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厚的茶香裹着淡淡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少女舔了舔唇边的湿润水迹,红嫩的舌尖从嫣红的唇瓣缓缓滑过,明明只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举动,却引的旁观者口干舌燥,喉咙不自觉的发紧。
钴兰强迫自己迅速从少女湿润润的红唇上移开自己的目光,并且暗含警告的瞪了一眼维斯特。
斯文优雅的年轻管家回以从容不迫的谦和笑容,似乎并未将钴兰的警告放在眼里。
和坐在椅子上悠闲自然的伊妮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名双膝跪在她面前,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妇人,她正用手掌不停的扇自己的脸,双颊都已经有些红肿,嘴巴也有些歪了。
“夫、夫人……求求您饶过我吧,真的不是我传出去的……”中年妇人哆哆嗦嗦的颤声求饶道。
对于她的哀求,伊妮德却连眼皮子都未掀动一下,只是淡淡的道:“我让你停下来了吗?”
中年妇人神情一滞,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和怨恨,她咬牙道:“夫人,好歹我也是亚伯少爷的奶妈,您这样对我私刑,是否有些过分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身为公爵府女主人的我,连处置一个以下犯上四处散播主人谣言的家仆的权利都没有吗?”伊妮德单手托着脸,唇边带着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是您并没有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您这是在诬陷!”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理,中年妇人挺起腰杆,咄咄逼人的质问道:“若是让亚伯少爷知道了夫人您对我做的事,您难道就不怕得罪亚伯少爷吗?”
伊妮德闻言,纤秀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中年妇人见此以为吓到了少女,表情便越发趾高气扬起来,“再说夫人您的母亲未婚先孕的丑事谁不知道呢,我明白您急于想要掩盖不堪的过去,但您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公爵府的夫人,这件事迟早也会被其他人知晓的,我只不过是提前……啊!好烫!”
中年妇人陡然捂住被茶杯砸到的额头粗哑的惨叫了起来。
同时客厅的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用力的踹开。
“玛丽!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匆匆赶来的红发少年见到自己的乳母跪在地上捂住额头的狼狈模样以及地板上碎裂的陶瓷茶杯残片。顿时用那双满含怒意的灰蓝色眼瞳阴沉的扫视了周围一圈,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是谁动的手?给本少爷滚出来!”
“是我砸的。”
一道温柔甜美的少女声线倏然响起。
红发少年一愣,随后恶狠狠的瞪向少女,“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有完没完!有本事就冲我来,你凭什么对我的乳母下手?”
“凭我是这座公爵府的女主人。”伊妮德懒懒的抬眸,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快气炸成狮子头的红发少年,一边眉梢微微一挑,“你不如先问问你的乳母犯了什么错再来责问我?”
“别找借口了,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佩玛性格和善好欺负才趁我不在的时候特意针对她给我下马威,别以为你嫁给了那个男人后就能掌控这座府邸的所有人,等我将来继承公爵府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红发少年恨恨的盯着少女,阴森森的威胁道。
伊妮德颇为讶异的眨了下眼睛。
看来这个嚣张的熊孩子被周围人追捧洗脑的不轻啊,他到底哪来儿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继承公爵府?
“亚伯少爷,我想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伊妮德拎起裙摆缓缓起身,慢慢走向这位目中无人的二少爷。
“首先,公爵大人目前并没有宣布继任者是谁,离他退位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吧,而且在你之上还有大少爷赫尔曼,无论从出身品性还是长子顺位上,明显都是他更适合成为公爵府的继承人。”
少女一边温声细语的说着,用手中的羽毛扇掩住自己的唇,温绿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明显愣住的亚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玩味:“我很好奇是谁告诉你,普里斯特莱下一任的继任者会是你的消息的。”
在红发少年羞怒交加的眼神中,伊妮德又慢悠悠的补充道:“公爵大人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已经进入军队苦心磨砺自己,率领军队保卫英格列的子民,积累下无数战功政绩,受人尊敬仰慕。”
“而你又在做什么呢?”
“欺压府内的仆从,仗着自己是公爵府的二少爷在外横行霸道,大肆挥霍公爵府的金钱,荒废学业整日逃课,在其他地方欠下无数债务,任由他们追讨到公爵府要钱,还和外面的混混地痞混在一起不务正业。”
在伊妮德看完了关于这位二少爷的光荣事迹后,不由得咂舌不已。
要是真的把公爵府交给这样一个二/世/祖继承,她觉得普里斯特莱公爵府迟早都会被他败光的。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位二少爷会长歪成这副模样,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与家族骑士私奔意外死在了外面,法诺安又长期都在边关驻守,根本就什么时间亲自管/教他,而老公爵也重病缠身无暇顾及,唯一的对手赫尔曼又因早产身体病弱构不成威胁,这样齐全的条件下,亚伯的母族那边就难免的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据闻在亚伯十岁之前,其实还算是个开朗上进又乖巧的好孩子,直到幼时照顾亚伯的奶妈被他的外祖父送入公爵府后,二少爷便就此越长越歪,性格行事也越发叛逆张狂了起来。
偏偏亚伯还以为整个公爵府只有这个奶妈才是真心对他的,所以他对其他人就没有个好脸色,认为这些人只是想攀附他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容易被人引导走向错误的道路,加上这个奶妈又是自己信任的外祖父送来的,亚伯根本就不会怀疑这个奶妈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只是令伊妮德有些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老公爵会容许这个居心叵测的奶妈留在二少爷亚伯的身边,如果真的把他当成继任者培养,首先就该清除掉他身边的一切威胁吧。
看来普里斯特莱公爵府的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伊妮德也想借这次机会,估量下这位二少爷在公爵府内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收回脑中涣散的思绪,伊妮德抬起碧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红发少年。
“亚伯少爷,无论你的野心有多大,但现在这座公爵府是由我做主,若你真的想要当公爵,不如先去找找你的父亲求求他给你如何?”
少女微扬的唇角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嘲笑。
亚伯的身体骤然僵住,他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伊妮德含笑的脸庞,灰蓝色的眼瞳里浮现出了阴郁汹涌的怒火。
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钴兰下意识的上前了两步,目光紧张的看着红发少年的举动,似乎亚伯只要有所动作,他就会立刻出手保护少女。
但是红发少年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般当场暴走,而是冷冷的看了伊妮德一眼,随后低下头问自己的乳母,“玛丽,你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责罚?”
中年妇人呆了呆,随后眼珠一转,可怜兮兮的抹泪哭诉道:“亚伯少爷,夫人诬陷我暗地里散播她母亲和关于她的谣言丑闻,我真的是冤枉啊,我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去做这种事呢,少爷您一定要相信我!”
亚伯随后抬头,用那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瞳直视着伊妮德,冷声威胁道:“女人,你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将你做的这些恶事抖露出去,让其他人也知晓你的真面目。”
少女眨了眨眼睛,微微咬住了下唇。
看来这个二少爷,好像也不完全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冲动易怒。
似乎被她咬唇的动作迷惑了下,亚伯忽然狠狠的瞪了眼她又立马挪开了视线。
伊妮德也懒得继续耗下去了,便朝着身旁的维斯特示意了下,年轻的管家立马拍了拍手,几名面色惶恐苍白的女仆慢慢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几名女仆,玛丽的脸色顿时变了,立刻慌慌张张的对红发少年解释道:“亚伯少爷,我不认识这几个人,肯定是夫人找她们过来合伙欺骗您的!”
“玛丽,这几位女仆可都是你直属管辖的,你们天天都见着面,现在你却不认识她们了吗?”少女轻柔的问道。
玛丽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了起来,她求助的看向了红发少年,期望他能够出声救救她。
这下无论红发少年再蠢,也大致能够猜出真相了。
“嗯,让我想想,依照普里斯特莱家族的规定,欺骗诽谤主人的惩罚是什么来着?”伊妮德苦恼的皱起了秀眉。
“夫人,按照公爵府的规定,犯下了欺骗诽谤罪的家仆,是可以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最后处以火刑。”维斯特语气温和的回答道。
家仆和雇佣的仆人是不一样的,家仆相当于签了终身卖身契的奴隶,可以任由主人处置,而雇佣的仆人还是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利,若是被主人苛待,还可以去检/举主人获得相应的赔偿。
换而言之,家仆就是比雇佣仆人还要低等的存在。
红发少年沉默了片刻,艰难的哑声道:“……母亲,这次的事情,我替玛丽向您致歉,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能否请您饶过她这一次?”
玛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不甘的大声道:“亚伯少爷,你为什么要对这个女人道歉?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她的母亲明明是和其他男人偷情才有的她,她本来就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
不知道是那个词激怒了红发少年,亚伯忽然伸手狠狠的掐住了玛丽的脖子。
“你说谁是野/种?”
少年目光冰冷的盯着玛丽,一字一句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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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玛丽的事件过去后,伊妮德就明显感觉出来公爵府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女仆们不会再当着她的面嬉笑交谈,负责指导她贵族礼仪的艾普丽夫人也收敛起了眼中的倨傲和审视,侍从男仆们也不敢再瞧瞧的打量偷看她。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由于伊妮德推翻了自己刚进公爵府的柔弱温顺形象,展现出身为公爵府女主人的权利和威严来。
当然之所以这么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掌管这座府邸所有下仆的年轻管家维斯特的态度。
伊妮德是真的捉摸不透这位深藏不露的管家的心思和底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会为她的美色/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男人,而且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十分坦然平静,没有半分垂涎/亵/渎的下/流意味,可是这个男人却在她一进府时就表现出了服从忠诚的态度,就好像她真的是他诚心侍奉的主人一样。
除了他偶尔太过强烈的存在感和让伊妮德略感不适的控制欲外,作为一个公爵府的管家,维斯特的能力和性格可以说完美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若不是他率先带头表明了对她的顺从和亲近,伊妮德要想在公爵府彻底站稳脚跟怕是还要多花费一番功夫。
难道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人示的意?
少女记得,法诺安公爵在离开前曾对她说过,和维斯特叮嘱过。
这样一来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只不过伊妮德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名管家,况且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阻碍,若是他真的是奉了法诺安公爵的命令来监视她的,伊妮德也不介意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芬恩由于是男眷也不能经常出入公爵府,整个公爵府内除了单纯的丽莲外,她没有任何可以信得过的人,这对于她以后的计划影响极大,现在她必须尽快安插自己的人手潜入公爵府内,这个举动肯定逃不开那位心思缜密的管家的监视,所以少女才对维斯特产生了杀意。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伊妮德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一个公爵府的管家突然没了,也会引起不小的纷乱。
在公爵府呆了十多天后,伊妮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让下仆顺便好一辆没有公爵府族徽标志的马车,她打算到帝都的大街上去逛逛。
有实力强大的家族骑士钴兰一同随行,便不需要显眼的护卫和随从跟在一起了,也能减少目标过于瞩目而引来意图不轨者的觊觎和注意。
为了低调出行,她还戴了一顶纱檐帽,帽子的边缘垂下一层朦胧的薄纱,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人脸,这是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引人注意的贵族少女们最常用的一种帽子。
钴兰也配合的换了一身用粗陋的亚麻布料制成的朴素车夫装,只是那张俊美严肃的脸庞和高大挺拔的体格还是相当惹眼的。
伊妮德瞅了瞅他的脸,直把这个纯情古板的骑士看的耳尖微红,钴蓝色的眼眸不自在的左右躲闪时,她才把从芬恩那里顺来的一顶边缘洗得发白的贝雷帽戴在了他的头顶。
接着她就没再理会呆住的钴兰,和丽莲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子很快咕噜咕噜的滚动起来。
不得不说帝都还是十分繁荣富裕的,大街上都看不到什么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流浪者,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道两旁开着不少珠宝首饰和服装店,商贩大声吆喝着推销自己的商品,路过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安宁放松的神态。
可是这座繁华帝都的城门,曾在二十多年前险些被亚克图帝国的铁骑踏平,敌军兵临城下,围住了整个帝都,若是洛克菲勒公爵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只怕懦弱的老皇帝已经被吓得差点就打开城门向敌人投降了。
获救的人们为了感谢洛克菲勒公爵,在帝都最大的广场中央打造了一尊公爵的雕像受人瞻仰,只是这座雕像在洛克菲勒公爵被革除爵位时,被忘恩负义的老皇帝让人打碎当成废石填埋进了泥坑里。
人们最擅长的就是遗忘,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可以忘却这座城市所经历过的战火和磨难,忘记了曾经拯救这座城的英雄,只怕如今提起洛克菲勒公爵,不少年轻人都会感到疑惑吧。
“哇,小姐你看,那个钟塔好高啊,还有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欸……”
丽莲雀跃的惊呼声唤回了伊妮德的意识,她顺着丽莲的视线看了看外面,轻笑着道:“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想吃什么就去买吧,不过记得不要跑远了,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我可不负责的哦。”
“小姐你好坏,我又不是笨蛋。”
丽莲不满的鼓了鼓脸,眼睛却依旧闪闪发亮,“那我先下去买点东西,等会带回来给您尝尝!”
见她这般高兴,伊妮德含笑点了点头,便让钴兰放缓了速度,靠在路边的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