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的果肉金黄,正是刚熟的时候。
可慧贵妃不喜欢吃成熟的蜜瓜,她喜欢吃带一点生的青瓜,涩涩的,脆脆的,大热天吃着正好解暑。
底下这帮子如今愈发惫懒了,好在她有容人之量,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大发雷霆。
王福元道:“已经无碍了,只是这阵子都得静养着。”
“惹事的人处置了吗?”害她担惊受怕一夜,该把那惹祸精千刀万剐。
“殿下叫傅大人彻查此事。”
“查什么?不是意外?”
“太子殿下和傅大人有所怀疑。”
“本宫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偌大的东宫不知道埋了多少皇后的暗桩,可恨皇上现在还信任那贱人,咱们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太子住进东宫不足一年,东宫各处人手大部分都是皇后安排的。
慧贵妃说得直叹气,手中的蜜瓜更觉食之无味,抬手就把一叠切好的蜜瓜挥到地上。
外殿值守的宫人听到声音,悄声进来将一地狼藉拾掇干净,又悄声退出去。
“成奚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能干,家世也好,?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可惜了,庄敬这个没眼力见的。”每回想起庄敬的婚事,慧贵妃就生气。
庄敬虽然不是她生的,可跟她在一块儿的时间比跟李深在一起还多。
她自问拿庄敬当亲女儿看待,可巧把庄敬给宠坏了,在婚事上犯起驴劲儿,错过了傅成奚这么好的姻缘。
王福元知道慧贵妃为庄敬公主的事上火,不敢搭话,陪着笑站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打着扇。
“这丫头还跟燕渟搅和着么?”
王福元道:“梁王最近不在京城。”
慧贵妃冷笑了一声,凤眼一挑,瞥见王福元神色,“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奴婢也不知当讲不……”
“废话。”慧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到底出了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没有出什么事,奴婢只是觉得……”
“王福元,你是嫌本宫对你太好了么?”
“奴婢谢娘娘体恤,唉,”王福元说着,叹了口气,“奴婢是怕看走眼,所以不敢瞎说。”
慧贵妃横了他一眼。
王福元继续道:“奴婢觉着,殿下待幼宁姑娘挺上心的。”
“如何个上心法?”慧贵妃不以为然道,“这回她险些落胎,眼看着我们差点功亏一篑,他能不上心么?李深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上心,要不然,也不会那丫头一进东宫,就给挪到承乾宫去。”
顿了顿,慧贵妃又道:“当初,本宫也觉得他多此一举,这回出了这档子事,本宫真是觉得已经老了,比不过这个儿子。他入主东宫不过一年时间,这东宫的犄角旮旯里藏着多少腌臜玩意儿,也只有承乾宫是彻底干净的。”
“娘娘所言甚是。”王福元顺从道。
慧贵妃眯起凤眸,“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王福元摇了摇头。
“狗奴婢,倒是说清楚啊。”
“奴婢进去的时候,殿下正坐在幼宁姑娘的榻前跟她说话。”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
王福元摇了摇头:“奴婢就是觉得殿下在幼宁姑娘跟前……”
他停下来,斟酌了一下用词:“很随意。”
慧贵妃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慧贵妃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小丫头片子,还挺有手段。”
王福元知道,慧贵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再多言。
慧贵妃眸光晦暗不明,脸上挂着冷笑。
随意。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落在慧贵妃耳中却是重如千钧,
李深是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太子,侍皇帝至孝,对百官礼贤,即便待内侍宫婢,也是温和良善,前朝后宫,无不交口称赞,争相传颂。
立他为储君之时,万国来朝,百官齐贺。
这样一个挑不出错的完美太子,是慧贵妃的儿子。
慧贵妃养育他长大,自然晓得他最初的脾气是什么样的。
随意这个词跟李深已经许久扯不上关系了,即便是在慧贵妃的跟前,他也绝无随意的时候。
至多是在傅成奚跟前,他会放下三五分的掩饰。
那也是因为傅成奚跟他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以及十几年的相互扶持。
但是王福元说,太子在徐幼宁跟前十分随意。
他认识徐幼宁才多久,这便随意上了?
儿子长大了,自然是跟媳妇最亲,这是好事,也是常事,偏偏徐幼宁不是他的媳妇。
慧贵妃一阵头疼。
好歹一国太子,怎么就喜欢这些个毛茸茸娇滴滴的玩意儿?
“王福元。”
“奴婢在。”王福元走上前,往慧贵妃的果盘里加了些冰碴子。
慧贵妃道:“小丫头片子不老实,改明儿,本宫得把她喊过来,亲自训话。”
“但幼宁姑娘现在身子不好,才差点落胎,恐怕受不得……”
王福元本想说受不得惊吓,还好话没出口便收住了。
“受不得什么?”
“奴婢是说她受不得累,”王福元娓娓劝道,“一则娘娘不便出宫,再说,要训话,在承乾宫怕是不妥,最好还是在宫里。奴婢也可能是眼拙看岔,且先使人瞧瞧,若真真的了,隔个十天半月的再把幼宁姑娘传进来说话。”
慧贵妃是个急脾气,自是等不得。
但王福元说的句句在理,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徐幼宁的肚子。
“罢了,”慧贵妃一挑眉,“等她养个十天半月的,总差不离了吧。”
“娘娘明鉴。”
“本宫努力了这么久,才把沈家拉拢过来,可不能因为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破坏了。”
王福元听着这话,又觉得贵妃把自个儿的话想得太重,补了一句:“幼宁姑娘天真烂漫,未必是有什么机心。”
“万岁爷还夸宜妃那小贱人秉性纯良呢,她纯吗?她良么?装装样子罢了。”慧贵妃冷哼一声,说着说着就来了火气,“李深这小子还是随爹,就吃这一套。”
“那,娘娘要不要提点殿下几句?”
“儿大不由娘,本宫要是去说他,指定听不进去。”寥寥数语间,贵妃已然有了决断,“本宫得好生敲打敲打那小丫头。”
……
徐幼宁在承乾宫乖乖躺了半个月,太医终于发话,允许她下地行走。
这半个月,太子每日都要过来看她,只是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拥她在怀、喂她饮水。徐幼宁更加确定,那日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担忧腹中的孩子罢了。
只是徐幼宁没想到,自己刚下地,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慧贵妃今日新得了一对孔雀,喜欢得不得了,叫徐幼宁过去凑个热闹。
徐幼宁不想去宫里凑热闹。
御花园漂亮是漂亮,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在东宫闲逛。
她推说自己身子还有点虚,宫里没多时就派了御医过来,也不知那御医是不是得了慧贵妃的授意,说她孕足四月,脉相沉稳有力,一味静养不利于生产。
太子原本想依着徐幼宁的意思办,但王福元一直在旁帮腔,言说慧贵妃一直记挂幼宁,非要她进宫不可,最终太子松了口,让徐幼宁进宫去热闹热闹。
徐幼宁能依仗的就是太子的同情心,太子一发话,顿时便无法推脱了。
她畏惧慧贵妃,也不想进宫再遇到沈云贞。
沈云贞不讨厌,是徐幼宁自己心虚,她在嫡母手下讨了那么久的生活,深知正房对妾室的忌讳。
她以后不会是太子的妾,可沈云贞不知道。
这么挺着肚子在宫里招摇过市的,徐幼宁都觉得自己有些讨厌。
可她心里明白,慧贵妃就是要她挺着肚子在宫里招摇过市,以便平息对太子不利的纷纷流言。
一大早,素心叫醒徐幼宁,仔细梳妆打扮着。
如今她的肚子又隆起来了一些,之前做的衣裳腰身显得有些紧了。
“姑娘今日先将就些,明日就叫他们送新衣裳过来。”
徐幼宁觉得肚子那里有一点紧了,只是今日要进宫,到底不能如平常那般随意,只能将就些。
因着衣服紧,早膳没吃多少。
待出了屋子,便见太子坐在正殿中。
“殿下。”徐幼宁上前问安。
太子的眸光落在她的腰身上,顿时看出异样:“衣服不合身?”
徐幼宁怕太子怪罪素心,便道:“最近太过贪吃,新衣服送过来还没穿几日就不合身了。”
她的确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太子轻轻弯了唇角,“走吧。”
“殿下也要去御花园看孔雀么?”徐幼宁下意识地问。
太子看她一眼。
徐幼宁被他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才意识到自己问这话僭越了。
太子去不去御花园,轮得到她过问吗?
看着徐幼宁垂眸不自在的模样,太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要去给父皇请安,再去母妃那边。”
徐幼宁的眸光动了动,却不敢再说话了。
她可不喜欢被太子那样瞪着,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太子走出去,可太子却迟迟没有动。
于是忍不住仰起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慌忙收回目光,却是太子问:“怎么不走?”
“我……我在等殿下。”
“你走前头。”
啊?
徐幼宁有些奇怪,但太子发了话,她只能照做。
走路原本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此刻徐幼宁却觉得怎么走都不对劲,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徐幼宁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殿下是殿下,理当走在前头的。”
太子的剑眉微微一挑,几步越过了徐幼宁,走在前头。
徐幼宁这才松了口气。
身后一直被他盯着,当真是如坐针毡。
现在他走在前头,自己在后头,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太子生得很高,八尺足而有余。
徐幼宁身形娇小,站在他的身旁只越过他的肩膀。
他走得不疾不徐,每一个步子似乎都迈得一样。
这人,只是走路的姿态竟然都这么优雅好看。
徐幼宁盯了一下,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
因太子走在前头,阳光照过来,正好把他的影子投射到徐幼宁的脚下。
徐幼宁每走一步,就好似在踩在他的头上一般。
她忽然玩心大起,每走一步,便狠狠往下跺脚。
如此走着,她觉得异常解气。
都怪他,要不是他,她还在莲花巷里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会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每天为保住小命提心吊胆。
她正踩得起劲,脚下的影子忽然不动了。
徐幼宁吃了一惊,一抬头,果然见太子停下来转了身。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太子问。
“没有……没有笑什么,今儿天气好,想着要去御花园看孔雀了,心里高兴。”徐幼宁红着脸扯谎。
故意踩太子的影子,这罪名要是落下来,该是死罪了吧?
太子没再说话,素心上前,扶着徐幼宁上了马车。
“方才她在做什么?”太子问王吉。
王吉忍着笑,低头道:“姑娘追着主子的影子走路,追着追着把自个儿追高兴了。”
追着他的影子?
回过头的时候,正看得她狠狠在跺脚。
她不是在追他的影子,而是在踩他的影子,不,应当是借着踩影子,心里在踩他。
太子理当震怒,可奇了怪了,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设置的抽奖条件是截止今天晚上12点,所以订阅率100%是包括这一章的(我好像在说废话,看到这句话的肯定是订了的,不管了!)
喜欢养肥的小伙伴,重点推荐一下我的完结高分文《重生后太子扒了我的小马甲》
文案:【新欢是我,白月光也是我】
世人都说当今皇后是个好皇后,美若天仙不说,更难得是品德高尚。
就连皇上登基前生下的庶长子,皇后也对他视如己出,关怀备至,还一手扶持这庶长子压过自己的嫡子登上储君之位,真个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天下。
每每听到这些赞誉,薛溶溶总觉得怪不好意思,毕竟,这庶长子也是她生的。
第28章
御花园里欢声笑语不断。
两只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
一只头顶羽冠碧蓝莹亮, 尾巴上的翎毛也是鲜艳美丽的,另一只就稀奇了,通身雪白, 羽冠和尾羽上一点杂色都没有,纯白如雪。
看到这只白孔雀, 徐幼宁立时明白为什么慧贵妃要为两只孔雀办宴会了。
孔雀虽然稀罕,京城里不少达官贵眷的府中亦有饲养, 眼前这只白孔雀, 想必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饶是徐幼宁起先对这赏雀宴的兴致乏善可陈, 望见这白孔雀, 顿时来了兴致。
白孔雀拖着长而雪白的尾羽,像个白衣仙女似的, 在园子里闲庭踱步,所到之处人人给它让行。
徐幼宁正看得起劲,身边忽然有人用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回过头, 竟然发现是燕渟。
燕渟今日穿着一袭玄色锦衣, 更显他肤白胜雪。
“梁王殿下。”徐幼宁朝他行礼。
燕渟含着笑, 低声道:“傻瓜, 你怎么知道我是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