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不怎么敢打扰宿主的计划, 反正宠爱值一直都在加,就由着宿主吧。
等秦婕妤入了妃陵后, 璃清和苏塘便去了颐和宫看顾, 其他长春宫的人都遣散至其他地方。秦婕妤没了, 韩美人也被打入冷宫,这平日暖意融融的地方现在清冷的像是荒野一样。
韩美人走的哪日正好撞上苏塘,她远远的瞧了眼她, 女子莹白娇小的身姿清雅娴静,像是秋池里的一捧甘泉。
这些年秦婕妤压在她头上,未见得半分瑰丽。可是现在这样看, 却美丽的扎人眼睛。
秦婕妤没了啊......
韩美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日领月例时苏塘羞辱她的话,从那时开始,她才出了那个笨法子,也就是那时开始,她一辈子都毁了……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就算明白了又能如何,谁会被她伸张正义呢?
谁都不能。
她一身素衣,轻飘飘的撇开目光,踏着再沉重不过的步伐,离开了长春宫。
苏塘瞧着她苍茫无依的背影,怜起眼眸,再出长春宫外,锁了满宫清冷。
——
秋梨被调去了御前,她和璃清因是秦婕妤的贴身婢女,便被一同调去颐和宫照顾二皇子。
萧贵妃算是个面面俱到行事作风很是妥帖的人,并没有因为她们是长春宫里来的露出难看的模样来,不会缺了二皇子的分量,也算是好好照顾了。
颐和宫没住着旁的妃子,伺候的婢女很多。原是因为偏殿住的是长公主李苑,今年七岁有余,人长得玲珑剔透,很是端正文雅,小小年纪便能字正腔圆的读《论语》、《千字文》,算是宫里的小才女。
但性格却有些冷漠呆板,譬如这日苏塘借着萧贵妃的便利到小厨房的做了些糕点给自己解解馋,便不小心碰上了长公主。
外面天光雪亮,又是快到初春时里难得一见的初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都暖意融融的。
小家伙正襟危坐的坐在树下看书,突然鼻尖微动,朝着这边看过来,双眼生的十分好看,是水灵灵的猫儿眼,肤白皮嫩,瞧着像个陶瓷做的娃娃。
苏塘蹲下身行礼,她便点了点头,继续看书了。
倒是很乖,苏塘叹了口气,比二皇子乖多了去。这几日二皇子闹的比较厉害,秦婕妤那段时间情绪不好影响到了胎儿,又是那样在寒冬里生的,太医便说是骨子虚,夜里总要折腾的。
萧贵妃把二皇子住的地方安排的离主殿远些,所以再怎么闹腾也吵不到她,只叫下边的人好好看护着,她轻松的紧,可不是苦坏了她们?
所以今天苏塘便给自己开了小灶,但她毕竟是个奴婢,这可不是长春宫,好言相劝厨房里那么几个人才做得了几块,大半送去给了萧贵妃。
她正要转身离开,便瞧见大皇子迎面走来,瞧见她便哒哒哒的跑过来,高兴道:“阿塘姐姐,你真的在这呀!”
大皇子心里也是委屈的紧,听说秦婕妤生二皇弟的时候死了,他便想着苏塘便可以脱离秦婕妤的魔抓,连夜赶到乾午宫问能不能把苏塘随着他,然后被父皇骂了一顿说不好好温习功课,整天就馋人家小姑娘的糕点,叫他多和皇长姐学着点。
他也不是馋糕点嘛,他也喜欢阿塘姐姐啊,父皇一点都不懂他。
苏塘瞧见他,微微展露笑颜,“大殿下。”
阿塘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眼睛半眯着,让他心里都有点甜甜的。大皇子去拽她的衣角,“我今天是来看皇长姐的,但是我想二皇弟来了萧娘娘这里,那阿塘姐姐也肯定回来的。”
“嗯,殿下好聪明。”苏塘毫不吝啬夸奖道。
他左右看到了长公主,便拉着苏塘往那边走,他先是怯生生的唤了一声皇长姐,接着爬上了另一边的凳子上。
长公主依旧是那般冷冷的,专心致志的看面前的书。
苏塘看她认真的模样,便道:“殿下,长公主殿下在温书呢。”
“嗯嗯我知道。”大皇子用余光撇自家皇姐,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道:“皇长姐,父皇叫我这几天跟着你念书呀。”
长公主放下了书,小大人似的皱眉,道:“读书是自己意志力强弱的事,你跟着我念无用。”
好凶,大皇姐和父皇一样的凶,明明比他高不了多少嘛,怎么训起人来气势这么吓人,小家伙的脸色有些白白的,又小心翼翼的祈求道:“长姐,你就教我吧。”
这样他才能混进颐和宫和苏塘姐姐玩呀,然后顺势把人偷走,悄悄地不告诉父皇。
长公主一皱眉,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道:“我考你几样,若是答对了便让你跟着我学。”
大皇子立刻便如捣蒜一般的点头,还开心的看了苏塘一眼。
苏塘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大皇子这般爱学习了?
那边长公主已经拿了书册,看了一会便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的原意是何?”
是《论语》,苏塘仔细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莞尔一笑,看着大皇子急切思索的模样,轻声道:“殿下不必急切,逐字化解便是。”
这声音舒缓又温柔,让大皇子静下心来,想了一会道:“那个曾参说:‘我每天从多方面自我反省:替别人做事有没有尽心、与友人交往有没有诚实、对老师传授的功课,有没有用心复习。’”
大皇子突然脸一红,瞧着长公主道:“我复习了的,有好好温书。”
长公主不理他,继续翻着书页,接着道:“再答,‘学而不思则罔’后一句是什么?”
小家伙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才迟疑不定道:“思......思而不学则……殆。”
接下来长公主又林林总总的问了几个问题,但好歹大皇子还是磕磕绊绊的答出来了,终于换得她一个点头的机会。
这才让大皇子松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好像失了魂似的,苏塘看他软塌塌的模样,起了几分怜惜,便把手上的糕点盒子打开,递了一盘给他。
他便闻着味的睁了眼,神色亮晶晶的,小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那糕点又软又甜,入口即化,口感绵密细腻,他便问:“苏塘姐姐是新的糕点嘛,好吃诶。”
“嗯。”苏塘笑着应声:“大殿下答对了好多题,就算是给您的奖励呀。”
大皇子眯眼便笑,看上去暖洋洋的。
那糕点很香,刚刚苏塘来的时候长公主便闻到了,这会子更是往她鼻子里钻,叫她的心思也跟着乱了起来。
“看书。”她命令道。
大皇子蔫蔫的,拿起书一边看一边吃,一会后又问长公主,“皇姐,你刚刚说‘学而不思则罔’罔是什么意思呀?”
“忘记。”长公主很快答道。
大皇子正要点头,便听见旁边的苏塘道:“奴婢记得上次听公主背书,听着了迷惘,也是忘记的意思吗?”
对了,迷惘。
大皇子转头看长公主,只见她脸上微微有了些红润,半响后摇头道:“不是。”
苏塘没想到她这么坦诚,又笑道:“奴婢平日里见公主读那么多书,居然能不记岔,真的很厉害。”
大皇子小声嘀咕:“我也可以不记岔的。”
“没有。”长公主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罔是......迷惘的意思,我也会记岔。”
脾气真好,苏塘又抚慰道:“那说明公主殿下刻苦努力学的很多才会记混呀,奴婢刚刚听大殿下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公主殿下这般诚信,奴婢觉得很是高尚呢。”
这一顿夸赞把小家伙脸都熏红了,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
大皇子不乐意了,又问:“那‘思而不学则殆’的殆是什么意思?”
“懈怠。”
长公主再三确认,说了出来,大皇子似乎是起了气性,又连问了好几个复杂的问题,可是长公主都是很流畅的回答了出来,让他有些颓废。
等到他不闹了以后,公主殿下又看向自己的书,过了一会抬起眼睛撇了一眼苏塘,见她还在笑眯眯的站着,没什么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她......没有奖励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了有点卡顿,我得顺一下,啊加更困难,下次一定!
第三十二章
两个小人看书看的欢快, 瞧着倒是赏心悦目,但苏塘没闲心陪着他们,她拂身行礼, 正要告退。
“奴婢便回去照顾二皇子殿下了。”见大皇子面露不舍,她便道:“奴婢下次做其他糕点给您呀, 但是要公主说您乖乖的, 学的好呢。”
她笑着看了一眼长公主,小家伙抿唇, 不可置否的点头。
大皇子蔫儿吧唧的趴在石桌上, 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仿佛落了一朵乌云,苏塘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 软乎乎的,“乖啊。”
大皇子便蹭了蹭, 心里不开心,但还是翁声道:“好。”
如此,苏塘才拎着空荡荡的食盒走了, 瞧着步调轻盈。
等快到午时大皇子才伸了个懒腰, 规规矩矩的和皇长姐告别, 被允许后便高高兴兴的去找苏塘玩了。
长公主放下书本, 看着快到吃正午饭的时候下了石凳, 提着小裙摆慢慢悠悠的往主殿里走, 入了门内,便瞧见自家母妃坐在软垫上,太阳穴被倦夕轻轻的揉着, 瞧着面前桌案上的卷宗,放下了笔。
屋内的熏香很是浓重,长公主忍不住咳了一声, 听着声音的萧贵妃投过来目光,道:“把香灭了吧。”
“谢过母妃。”长公主小声道。
“嗯。”
长公主乖乖爬上桌子,饭桌上的饭菜是温热的,十分精致,她小口小口吃着,姿态稳妥,没落下一点残余。
萧贵妃也没管她,但跟着她久了倦夕却知道,自己家主子不算心情太好。
长公主自小便有些呼吸上的毛病,鼻子灵敏,八丈外的味道都能被她捕捉到。但又很是敏感,受不得一些刺激的气味,所以长公主总是干净的,自小便不爱和别人靠的太近。
有次萧贵妃用了些重味的香料,长公主对她总是躲躲闪闪的,因着年纪小面上的表情很是难看,也触了萧贵妃的不喜。
冷漠不讨喜的性子让两母女看似亲近,其实又算不上太好,这不萧贵妃头疼用着安神香,但长公主一来便不得不灭掉,总归是处处迁就的。
可主子怎会高兴呢。
也是可怜长公主生来便带着这病,贵妃娘娘一开始自然很是心疼,可后来呕心沥血养大了却这样不亲近她,多是心寒。
外头进来了几个宫女,又多添了几份菜,新鲜做的,长公主小鼻子嗅了嗅,便瞧见一高足盘上放着的糕点,模样很是眼熟。
她拿起一块,放入嘴里,香甜可口,于是她便多吃了几块。
“看来公主颇喜欢这糕点呢。”倦夕笑道。
下边的宫人便说:“是长春宫来的人说是孝敬娘娘的,没想到公主竟爱吃。”
“嗯。”长公主竟应了一声。
长春宫来的人,萧贵妃点点头,倒是听说这几天二皇子闹的厉害,估计是想来求求她吧,也罢。
“那小厨房给他们用着吧。”
萧贵妃下了命令,也算是好心了,毕竟人在她宫里,不至于这般苛待,不生事端,叫那些人感恩戴德就好。
长公主又咬下一口,长长的睫毛垂了垂,虽然是孝敬母妃的,不过,她也算是吃到奖励了呢。
——
“咱们颐和宫也不知怎的这么清冷了。”
“还能为何,不都是......”
那说话的小宫女往一处看去,正巧不巧碰上苏塘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但很快便嘲讽的勾唇大声讥讽。
“不都是来吸血的蚊子!叮着咱们主子不放呢!”
苏塘无奈,便转身离开。
秦婕妤去了以后,皇上便不怎么来后宫了,就算来也是多去魏修仪宫里,平日里皇上还会来颐和宫陪萧贵妃一会,这已经连着十几天没瞧见身影了。
萧贵妃虽不是皇后,但再怎么说掌着中宫之权,皇帝有些事都会自然而然的顾着她,给她应有的恩宠,可是......
她似有所察,颐和宫的上帝视角她很早便拿到手了,但从未用过,这时候却突然想开着看看。
主殿里的萧贵妃正在美人榻上小憩,但显然是没睡着,半阖着眼听面前的倦夕娓娓道来:“宫里的奴婢都说是那二皇子害得,娘娘,二皇子他生母本就不讨喜,您又何必把他带来祸害自己?”
“本宫自然有本宫的思量。”
萧贵妃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皇上对二皇子抵触这么大,都这么久了连名都还没取,看都不看一眼,连带着也不愿来这颐和宫。
倦夕瘪了瘪嘴,不再多言,转而旁敲侧击其他,“今日晨时请安魏修仪对您也那般不敬,她就是仗着主子好脾气,不会和她置气,若不是秦婕妤倒了台,哪有她说话的地方,便这般放肆,不把您放在眼里。”
倦夕也是生气,皇帝有意给魏修仪提提位份,最近宫里都是传便了的,原是她父亲破了徐州的盐商私贩一案,风头及盛,魏修仪在宫里又一直很得宠爱,这些天也对他们家主子没了几分好脸色。
“和她置气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寒门出来的,给她妃位又如何,还能爬到本宫头上?”
倦夕叹了口气,道:“奴婢也知道,奴婢不过是看不惯那人那么得意,要说宫里属她最张扬,偏偏她又那般讨皇上喜欢,果真是皮相好的狐媚子,不知廉耻。”
“行了。”萧贵妃觉得头疼。
“奴婢不说就是。”
其实倦夕怕的是,萧贵妃的样貌本就比不过这宫里如花似玉的各宫嫔妃,皇上每次来也就是例行公事,主子自从生了长公主后便再无所出,可玉芙宫的那位可是鲜活的很呢,皇上又宠她,二公主又那般讨喜,天知道封了妃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现下主子又得了眼下这位二皇子,真是个拖累的大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