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桓的心却不由自主沉了沉。
傅云柏不也要成她的兄长了吗?所以,她以后也要如此对傅云柏?
想到那幅画面,他的目光暗了暗。
不行,他不能让师容凛收傅云柏做义子!傅云柏对师施的心思可没有他这么纯洁,那小子……
上一世,长安大乱,谭氏去世,傅云柏独自一人去了岭南。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师家军,大放光芒,最后甚至成了师桓手底下有名的大将!
他敢杀敢拼,有勇有谋,乃是天生的将才。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不是他的这一点,而是他的深情,是出了名的痴情种子。
打仗期间,不成婚可以用战事来推脱。
但功成名就后,他却依然孤身一人,坚持不娶妻,甚至连妾室通房也无。
所有人都知道,傅将军是个痴情人,这一生只钟情长乐县主一人。即便县主已死去多年,他依然情深不改。
直到师桓重生回来前,傅云柏依旧独自一人。
上一世,师桓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所以并未去特别了解。但依稀听说过,傅云柏之所以心悦师施,是因为曾被师施无意中救过。
从此便念念不忘。
可惜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后来又因为种种事,两人甚至连交集也无。
但即便如此,在师施死后,傅云柏也一直守着,从未变过心。甚至,有人说,傅云柏之所以加入师家军,便是因为长乐县主。
在世人眼中,长乐县主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草包。
可在傅云柏的心中……
师桓忽地想起了他们攻破长安的那一夜。
大胜归来,当犒赏三军。师桓直接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傅云柏身为一方主将,自然也参加了,便坐在他的左下首。
许是喝多了酒,傅云柏眼中有些迷离,眸中似有泪光闪过,脸上却全是笑。
“仁瓒这是怎么了?”仁瓒乃是傅云柏的字。那时,看到得力的下属这番情态,师桓身为主公,自然免不得询问一二。
“末将是在高兴,终于又回到长安城了。”傅云柏又喝了一杯酒,脸色泛红,“主公,末将有一个请求,还请主公应允。”
“仁瓒但说无妨。”
傅云柏站起身来,沉声道:“请主公允末将一天假。”
“此等小事,有何不可?”师桓摆手道,“只不知仁瓒请假所为何事?”
如今大胜,眼见着他便要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他的那些下属们俱都心思浮动,一个个争先恐后想要在他面前争宠。
傅云柏却还要请假,师桓难得有些好奇。
傅云柏沉默片刻,面上挂了一丝笑,回道:“末将想去看看她,陪陪她。”
他忽然便明白了傅云柏口中的“她”是谁。
是长乐县主,是名义上的妹妹,师施。
可师施已经死了,尸体都沉入了河底,怕是早就腐化成白骨了。这个世上,谁不是为了利益而活?
真的有人能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吗?
师桓不信。
也不知怎得,师桓跟着傅云柏去了埋葬了师施的那条河。他们并肩站在桥上,遥望着层层水波。
“世人皆说,长乐县主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你为何会心悦她?”许是战事结束了,一下子没了奋斗目标,师桓难得有了些闲情逸致,竟问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傅云柏许是也压了许久,便细细回了他。师桓这才知道,原来在很多年前,傅云柏便与师施有了渊源。
金尊玉贵的长乐县主不过是随手施恩,过后便忘了。可对于地位尴尬的傅云柏来说,却是救了他的命。
足以让曾经那个惶然失措的小少年记上一辈子,再也不能忘。
“他们觉得她笨,可我,”夜风拂过,撩起男人的额前乱发,露出了一张早被晒在小麦色,棱角越发鲜明深刻的脸,“觉得她很可爱啊。”
是这个世上无与伦比的可爱和善良。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我曾经太过无能和懦弱。若是再来一次,我想勇敢一点,守在她身边,再也不要错过她了。”
他的神情似悲似喜,凝望着河水的眼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让人看不透彻。语气很轻很轻,差一点似要被吹散在夜风中。
“想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再也不要孤身一人葬身河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是个慢热的人,但慢热不代表无情。我想写的就是,一个心防很厚的人,真的把一个人装进心中后,那一刻的感动。他其实也很好哄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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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疼爱
师桓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他觉得傅云柏愚蠢,但那一刻,却不知为甚, 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师施见他许久不说话,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忽地凑到他面前嘿了一声。师桓这才把思绪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抽了出来, 伸手握住了那只作怪的小手,“胡闹。”
掌心的手暖呼呼的, 那点暖意似乎从手慢慢传到了他的心里。
……竟生了些不舍。
“谁让哥哥不理我,我看你想得那么入神,忍不住提醒你一下吗?”师施眨眨眼, 好奇的问道, “哥哥, 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师桓顿了一下,忽而开口,“若是你有了其他的兄长,那你……”
“我怎么?”师桓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师施等了片刻,见他不继续说,便问道。
“算了。”师桓放开掌心的手, 站了起来道, “时辰不早了, 你身子还未好,回去休息吧。”
师施确实也有点累了。
只是今日是特殊的日子,所以她才强撑着身体坚持了这么久。如今目的达到了,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师施点点头, 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可嘴上应了,身子却没动。
“还有事?”师桓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师施还坐在石凳上,眼巴巴的瞅着他。
“……怎么了?”
她的眼睛实在又大又亮。
便是在夜晚,也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师桓的心像是被轻轻揉了一下,霎时酸酸软软的。
“这样看着我作甚?”他声音忽地有些发涩。
师施睁大眼睛看着他,朝他伸出双手,可怜巴巴的道:“哥哥,我没力气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师桓喉咙越发发干。
他皱着眉,本想斥她几句——怎能如此娇气?
可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背对着她半蹲了下来,沉声道:“上来吧。”
“哥哥最好了!”师施立刻欢呼了一声,双手一扑,便扑在了男人的背上。软乎乎的小脸蛋还在那结实又温暖的背上蹭了蹭,雀跃的道:“哥哥,我上来了,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那些轻斥突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师桓淡淡嗯了一声,提醒了一句抓好,便站了起来,背着师施朝前院走去。
“嗯!”
女孩欢喜的应了一声,两只软软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呼出的热气的尽数洒在他裸露的脖颈之上。
脖子是那么脆弱的地方。
师桓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扔下背上的人,反而伸出手揽住了少女。
走了没几步,背上便传来了轻轻地鼾声。
她竟是睡着了。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个人是孤独的,可两个人却多了陪伴。
回前院的距离不算远,有那么一瞬间,师桓心中竟希望这段距离长一点、再长一点。
背上的人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喜鹊正守在师施的闺房门前打着瞌睡,见到师桓背着师施走来,正要说话,师桓却扫了她一眼道:“她睡着了,闭嘴。”
他声音很轻,可喜鹊却被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儿的直点头。
师桓直接背着师施进了屋,把人放在了床榻上。他的动作出乎自己意料的温柔,她是他的妹妹,他是该对她好一点。
师桓这般告诉自己,动作更加小心了些。
因此,虽被换了位置,但师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睡得香喷喷的。
喜鹊蹲下身便要去为师施脱鞋,不知为甚,见到这一幕,师桓眉心微蹙,出手拦住了她。
“大郎君?”喜鹊仰着头疑惑看他,无声地叫了一声。
“你下去吧,这里我来。”
喜鹊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郡主的贴身婢女,晚上本来就是要守在郡主身边的。师桓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伸手指了指门口,让她出去。
好吧。
喜鹊有点怕他,不敢反驳,只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嘴上不敢说,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大郎君这管得也太宽了吧,竟然还来抢她的工作!
“把门关上。”
正想着,师桓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喜鹊吓了一跳,忙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飞快地跑出去,小心翼翼的把门给关上了。
待到屋里只剩师桓与师施两人,他才慢慢蹲了下来,执起女孩的一只脚褪下鞋袜。
师施的脚生得极好。
白皙如玉,脚趾圆润,不大不小,竟显得有些玉雪可爱。师桓一只手便能握住那只脚,指尖的嫩滑让他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
竟有些舍不得放开。
似是也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奇怪,他面色微微僵了僵,压制着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欲、望,忙松了手。
虽说他已经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病,顺其自然的去治病,可……脚,委实太过私密了些。
便是亲生的兄妹也应避嫌才是。
正想着,却见那白玉小脚突然动了动,圆润的脚趾翘了翘,有些调皮又不乏可爱。
师桓忙移开视线,把师施的身体摆正,再飞快地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那恼人的脚终于被遮住了。
师桓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张睡得微微泛红的脸。
……这丫头,确实长得有几分可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淡了淡,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张嘟嘟的脸蛋,淡声道:“其实丑一点更好。”
如此,那些人便不会惦记她了。
他没在屋里逗留很久,又看了师施一眼,便吹熄了灯火,出了屋子。方出了院子,却发现府里灯火通明,竟有些闹哄哄的。
“出什么事了,府中为何如此喧哗?”他蹙眉问道。
恰好师耘从旁边匆匆经过,闻言,忙回道:“大郎君,承恩伯府出事了。国公爷正要带人去承恩伯府把傅郎君带回来。”
“傅云柏,他怎么了?”
师耘叹道:“方才有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来,来求国公爷去救人呢。说是承恩伯要杀了傅郎君!”
说到这儿,师耘脸上明显带着怒意,“虎毒还不食子,承恩伯竟真要杀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明知道傅郎君乃是郡主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国公府的恩人,他竟然还敢如此做,明显是不把我们国公府放在眼中!”
“父亲呢?”
闻言,师桓脸色微变,问道。
师耘回道:“国公爷带着兵士们刚朝伯府去了……”
话未说完,师桓脚步一转,径直朝国公府大门走去。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头对师耘道:“让府里的人都小声一点,别扰了郡主休息。”
师耘微微一愣,点了头,随即忙问道:“大郎君,您这是?”
“我去承恩伯府看看。”
说罢,大步走了。
承恩伯确实生了杀心。
但他自个儿还觉得委屈得很,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傅云柏这个流着谭家血的儿子,但怎么说,傅云柏也是他儿子。他还不至于狠心到真要杀了儿子。
只是大皇子的意思已经传了出来,他若是不杀了傅云柏,那他们整个伯府就都完了!
无奈,他只好咬牙舍了这个儿子。
承恩伯带着人到了正院踹开房门时,谭氏脸色立刻白了,她没想到承恩伯竟来得这么快。
立春才走了堪堪一刻钟,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她强忍着害怕,面色冷静地问道:“这么晚了,伯爷这是作甚?柏儿还昏睡着,您带着这么多人来,怕是不合适吧。”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只能努力拖延时间了,只希望……只希望卫国公愿意救他们,他们能等到救星。
承恩伯不欲与她多话,直接对身后的护卫们道:“来人,去把傅云柏抬出来!”
“是,伯爷!”
“伯爷这是想干什么?!”谭氏立刻挡在床边,张开双臂拦住了那些护卫,厉声喝道,“柏儿可是伯府唯一的嫡子,出了差池,你们担当的起吗?!”
“谭氏,给本伯滚开!”
“不,妾身不走。”谭氏红着眼,泪水漱漱而落。她本就生得好看,眉目间自有一股弱质风流、楚楚之态,如今虽年龄渐长,但不损其美貌,反而更多了些妩媚风情,“伯爷,您告诉妾身,您到底想对柏儿做什么?柏儿才受了伤,他还病着啊,伯爷,他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就一点儿也不心疼他吗?!”
谭氏心知,承恩伯是一个多么冷血的人,她并不指望唤醒他的良知。对一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人谈感情,那是最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