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宣又犯病了?那她得给泷宣弄碗汤补补。
于是她找了把菜刀,又牵了几条狗,一路奔向了膳房。
膳房外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鸡窝,里面有几只母鸡正在孵蛋,她二话没说,指挥那几只狗跳进了窝里,将母鸡们惊得四处扑腾。
“蹲好,都给我蹲好,不准动!”她提着菜刀,气质宛若土匪,“谁要是敢动,就拔光谁的毛。”
在她的一顿恐吓之下,母鸡们缩在墙角,纷纷拿屁股对着她。
“哎,这就对了。”她心满意足的将菜刀收起,“来,让我来摸摸,看看谁最肥……”
这一通闹得鸡飞狗跳,对面干活的厨子们听了,以为有人偷鸡,遂提着擀面棍烧火叉奔了过来。一见到她,脸立即垮了。
“公主,您又来了啊?”他们满脸苦相,“您行行好吧,膳房已经没啥可让您偷的了。”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偷肉吃的。”她悠哉的说道,“我是为了给泷宣补身子。”
“……快,快去通知慕先生,就说公主又在这儿捣乱了。”厨子们悄悄吩咐门前的侍卫,“叫慕先生赶紧过来,否则公主肯定把这儿拆了……”
“嘟囔什么呢?”珑曦不悦的问道,“赶紧,把最肥的这只鸡宰了,炖了汤,给九皇子送过去。”
“公主,这可不行,九皇子那边的药膳是另有份例,可不能串了。”他们一口拒绝,“这些鸡,都是今晚要拿来招待几位大臣的,不能随便动用。”
“招待哪个大臣?”
“当然是崔太傅了。过几日啊,这崔太傅就要前往边关去镇守,今晚皇上特意摆了酒,要给崔太傅和几位将军送行呢。”
珑曦听了这话,头顶一个惊雷。
崔太傅他要去边关,为何没人通知她这件事?
“公主竟然不知道?崔太傅马上就要被派去西北之地了,为的是协助当地的将军戍守边关,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喽。”
“别逗了,崔太傅他一个文官,怎么还派他去打仗了?”
“公主,您可太小瞧崔太傅了,连我这个掌勺的都知道——他虽然是文官,但他熟读兵书,也知道怎么调兵遣将。”
珑曦惊诧万分,若是崔太傅不在了,以后谁给她讲书?
“崔太傅他人呢?”
“公主,您别急,您把这菜刀放下。”他们小心翼翼的夺过了珑曦手上的刀,“方才我们去前殿送点心,跟崔太傅打了个照面,他似乎是朝碎雪苑去了,大概是去找慕先生的。”
珑曦丢下鸡,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当她来到碎雪苑,正要伸手去推门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实在沁人心腑,甚至是惊心动魄,让珑曦整个人都僵住了,脚下一步都迈不动。
它不同于任何花香,也不类似任何香料。珑曦在头脑不停搜寻着,却没有一种香气能与它相比较,她甚至无法用已知的文字来形容这香气的美妙之处。
究竟是什么?她活了十六年,从没闻过这样令她心驰神往的气味。
她在这儿慢慢嗅着,却碰触不到它分毫,也无法找到香气的源头。直到最后,崔太傅突然从对面的竹桥上走过,那股香气就如同瓢泼大雨般,一下倾倒在了珑曦脸上。
原来是从崔太傅身上散出来的。
崔太傅从碎雪苑出来,似乎正打算往四方殿的方向去,他穿着一身颇为正式的冠服,旁边还跟着一位个头略矮的男子,二人一路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珑曦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随他们走过了长桥,穿过了花圃,直到最后,他们停在了四方殿外,与一群大臣相互作揖问候。
珑曦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崔太傅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发现珑曦几乎要贴到他脸上。
“臣见过公主。”崔璟连忙朝她施了礼,“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
见珑曦呆呆的站在那儿没吭声,崔璟便将身旁的男子拉了过去,“公主,这是臣的胞弟,大名唤作崔瑜之。”
说着,他一招手,“瑜之,还不见过公主?”
“草民拜见公主。”崔瑜之恭恭敬敬的朝珑曦施礼,他的模样跟崔太傅实在很像,只是人瘦瘦小小的,很怕生,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
“久……久闻公主才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
珑曦回过神来,“什么,你觉得我漂亮吗?”
“那……那是自然。”见珑曦主动向自己问话,崔瑜之显得十分惶恐,“民间的女子们都对公主的容貌艳羡不已,她们每日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也想像公主一样,成为方圆百里最漂亮的女子……”
“想变漂亮还不简单?把身边比你漂亮的人都锤死,那你不就是最漂亮的了?”
“公主,别开玩笑。”崔太傅无奈,遂对崔瑜之说道:“你且先离开,我有话要对公主讲。”
崔瑜之做了个揖离开了,珑曦径自上前拉住崔璟的衣袖,毫不掩饰的嗅着那阵香气。
“太傅,这香气——这股香气是什么?”她颇为,“我从来没闻过这种气味。”
崔璟有些愕然,随即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臣即将被调往边关去,从今以后就不能教公主念书了,所以,公主也不必叫我太傅。”
“那这香气——”
“公主见笑了,平日里微臣都是故意将这香气隐匿起来的,公主是第一个闻见这香气的人。”
“你身上带着香囊吗?”
“那倒不是。公主有所不知,臣幼时体弱多病,所以修习了一种法术,那法术需在月圆之夜采集一种叫做龙莹草的植物,然后用法术吸取这草的魂魄,以修补自身的损伤。”
“法术修习的久了,那龙莹草的香气也就浸到身体里,便会不由自主的向外散发。”
她不懂,“龙莹草是什么?”
“是生长在苍鸾峰山谷中的一种香草,据说上古的龙神极其喜爱它的气味,所以常常取食。”
珑曦继续凑近他,想要更清楚的闻到那些气味,但崔璟讪讪的后退了几步,似乎很难为情。
珑曦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她只以为崔太傅是个读书人,充其量会些剑术也就罢了,不成想他竟然对法术也有所涉猎。
“你会法术,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臣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臣的法术只是用来修身养性,不堪大用。”
“那,不如你留下来教我法术吧。”她满心希冀,“你可以继续教我读书,同时指点我法术,如何?”
“公主太看得起我了。”崔璟只以为她是玩笑,“据我所知,慕离的法术远在我之上,他都成不了公主的老师,我怎有资格教导公主?”
“你会法术,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珑曦当然知道,她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崔璟待在自己身边。一想到崔璟要离开,她的心口就翻江倒海似的抽痛。
“你就不能不走么?”
珑曦拉着他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急躁,“我不想让你去边关,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似乎吓到了他,他立即惶恐起来。
“公主,这大庭广众之下,断不可与我如此亲近。”崔璟连忙后退几步,忙不迭的跟她告别,“公主,恕臣无礼,臣要到四方殿与皇上议事了,就此别过。”
崔太傅离开了,也将那香气一并带走了。
珑曦失望的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瞬间远去的气味,觉得又难过又沮丧,遂哭了起来。
她实在伤心,不仅因为崔太傅要走了,还因为她没法留住这阵香气。仅仅一盏茶的时间,那香气就将她搅得失魂落魄。
此时,慕离恰好陪同一群大臣路过,见珑曦躲在那儿哭,便辞别了众人,径自走上前来。
“这节日下的,哭个什么?”他诧异,“皇上若是看见您这幅样子,又该心烦了。”
“崔太傅马上就要走了。”珑曦哭的梨花带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离半晌没说话。好半天后,珑曦抬起头来,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带着森森冷冽。
“他走了,就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她不理解这眼神的含义,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崔璟已经从四方殿走出来了。
她立即起身想要迎上去,却被慕离拉住了胳膊。
“放开!”她急不可耐的挣扎着,“他要走了!”
慕离没回答,却也没放开她。珑曦眼见着崔璟消失在了远处,像是风一样没了踪影。
她气急败坏的甩开慕离的手,却听见慕离悠悠开口:“原来,公主真的是喜欢崔太傅啊。”
“是又如何?”
“公主,你实在是死性不改。”他语气不屑又轻蔑,似乎是在有意嘲笑珑曦,“小时候公主就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不知悔改?”
珑曦诧异,“你这是在跟我顶嘴吗?”
他挑挑眉,“是又如何?”
这还了得,反了他了。珑曦挥起鞭子想要给他一下,但他手一伸,便将那长鞭抓在了手里。
“公主,一个姑娘家,别总是玩这个,多危险啊。”慕离叹了口气,又向前一拽,硬生生的将长鞭夺了过去,还将她扯的一个踉跄。
崔太傅没了,兵器也没了,珑曦觉得窝火。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拦着我?”她有些委屈,“好端端的,我哪儿又得罪你了?我就是想去跟崔太傅道个别……”
“可我不想。”他说的十分坦然,“我不想让公主跟崔太傅见面,也不想公主跟他在一起。”
“……你算老几?”
“说了公主也不明白,我何必费这个口舌呢?”他语气冷了下来,“皇上今晚要随大臣们到皇城外出巡,临行前他特意嘱咐了,要公主待在青宫里抄书。”
珑曦不服气,今个儿是乞巧节,她连书都不用读,凭什么还要抄书?
“《戚国史志》,三百遍,公主才抄了不到一遍,就想蒙混过关了?”他突然浅笑盈盈,“公主,您最好听我的话,若是您今晚不乖乖待在青宫里,那我便去向皇上告状。”
慕离总是这样,总用极其宠溺的语气对她说出威胁的话。
珑曦宁愿他直接跟自己打一架,也总好过他对自己笑里藏刀。
第21章 胡说八道
半个时辰后,珑曦怏怏不乐的回到青宫去,往书案前一坐,开始抄书。
入夜之后,宫中的婢女们都聚集在了庭院里,开始对着月色嬉闹。
她们捻了五彩的丝线和银针,仰头默拜牵牛织女星。每年都是如此,她们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或是输巧,或是斗巧,或是对月穿针,热热闹闹的直到大半夜。
婢女这边在戏耍,戚皇那边则在夜宴,所有人都在忙活着乞巧节的事宜,除了珑曦这个倒霉蛋。
她坐在那儿,听得外面婢女们莺歌燕语,欢笑连连,又嫉妒又生气。
她已经抄了十几张纸,每抄一张,就在心里骂慕离一句。但就在此时,几个婢女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弯身跪在珑曦面前,神色怪异。
“怎么了?”珑曦见她们言辞闪烁,显然是有事求她。
“公主,我们的活儿已经干完了,宴会那边也没有我们的事了。”她们为难的绞着手指,“所以……”
“所以?”
“今天是乞巧节,我们很想到宫外去逛逛,但是夕颜姐姐说什么也不答应。”
原来是想到外面玩了,这种事婢女们总来找她,难道她就那么好说话?
“行,想去就去吧。”珑曦搁下笔,愁眉苦脸,“躲着点侍卫,别被他们抓了,否则连累我也得倒霉。”
婢女们听了她的话,忙不迭的磕头谢恩,欢天喜地的要离开。这时珑曦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们。
“崔太傅他人呢,他还在宴会上吗?”
“崔太傅到宫外去了。皇上带着崔太傅和几个将军出宫巡视,可能夜宿在城北的避暑庄园,明日一大早才能回来。”
崔太傅到宫外去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可以出去找他。
今晚她一定要见崔太傅不可,谁也别想拦着她。
“过来。”她揪过一个婢女,“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出宫的?”
“钻狗洞。”
“那就带我一起钻吧。”
“那可不行。”她们立即拒绝,“皇上临行前特意嘱咐了,要公主待在青宫抄书,公主怎么能擅自到宫外去?”
“不让我去,我就告发你们。”珑曦威胁道,“我会亲自把那个狗洞堵上,你们这辈子也别再想出宫。”
婢女们没法子,便给珑曦找了一身素服,协助她偷偷溜出了宫。这过程顺利的很,珑曦身子小巧,钻个狗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出了宫城后,她心境一下轻松了许多,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宫,以往戚皇出巡时都会带上她,但那都是匆匆的走马观花,没劲的很。
但这次不一样,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哈,想想就过瘾。
出了宫门就是十里街市,乞巧节的晚上,家家户户的女子梳妆打扮过,都结伴上街游玩,一路上只闻得暗香遍地,嫣然娇笑声不绝于耳。
远看去,整条街市似繁星银河般灯火辉煌,笙箫鼓乐的奏鸣声响彻通衢大道,整整一夜都会如此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