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婕妤却咬紧了下唇,几乎要把嘴唇给咬破了。她知道皇上吐什么了,他恶心她说了假话,可是皇上怎么轻易断定苏塘说的就是真的?
苏塘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道:“奴婢便以性命相抵说主子是无辜的,叫他来瞧您,主子,皇上可是来了?您解释了没有?”
秦婕妤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苏塘忠心护住,而自己却想把罪责全施加在她身上。她这番行径在皇上看来恐怕是欺君罔上无情无义的典范之举,怪不得恶心她,怪不得。
青罗喘着气跪下了,‘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哭着道:“对不起主子对不起。”
苏塘满脸惊疑,道:“怎么了主子?”
秦婕妤哪会答她,她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青罗便即刻上前搀扶她,带着眼泪慌忙道:“您现在怀了皇子,您不能出事啊,快,快叫太医!”
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忙做一团,整个长春宫是鸡飞狗跳。等到秦婕妤吃着安胎药睡下了,众人才歇了一口气,青罗看着苏塘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心里惊慌又害怕。
苏塘笑笑,只安安静静的守在秦婕妤身侧。
到快酉时的时候,皇上便传人来了,要带走青罗,说是去慎刑司。
青罗再也没了往日里嚣张的样子,跪在秦婕妤面前又是哭又是喊,但秦婕妤确是冷漠的掰开了她的手,没正眼瞧她一下,便被苏塘扶着回了殿内。
那哭声着实刺人耳朵,青罗是被人拖走的,慎刑司那种地方压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正常人去了那,轻则少胳膊少腿,重则丢了性命被折磨成疯子,成了一居行尸走肉。
偏长春宫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带着声音都小了,变得冷冷清清。
“平日里主子不是最宠青罗了吗?为什么这次一句话都不帮青罗说?”秋梨也是被吓着了,待在苏塘身边看她煮茶。
秦婕妤以往都是温温柔柔的,对下人极好,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往下赏赐,秋梨从没见过主子那副模样,全然把青罗当个陌生人似的,无情得很。
“许是青罗犯了什么大错。”苏塘煮好茶叶,摸了摸她的头。
秋梨顺势拉住她的衣角,道:“阿塘,是不是我们以后犯了什么错拖累了主子,她也会这样啊......”
苏塘皱眉:“别瞎说,主子会护着我们的。”
看苏塘像是有些生气了,秋梨才闭了嘴。
苏塘端着茶水往屋里端去,看到秦婕妤吃着糕点,她便小心翼翼的道:“主子,这糕点是我上午做的,怕是味道不太好了,您少吃点,我再让人乘点新鲜的上来。”
这糕点被放下了,秦婕妤面上还是郁郁的,也不说话。
她望着苏塘那双关切似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虚,扭过头叫她出去。
苏塘没走,靠近了她道:“奴婢知道主子舍不得青罗,奴婢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这话一落入耳中,秦婕妤懵了半响,起身看她:“什么意思?”
苏塘离进了些,从怀里摸出来一本舞谱,递给秦婕妤。
秦婕妤接过翻阅了一会,还是不明白苏塘的意思。
“这是奴婢在青罗房里发现的,奴婢本是想找找青罗那本舞谱在何处,可是寻了半天没发现那本,倒只有这本了。”苏塘压低了声音道:“青罗给奴婢看的可不是这本。”
秦婕妤猛地抬头,睫毛轻颤:“有人动了手脚?”
“怕是有人在这本舞谱送来之前便掉包了。”苏塘仔细的说:“主子,这舞谱是青罗找人练完舞才绘的,所以若是想绘第二本便要花费很长时间,咱们要准备的舞曲便耽搁了。”
剩下的话苏塘不说秦婕妤也明白,那人特意给了一本别样的舞,青罗用了,她便出了丑,青罗不用,她这节目便废了。
秦婕妤把那舞谱捏的发皱,话语间满是咬牙切齿,“是谁?谁要害我?”
苏塘握了握她的手,缓了口气道:“那日我看有人来送舞谱,韩美人的人似乎去接洽了片刻。”
第十三章
长春宫两位素来就不对头,这是宫里人人尽皆知的事实。苏塘这番说辞虽然是推断,但终究是有几分可信度。
“主子,奴婢是当时长春宫唯一能管事的,但是奴婢却被皇上叫走了。”苏塘意有所指。
要知道,皇上可是因为韩美人才让人来长春宫讨衣裳的,而苏塘这个管事宫女一走,便没人看着了。
这青罗房里的这本舞谱,到底是秦婕妤这边出了岔子内鬼,还是韩美人那混着人就过来了,都有理可据。
秦婕妤这心里这三分不信也就成了七分,她垂着头,眼底的神色愈发暗沉。
“主子,要不要和皇上把这事说了,断不可让青罗姐姐平白受那冤屈。”
苏塘略带询问的看她,而秦婕妤却心底颤了颤,她当时那番话已经说出口了,皇上早已不信了她,现在又空口无凭说是其他妃子,就算这事是真的,那韩美人能任由她拿捏吗?
再说那舞谱,那舞谱若真是有心人送上来的,青罗不察便罢了,可关键是她用上了,还让太后娘娘那么恼火,皇上总会怪到她头上来的。
倒不如让青罗顶了罪,横竖都是一个死,自己干干净净的不惹是非,以后再在皇上面前作无辜被冤屈之态。
至于韩美人,慢慢来,她总有办法叫她惹祸上身。
许久后,秦婕妤把那舞谱递回去,道:“烧了,此事休要再提。”
苏塘顿了片刻,再道:“主子是不管青罗了吗?”
殿内一片平静,尚还有几个宫女在旁伺候着,都是秦婕妤贴心的,苏塘说的那话都落入她们耳中,有几个不动声色的颤了颤。
“她犯了错,理应要罚,我怎么保她?”秦婕妤自然知道说这话很没有人情味,可她现在也顾不上了,一派冠冕堂皇的说辞,“是她自己迷了心窍不辩真伪,我还要给她背锅不成。”
秦婕妤不断的眨眼睛,像是在掩饰什么。但她看见苏塘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肯定她的作为,目光里带着一丝安抚。
她心里蓦地就安了下来,是了,青罗一向待苏塘不好,她这么做并无半点不妥,去了一个青罗,还有苏塘呢,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
“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苏塘随着众人退去,被秋梨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青罗最后到底怎么样了苏塘倒是没兴趣,听着那边说人没了,才征了一下,其实她奇怪的是,为什么青罗到死都不说那舞谱的事,这样秦婕妤不想扯上韩美人也不得不扯上了。
倒是可惜。
不过这事情揭过了,她这段时间准备安稳些,兢兢业业的不惹事便好。
秦婕妤怀孕的事还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但太后不乐意见着她,只是让她解了禁足。
但就算是解了,秦婕妤也没脸出去见人。连带着她那边的人都不敢往外跑了,像成了过街老鼠似的。
宫里头也频频有人拿她做笑柄谈论,苏塘刚进了内外府便听见里面的人说着。
那人还好巧不巧是韩美人宫里的,正向那内务府领事说话呢。
“我都说了,我是长春宫韩美人那边的,和秦婕妤那边没关系。”
那宫女气坏了,她照例来领这个月的月例,可这领事一听她是长春宫的,推推拖拖的,还说要用冬天里的碳火来抵月例银钱,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哟,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奴才们都是奉命办事,甭管哪个宫的那账上这么写着,奴才就怎么发,这去年的炭火放着浪费,上边说抵着月银用怎么了?”
宫女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那有这样的?先前那魏修仪宫里人来领月例,这人可是拿的水头极好的玉簪抵的,那一个都能抵上这一整个月月例。
“没见过这么作践人的。”宫女眼眶一红,都要哭了。
她家主子本就不是很得宠,这次偏生旁边的秦婕妤出了事,给她家主子拖了后腿,叫他们的日子更难过了。
那太监道:“又不是说不给,都是那长春宫的,人家婕妤娘娘可比美人高了一位,还怀着孕呢,但就是她宫里头人在这,我也照样这么说,拿了东西赶紧走,别在这妨害咱们办公。”
苏塘笑了笑,推开门进去了。
她在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了,浅淡道:“长春宫秦婕妤的,来领月例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宫女自然是知道苏塘的,此刻看见了她都恨得牙痒痒。
苏塘看了一眼,是韩美人身边的雀儿,她心下思量起来,半响后乖软的对那太监道:“麻烦公公了。”
领事公公一听是秦婕妤那处的,犹豫了一下,虽然说秦婕妤眼下处境不是很好,但好歹肚子里头怀着龙嗣呢,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于是公事公办的应了一声,去取月例去了。
这可把雀儿气坏了,秦婕妤出了事日子照样过,她们家主子什么事都没做反而要受这种委屈。
苏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那说是要用来充当银钱的木炭,对雀儿道:“平日里婕妤娘娘得宠时,还能分你们一杯羹,这次顾及不到了,便这般狼狈啊。”
说罢叹了口气,撩起眼皮细细打量起雀儿的窘态来。
这副嚣张的模样几乎要把雀儿气的要动手打人,她冷笑道:“都那副德行了,还这么不知收敛。”
苏塘笑道:“我家主子起码还受着皇上怜惜呢,不像旁人,冷冷清清的,连领个月例都要的炭火,果真是冷板凳坐的受不住了?”
“你......”
雀儿说不过,憋了半响拿着东西走了,眼眶通红的。
苏塘接过月例银子,转身也离开了内务府,她心情还不错,仗着秦婕妤怀了身孕,她这日子算是还过得去,反正外边那些人骂的是秦婕妤又不是她,她每次听见了还暗地里给人打气呢。
秦婕妤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这时候也到五月里,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时不时下着闷雨,这会功夫又飘起了点银针般的雨水,恰好苏塘带了雨伞。
路过荷花塘的时候远远的听见了说话声,是个稚嫩的女童音。
“快给本公主捡回来,不然不让你走!”
在宫里能用这称呼的,大差不差就是那两位公主了,大公主是萧贵妃所生的,平时温柔娴静,这么嚣张跋扈的,那多半是二公主了。
这位二公主平日里无恶不作,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般,惹了她可就麻烦了。
苏塘准备绕远点,不去触这位公主的眉头,可是走了两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奶声奶气的,特别可怜。
“不是我故意要弄丢你的发簪的,我赔你一个好不好?”大皇子眼睛里带了些雾气,他也有点怕他这个二皇妹。
“那是我母妃送给我的!”二公主气的叉腰:“你随便找一个破烂货给我我就得收着吗?”
旁边的宫人已经在劝了,“公主,大殿下也不是有心的,奴才下去帮您捡吧。”
“你给本公主滚一边去!”二公主吼他,指着大皇子非要他负责。
苏塘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步子往那边去了。
大皇子本是孤立无援,瞧见苏塘的身影走了过来,他眸光一亮,像是寻到了什么寄托一般,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流,迈着小步走过去,然后拽着苏塘的衣角不停的哭。
苏塘蹲下身安抚他,声音柔和的不行,“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把二皇妹的簪子丢进水里了。”他断断续续的哭着道。
苏塘心里真的是十分的无奈,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这么爱哭?
听了好半响终于是明白了,大皇子是刚从尚书房回来的,没走出几步这天便落了雨,大皇子的随从便去讨把雨伞,叫大皇子侯着。
但是没想到在荷花池这里碰着了放风筝的二公主,二公主非缠着他,让大皇子陪着她放风筝,两个小人玩着玩着起了推搡,磕着了石头,那簪子便不小心掉入了荷花池里,二公主觉得是大皇子的错,非要他把那簪子找回来。
“苏塘......苏塘姐姐,怎么办呀?”大皇子眼泪汪汪的望着苏塘,全然把她当成主心骨了。
苏塘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道:“不哭啊殿下,这事不怪你,你也不是有意的对吧?”
大皇子小脑袋轻快的点,苏塘便朝他笑了笑,起身给二公主行了礼。
“你是谁啊?”混世小魔王皱着眉头问,明明是个宫女的装束,怎么刚刚李奕那么亲近她?
“奴婢是秦婕妤娘娘宫里的。”苏塘应了身,不待二公主反应便道:“奴婢帮着大殿下把您的簪子取回来吧,这马上雨要下大了,那簪子落得深了更难找了。”
二公主本还想着刁难一番,但是一听她说雨下大了就不好找了也有点急,便道:“快给本公主拿回来,不然给你打五十板子!”
大皇子怂了吧唧的朝她喊:“不准你打她板子!”
他躲在苏塘身后,显然是特别怕,但是还是要护着人,弄得苏塘有些忍俊不禁。
她应了声,问了问那簪子丢在哪了,旁边的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荷叶,道:“不必劳烦姑娘了,我下水去拿一下便好。”
“不必。”
苏塘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伞,走的近些后便倾着身子,用伞面托着那簪子,她额间沁出了些汗,但还好手上的功夫不差,那簪子便落入伞上。
天光一片白茫茫的亮,她鹅蛋般的小脸干净白皙,池塘上绿色的荷叶承的她如花一般,窈窕的身段随着舒张开的姿态娇美轻盈,腰看似盈盈一握,却韧劲极强。
这模样落入刚到的男人眼里,惹得他眯了眯眼。
第十四章
苏塘还在自顾自的捡那簪子,雨点泅湿了她细软的发丝,贴着两鬓,愈发显得那张清丽脱俗的小脸如瓷瓶般精美洁白。
她不慌不忙的慢慢握着伞柄,轻而稳的把伞拖了回来,再取下那发簪,是个漂亮的紫玉镂金簪,苏塘细瞧了片刻,不免有些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