子衿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的崽，大概是要成为失学儿童了。”
夏怀煦被她这形容，逗笑了。
“姐姐愿意听听我的想法么？”
“嗯，你说吧。”
“我觉得大可不必这样。”夏怀煦看林子衿急着要开口反驳，按住了林子衿的手，“姐姐别急，先听我说。”
“是，能上一个非常好的幼儿园，当然是好的。但是真的读不到那么好的，其实也不必那么揪心。还有很多幼儿园可以选，宝宝也不会成为失学儿童的。”
“宝宝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好好玩的时候，强行去学一大堆东西，其实宝宝压力也很大。”
“可别人家的小孩，哪个不比宝宝学的多。难道就任由宝宝在这玩么？”林子衿反驳到，“什么都不学，进了幼儿园，别人什么都会，他什么都不会，又要怎么办？幼儿园就落后别人那么多，读小学的时候怎么办？怎么进好的小学？小学之后还有初中，高中，大学……”
“那姐姐觉得，让宝宝学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进个好幼儿园，读个好学校，最终一路考一个好的大学？那读完书以后呢？姐姐想要他去做什么呢？”夏怀煦十分耐心的引导到。
林子衿垂眸思考了一下，关于宝宝未来到底要去做什么，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当然是他自己去选啊……哪有我替他去做决定的。当然是他自己选择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那些被父母逼着去读书，填鸭式教育下长大的小孩，每天都是读书读书读书，从来没有顺从自己的心去玩过，去探索过自己感兴趣的世界，到那个时候，真的可以想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么？”
林子衿突然，找不到话来答复夏怀煦。嘴张了张，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再换个问题吧，姐姐对宝宝有什么期望么？将来赚很多钱？”
林子衿听她这么说，小了：“要他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赚的钱，已经够多的了。他将来只要不瞎糟蹋钱，守着我留给他的钱，应该也可以过得富足。”
“希望他将来功成名就？受人仰慕？”
“好像……也没有。”林子衿自己算得上是“成功”的那一部分人了。她知道被人称赞是有压力的，因为有人夸你，也必然有人会诋毁你，咒骂你。真较真起来，她其实不太想宝宝太过于出名。
林子衿想了很久，想起宝宝笑着扑进自己怀里的画面。只是一想到，她的心就柔软了下来，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
她似乎对宝宝，从来没有那么多过那么高的期望。
林子衿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他能够健康、快乐就可以了。”
她想了一下，继续完善自己对于宝宝未来的构想：“健康，快乐，然后顺利的长大，去读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读完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到这儿，林子衿突然明白了夏怀煦问这一连串问题的目的。话题引导到这里，她其实也觉得，读不读最好的双语私立幼儿园，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夏怀煦继续说到，我小时候读书，有个作家的观点，我还是挺认同的：“教育的意义，在于它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价值的工作，而不是被迫去谋生。”**
“我其实一直不太赞同想现在这种教育模式。人生并不是一个长跑，要超越一个又一个人，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落后了你就是是失败者。这种观点太过于极端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立的旅程，最关键的事情，是要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去过自己觉得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
“姐姐大可放宽心一些。至少我们经济条件已经远超过其他人了，宝宝将来至少有足够的底气，不去考虑那些现实的条件，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将来真的读书不行，人生也不是就这么一条路了，国内考不到好的大学也可以出国留学，学不好数理化可以去学艺术，学不好艺术还可以尝试去学其他的。父母要做的，从来不是那绳子绑着，压迫着小孩去疯狂学习，去和别人PK，竞争，而是给宝宝的世界尽可能的去铺上一层柔软的毯子，放手让小孩自己去探索，自己去选择。同时尽最大可能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伤。这样，我觉得就足够了。”
“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父母从来没有逼迫我做什么，我从小就自己做选择，所以我知道，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姐姐你看，我现在也过得挺好。”
“宝宝是个聪明的小孩。姐姐也要对他有信心。”
夏怀煦一番话，打消了林子衿所有的焦虑。林子衿松了一口气。将手头那些成堆的幼儿园面试的资料丢到一旁。
——顺其自然吧。
她不是在健全家庭中长大的小孩，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也不知道正常的母亲应该是怎样的，从三年多前从护士手里接过宝宝开始，她一直是在摸索着做一个母亲。。也不太懂什么对宝宝是最合适的，那就选择，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
衣服鞋子买的都是名牌的，生病时选最好的医生，住环境最好的疗养院，上最好的早教班，最好的幼儿园……
还是夏怀煦将自己点醒，指明了自己一直的思维误区。
夏怀煦看林子衿垂眸思索，也就不再打扰她。
林子衿本质上，还是那个希望自己小孩健康幸福的母亲。不过是在现在这种愈发激烈的所谓“赢在起跑线”的竞争激烈氛围里，乱了阵脚罢了。夏怀煦知道，姐姐会想明白的。
他靠在床头，摸出自己厚厚一沓的毕业论文开始改。
他快要毕业答辩了。这段时间忙到人仰马翻，只能晚上抽出一点时间，还有在彩排的间隙，抽出时间，来改改自己的论文。
林子衿其实很快就想明白了，看夏怀煦在忙，也就不打扰他，只是看着他有些英俊的侧颜。
夏怀煦看着小，平时也爱撒娇，吃醋。但是其实在思想这一块，是十分成熟的。有自己完善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能够实现自己所有观点的逻辑自洽。所以在小孩教育这种一直争议不断的话题上，依旧思路很清晰，给出的建议也是有理有据的。
陈珂和苏曼茵不止一次和自己感慨过，说夏怀煦会教小孩。他和宝宝的关系更像是朋友，他从来不进行说教式的教育，更多的是言传身教，其实他也没有特意去学习过。而是因为，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苏曼茵和夏博恒在他身上也可以说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才让他成长成为了今天的模样。
坚定，自信，从容。像一棵沐浴在阳光下，挺拔的白杨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