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苏塘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她手上的动作迟缓又平稳,又娓娓道来,“您肚子里怀着皇子呢。谁敢对您不敬?”
如此这般,秦婕妤终于是提起来了些精气神,是啊,她肚子可怀着皇子呢,太后不敢吓她的,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呢?
对,谁都不敢对她不敬。
清早的湿气还比较重,秦婕妤只带着苏塘和璃清,还有随行的几个太监,因为她孕着,所以皇上特意下了令让她能坐步辇,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宫廊里晃荡,再就是扫地的簌簌声。
今个是本就是例行请安,不止秦婕妤一人,很多妃子都到了,有的还刻意慢了脚步,特意想看看这个足不出户已经没见三个月的秦婕妤。
太后寿宴那事已经传遍了,可就是见不着正主,她们心里可痒着呢。
秦婕妤扶着苏塘的手下了步撵,便瞧见慈宁宫面前聚着的几个妃嫔嬉嬉笑笑的,心下一僵。
苏塘察觉到那只手里的薄汗,安慰道:“没事的主子。”
秦婕妤强撑着笑了笑,往那边走去。
有一嫔妃瞧见了她,赶忙对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再上前唤她:“姐姐你可算露面了,妹妹们这些日子可担心了。”
“我无事。”
秦婕妤一点都不想谈这个话题,牵着苏塘的手就要进去,却被人一把拉住,“姐姐怎么换了个婢女带呀,以前那个呢?哦我倒是忘了,在慎刑司顶罪死了!”
旁边其他的嫔妃都憋着笑,瞧着秦婕妤的模样像是在看唱戏的。
秦婕妤瞬间脸上失了血色。
“是青罗咎由自取,我家主子并无什么牵扯,请诸位小主慎言。”苏塘扶着秦婕妤,出了声。
那位嫔妃微征,目光被苏塘吸引住了,她早就听说秦婕妤身边有一绝色婢女,那样貌比起她主子都是过犹不及,今日真在她面前见着了,确实是有些心惊。
怪不得秦婕妤不让她见人,这副妖精似的模样,比起魏修仪都是不遑多让,恐怕轻易便能勾得皇上的圣心吧。
她征了片刻,便冷笑道:“一个婢子,还敢和我顶嘴?”
“奴婢不敢。”苏塘垂了垂眼睫,应声道。
秦婕妤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出来:“我怀着身孕,你们知不知道轻重?”
仗着自己有了怀孕,便这般盛气凌人?几个妃嫔脸色难看了些,心底旋即有些恼火。若不是你这一胎来的巧妙,现在说不定还在冷宫待着,怎么可能在这里压了她们一筹!
“是吗?”
一道空灵的声音传来,若山间雀鸣似的,好听的让众人一颤。
来人身着一袭秋香色的烟纱散花裙,娉婷婀娜,较好的身姿被束腰的腰带扎起,步步带着风情。
人自然也是美的,众人见她给行了礼。
魏修仪打量了一会秦婕妤,便把目光都放在苏塘身上了,她笑的及具媚态,“一个小小的婢子,倒是挺护着主。”
“奴婢分内之事。”苏塘四品八稳的答,无一丝错处。
可魏修仪却掩起唇角,道:“既如此,便替了秦婕妤在这跪着吧。”
第十九章
苏塘神色微动,暂没有动作。旁边的秦婕妤面色血色尽失,她似乎是要给苏塘出面,但是又似乎是惶恐不安。
百般纠结之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奴婢不明白,主子有什么错。”苏塘恭声道。
“让你跪便跪,怎么?是本宫的话不中用了?”魏修仪收敛了些笑,闲趣的瞧苏塘。
跪便跪吧,她这双膝盖跪的还少吗。她奇怪的是,怎么魏修仪对她恶意这么大,说是替秦婕妤,倒像就是来针对她的。
为什么呢,苏塘敛去眼角那一丝疑惑,答‘是’正要拂裙下跪。不远处却出现一道声音,空灵的喊了句,“母妃!”
小小的人影提着裙摆小跑过来,站到了魏修仪身旁,喘了几口气,“母妃,你......你忘记带上我啦!”
她两腮气鼓鼓的,什么嘛,母妃明明说好今天一起来见皇祖母的,她起了个大早,却发现魏修仪先走一步,她不高兴了。
魏修仪显然也没想到二公主会追到她跟前来,嘴角压平,耐着性子道:“你皇祖母今日要好好见见秦婕妤,洛儿怎可来添乱,乖乖回去,母妃下午陪你玩。”
二公主小脸顿时就拧在了一块,道:“不嘛,我现在就要和母妃在一块!”
“洛儿......”魏修仪漂亮的眉头陷了陷。
可二公主浑然不觉,缠着她撒泼打赖,扯着她的袖子摇晃个不停。
苏塘略带玩味的垂了眼。
“够了!”魏修仪似乎是被她缠的烦了,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下边人道:“把二公主带下去。”
“是。”
二公主看着正要朝她走来的太监,终于是有些慌了,她不想被关在钟粹宫里,宫里一点都不好玩。她慌乱的后退着,无意中瞥见在一旁的宫女。
这不是给她捡簪子的那个吗?
她记得她,长得特别好看的。
魏修仪不再去管二公主,转眼看着苏塘,“你怎么还不跪下。”
还是躲不掉呢,苏塘正要答‘是’,那边的二公主却突然跑了过来,拉起了她的袖子正对着魏修仪。
“母妃,我不烦你了,你让她陪我玩好不好?”
“?”
苏塘低头瞧见二公主拉着她的小手,惘然。
旁边的人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谁不知道二公主是这宫里的小魔头,陪她玩,不能把人折磨死。
“让她陪我玩嘛。”二公主还在吵着。
这会功夫冯嬷嬷也出来了,和众人道太后娘娘已经起身,请他们进去会话呢。
小家伙吵的魏修仪头都疼了起来,她似是想起了自己这个女儿平日里有多嚣张跋扈,倒是不再多说,和随公主来的人道:“看好了她,别惹事。”
接着便踏足进了慈宁宫,众妃嫔也用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打量苏塘,随着魏修仪的脚步陆陆续续的进了大殿。
秦婕妤犹豫许久,对苏塘道:“阿塘,你在这看着二公主吧。”
苏塘征了一瞬,旋即乖巧应道:“是,主子。”
璃清搀扶着秦婕妤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苏塘,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寒凉。
明明是苏塘给主子顶了罪,但主子却和对待青罗一样,什么都不说,也不维护。
是主子变了,还是主子一直都是这样呢。
璃清和苏塘的神色在空气中交汇了一刹,旋即熄灭。
“是本公主救了你哦!”
苏塘再回神,就听见小公主洋洋得意的声音,像个尾巴翘的高高的猫儿,眼睛里还带着一丝狡黠。
苏塘瞧着她,很久后居然笑了下。
二公主本来等着被夸呢,这下倒好,把她点着了,她叉着腰恼火道:“你居然敢笑本公主?”
“不是......”苏塘蹲下身,与她持平了视线,“奴婢是觉得公主很可爱。”
一双漾起水波的杏眼里露出淡淡的柔光,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二公主,她说:“谢谢二公主。”
为什么这个女人长得这么好看,二公主发誓,就一秒,她就觉得这个小小的婢女比她母妃好看一秒。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小脸蛋有些薄红,还在凶巴巴的道:“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苏塘又笑,“我全家加起来好像都没有公主可爱。”
“哼。”
二公主高傲的抬起头,真是马屁精,她才不会着她的道呢,“你叫什么名字?”
苏塘顺着答:“回公主,奴婢叫苏塘。”
苏塘,二公主心里默念了一下,接着去扯她的袖子,“那本公主救了你,你现在就是本公主的人啦。走,陪本公主去玩。”
苏塘随着她的脚步风风火火的离远了慈宁宫,被带到了御花园里。
一片白色芍药的花丛前,正有人准备好一块竖着的木板,苏塘先开始还不明白公主要玩什么,接着看到一个浑身破烂的太监颤颤巍巍的站到那块木板前面,另一处有人端上来好几块被红布盖着的东西。
不能窥其全貌。
二公主高兴的说:“今天该再选一个了。”
那小太监抖成了筛子,满目都是悚然,他的唇已经看不到血色,喉咙滚了滚,一句话也不敢说。
“选不选?”二公主不高兴了,“不选本公主给你选啦!”
“奴才选。”他终于是开口道。
苏塘被那声音刺着了耳朵,像是铁皮生了锈,刮在地面般的难听。她心下微征,大概明白了二公主要做什么,慢慢的弯下腰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那红布里的是什么?”
二公主嬉笑了一声,道:“是刀子呀!”
苏塘挑眉,显然是不相信,若真是刀子,那这个太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但宫里从来没听说过二公主玩死过什么人。
见她不信,二公主哼了哼,小声和她坦露道:“有的是鸡蛋,有的是银针,还有是虫子,我骗他说里面有刀子的,他每天的表情可好玩啦!”
“......”
她算是知道二公主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了,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真的,很好玩的!”二公主还在给她强力推荐。
苏塘想了想,便道:“奴婢觉得这个只能玩一下,没意思。”
二公主沉思了起来,觉得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于是说:“那我多找几个人来吓吓?”
这个二公主还真是个小魔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教她的这些折磨人的法子。
苏塘暗自叹气,又柔和道:“奴婢觉得创造一样东西,比摧毁一样东西要有趣的多。”
“什么意思?”二公主迷惑不解的眨眼。
苏塘笑着对她道:“若是公主殿下好好的对待这个人呢,说之前那般对他全然是对他的考验,他会不会立刻对公主感恩戴德?”
“他会吗?”小公主歪头道。
“他不会。”苏塘摇头,吓唬小家伙,“他会觉得公主是在戏耍他,并且抓到机会就会反咬公主一口。”
“他敢!”小公主怒目而视。
她堂堂二公主,怎么可能被一个下人给威胁到?
“他现在自然不敢,但公主把他逼得的急了,他心里记恨,公主若现在对他好,他又满腔悲愤,要是那天冒出来对公主使坏,那于公主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塘说的话句句清晰,二公主心里有点惧意,但又忍不住说:“本公主把他杀了便好。”
“可是公主,杀了他你还玩这个游戏吗?”苏塘又问。
二公主往后退了一步,她才不想随便杀人呢,玩一个游戏便要杀一人,这也太可怕了。
她有些涩涩,便道:“不玩了,不好玩。”又喊旁边的人,“让他滚远点,以后别在本公主面前出现!”
苏塘忍住笑,原来是个假老虎,只会撒泼狐假虎威。
下人们随着二公主的意思要把那小太监带下去,苏塘见二公主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轻声细语道:“其实公主殿下把这个法子换一换,便更有意思。”
“什么呀?”二公主被她吊起了胃口。
“二公主可以对一个人好,每天都对他好一次,那人心里肯定十分感激您,天天都想着公主,无时无刻不想把公主宠在心尖上,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为公主背锅替公主受罚。”
二公主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但是公主殿下也要对他真心,不然的话他还是会觉得您在戏耍他。”苏塘见她乖巧,忍不住又笑:“公主想,若是这样的人多了,就会有好多人陪你玩,好多人喜欢你,爱戴你。”
小家伙沉默了,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宫人一看见她就跑了?就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她呀,到时候她可以随便挑自己喜欢的人,叫她们陪她玩!
“我懂啦!”二公主捏了捏拳头,眼睛都在发光。
苏塘轻笑着。
二公主心里似乎被灌满了什么东西,又拉着苏塘,事不宜迟,她准备去找人培养感情了!
月夕在她思绪里笑。
苏塘眼眶微阖,瞧着面前高高兴兴走路的小身影,突然说了句,“我觉得,安海说的对。”
稚子无辜么?月夕暗想。
苏塘和秦婕妤之间的仇恨,与那孩子有什么相关,死的是尚未出生的二皇子,又不是她恨的那个人,自己似乎被仇恨有些蒙蔽了双眼。
就像魏修仪和二公主,明明不一样不是吗?
苏塘不知思绪跳到了哪,她阖眼,又睁开。
难道没有那安胎药,她便没办法对付秦婕妤了?
许久后,她又笑,“让别人动手多没意思,咱们自己来。”
第二十章
苏塘陪着二公主玩了一上午,再回到长春宫的时候秦婕妤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太后和她说了什么,她心情没有恢复正常,渐渐变得易怒暴躁,时不时在噩梦里惊醒,满身冷汗。
这些苏塘倒是不再关注,安安分分的过了几天日子。
这日苏塘去太医院给秦婕妤拿安胎药,到了地方站着等了会,便看见桌上摆着一本医书,她随意的翻看了两页,心思微动。
太医抓好了药,便递给了苏塘道:“切莫记得让婕妤娘娘按时服用,不可间断。”
“奴婢省得。”苏塘笑了笑,似是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又兀自垂下眼帘,走了。
如此这般,不禁让太医有些不解。
这几日二公主似乎时不时的来找苏塘,要她陪着她玩,苏塘心下不免有些担忧,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分量重,只是觉得若是自己离远了秦婕妤,便不好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