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柔柔的,弱弱的,还打着颤儿,一下就把他的心揉碎了。
他快步上前抱起她,将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他的存在与亲密,徐幼宁渐渐平静了下来。
“害怕了?”太子问。
“嗯。”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以为,她感染了疫症,太子被慧贵妃强行带走了。
太子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感慨。
自从知道自己感染疫症,徐幼宁无时不刻都在赶他走。
可她心里其实是怕的。
“傻子,我不会走的,要走,我们也是一起走。”
徐幼宁倚在他的怀里,焦灼的心因着他这句话彻底踏实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徐幼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依赖他。
刚才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时候,身上难受,脑袋难受,心里更是难受。
“殿下。”
“嗯?”
“太医有没有给你看过?”虽然她很高兴太子能一直在身边陪着,可她同样担忧自己让太子染上疫症。
“看过了,一切如常。”
“那你要不要像他们一样,把脸蒙起来?”徐幼宁道。
自从得知自己染了疫症,徐幼宁早就想说叫他把口鼻遮挡起来了,只是每次醒过来都很短暂,根本来不及同他说。
“不行。”太子断然说道。
其实御医也跟他提过,要他把口鼻遮挡起来,手套也戴上。
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天天都跟徐幼宁在一起亲昵,这会儿再做这些,只是亡羊补牢罢了。
当然,他没有做,却叮嘱里里外外的宫人们全都全副武装了起来。
“殿下……”徐幼宁哀求道,“我希望你陪着我,可是我不想你因为陪着我而染上疫症。”
对上徐幼宁的眼神,他忍不住捧起了她的脸。
他何尝不知道护住口鼻是最安全妥当的,可是——
“我也很无奈,我总是想亲你,想碰你,就算蒙上面巾,我也会把面巾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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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说着, 他又啄了她两口。
事已至此,徐幼宁知道说他是说不听的,只能安安心心地躺在他怀里。
“殿下。”她伸手在他脸庞上划着, 轻轻喊了一声。
“嗯?”
“我……我有点害怕。”
其实,他也很害怕。
他才刚刚拥有了她, 拥有了小黄,可他似乎将要失去他们。
他的手还抱着徐幼宁, 却又感觉徐幼宁像是一团云, 随时都会飘走。
不。
如果她是云, 那他就是她的天, 会将她留在这一方天地中。
太子的眼睛闭了闭,复睁开, 刚才那种绝望的情绪消散了一些,语气亦恢复了往常的镇定。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幼宁嘟起嘴,委屈道:“哪里都不舒服。”
太子笑了起来, 用手指当做梳子梳理她乱糟糟的头发:“知道了, 再熬几日, 燕渟正在给你配药。”
“燕渟?”徐幼宁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 眨了眨眼睛。
太子与燕渟向来是针锋相对, 怎么这会儿提到燕渟, 他的语气不像往常火药味那么重呢?
“嗯,是他, 我先去给你拿些吃的东西,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说着,太子起身,先给徐幼宁喂了一杯水。
徐幼宁喝了一口就皱眉:“这是什么呀!感觉有些奇怪, 不像白开水。”
太子奇怪地看了徐幼宁一眼。
她尝不出味道吗?
他心一沉,故作没有察觉,笑道:“这是燕渟嘱咐的,你醒了就喝这个水。”
这是一杯温开水,里头加了两大勺的盐和两大勺的糖,说是喝了能给幼宁恢复些体力。
先前徐幼宁昏迷的时候,太子让王吉给徐幼宁灌了一杯这样的水,这会儿徐幼宁清醒过来,说了这么多话,看样子这古怪的糖盐水确实有用。
因着这糖盐水,太子不禁对燕渟的柚子和玉米稍稍添了些信心。
徐幼宁初时喝着口感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喝进肚子里却觉得很舒服,尝试了几口过后,一口气就把这糖盐水喝光了。
太子见她精神尚可,接过杯子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轻松了不少,出门叫王吉传膳。
徐幼宁这回病得重,呈上来的都是她平日里最不爱吃的粥、汤一类,可她昏迷了两日,嘴巴早就没有味道了,吃这些清淡的粥菜,已经觉得极好了。
“燕渟今天来找我,说有救你的办法,他要了一间密室,还要了一些,”太子没有把玉米和柚子说出来,若是说了,怕是安不了徐幼宁的心,“要了一些别的药材,说等十日就能把药配出来。”
“密室?”徐幼宁听着太子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燕渟他要给我炼仙丹吗?”
太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庞,点了点头:“嗯,是炼仙丹,别怕,等他炼好了丹,你的病就会好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徐幼宁的胃口特别好,喝了满满一碗粥,还吃了半只鸡腿,不过,她这精神头没有维持多久,用过膳便又躺下了。
太子跟她没说上几句话,便见她闭上了眼睛。
因着有了燕渟的药,解下来的十日太医都给徐幼宁开一些进补调养的药方。虽然徐幼宁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
十日后。
“主子,梁王殿下从密室出来了。”王吉在门外激动地说。
太子心中一震,这会儿徐幼宁正好醒着,听到这话,顿时欣喜地望向太子。
“等着,我去端进来。”太子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只见燕渟端着一个白瓷碗从配殿出来,只是不知为何,跟在他身后做帮手的侍卫脸色有些古怪。
待燕渟走近,太子朝他手上的碗看去,是一碗颜色有些古怪的水。
燕渟没有跟太子多言,神情专注地捧着碗朝殿里走去。
“出什么状况了?”太子顿住脚步问道。
那侍卫低声道:“属下……属下觉得此药不妥。”
“怎么说?”
“梁王殿下从发霉的柚子皮上刮了好多霉,扔到玉米糊糊里,就这么弄了七天,把玉米糊糊滤了好多遍,滤出这么一碗水来。”、
太子神色未变:“除此之外,他加了别的东西了吗?”
“没有,这个属下可以肯定。”
“知道了。”太子说罢,径直往屋里去了。
徐幼宁坐在榻前,正笑着听燕渟说话。
只是过了十日,她从前圆润的小脸已经瘦了一圈,甚至能看出一点瓜子脸的味道。
那碗水还放在榻边的小桌子上。
听到太子的脚步声,燕渟回过头,朝太子淡淡一笑:“想好了?”
“十天前就已经想好了。”
徐幼宁如今已经虚弱得不行了,太子明显能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喘不过气,连话都讲不出来。
她的身子只能拖这十天,最多十天。
只要燕渟不是给她喂鹤顶红,只要喝下去的不是毒药,他端再古怪的东西过来太子都会给徐幼宁喂下去。
“怎么了?”徐幼宁不解地看着他们。
太子将小桌子上的碗端起来,捧到徐幼宁唇边,柔声道:“这是燕渟给你配的药,也许味道很古怪,你得喝下去,喝下去才能好。”
徐幼宁点头。
她的嘴巴已经吃不出什么味道了,只是一直没有对太子说,她也不打算说。
她染了疫症,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再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太子把那只碗捧到徐幼宁唇边,徐幼宁瞧着那碗里的水有点怪,喝一口,确实尝不出什么味道。
她正渴着,一口气就将碗里的水喝光了。
“我是不是马上就病好了?”徐幼宁笑着问。
“是。”太子和燕渟异口同声道。
说罢,两人都觉得很没意思,徐幼宁却笑得更甜了。
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样的笑容更加令人心疼。
“幼宁,这药你至少还得喝两次,喝下去之后,可能会有些嗜睡,你好好躺着,等明天你就能好受些了。”燕渟道。
“谢谢你。”徐幼宁自认没有为燕渟做过什么,可燕渟实实在在的一次又一次的在帮她,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燕渟却是笑:“等病好了再谢,放心,我不会叫你白白欠我人情的。”
徐幼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正想说些别的,忽然想到了莲花巷里的徐老太太。如果燕渟这药有用,是不是可以让祖母也喝一碗呢?
她转过头,望向太子。
“怎么了?感觉不舒服?”
徐幼宁摇头:“殿下,我的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徐家的情况,侍卫每日都会向他禀告,不过他从来不对徐幼宁说。
太子眼眸一眯:“我在文山别院这边消息不甚灵通,京城的情况只知道个大概,我现在派人去打听一下莲花巷的消息。”
燕渟的眸光闪了一下,没有说话,将脸转向了别处。
“那你能不能把我祖母接过来,让她也喝一碗这药?”徐幼宁浑身无力,喘不过气,说话已经很费劲了,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她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太子皱眉,坐在她身旁,轻轻替她拍着背。
“放心吧,我立即派人把你的家人接过来,等这次疫症的事过去了,我们再回京城。”
“好。”徐幼宁听他答应了,终于松了口气,她说了这么多话,完全没力气了,顺从地躺了下去。
太子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跟燕渟一起退了出来。
走到廊下,燕渟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户,轻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徐家老太太年老体弱,根本受不住疫症的折磨,在徐幼宁到达文山别院的第二日,人就没了。
太子瞒下了此事。
毕竟,徐幼宁已经染病,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
“等等吧,如果你的药有用,那就等她病好告诉她。”
如果燕渟的药没用,徐幼宁也……那……
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燕渟静静注视着他。
太子的眼睛有一点泛红,面容亦很疲惫,是多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这十日里他一直日夜照顾徐幼宁,同时还要处理京城里瘟疫控制的事务。
“这个消息最好不要你去告诉她。”燕渟道。
太子眸光一敛,直直看向燕渟。
燕渟继续道:“我告诉她。”
“哼,”太子冷笑了一下,“燕渟,我不知道你对幼宁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过,那天当着幼宁的面,我们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一码归一码,虽然你这次也许救了幼宁,可是这不代表你跟幼宁就攀扯上了什么关系的,我的家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家事?”燕渟轻蔑地挑了下眉。
太子冷冷回了一记眼刀。
燕渟笑道:“怎么着,幼宁的名字是进了你们李家的族谱还是进了皇宫的玉牒?”
这话算是戳中的太子的心窝子,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燕渟故作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道:“所以,幼宁的家事并不是你的家事。”
“那你又是谁呢?你不会真以为幼宁是你的妹妹吧?”
“谁知道呢?”燕渟打了个哈欠,完全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懒洋洋地对着那个给他做帮手的侍卫勾了勾手,“走吧,还得把下一顿要吃的药滤出来。”
那侍卫看看太子,见他没有说话,低头跟着燕渟进了配殿,往密室去了。
王吉刚才垂首站在旁边,将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见太子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上前道:“主子,如今还是得以幼宁小主的……”
太子瞥他一眼,王吉低了头:“奴婢多嘴了,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徐家的人接过来了吗?”
“接过来了,今日就能到文山别院。”
太子颔首:“幼宁最在意的就是她的祖母,我没保住她的祖母,只能尽力弥补。”
“是,主子放心,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徐家其实也算是福大命大了,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没染上疫症。”
这一次,徐家感染疫症的人除了徐老太太,就只有老太太身边近身伺候的婆子。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太子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奴婢无知。”
“说明在幼宁回徐家探望老太太的十日前后,徐家其他人根本没靠近过老太太。”太子的语气很冷淡,眸色亦是凉薄。
王吉愣了一下。
徐家的人那么多天没有接近过老太太,要么说明,他们是有意为之,故意让老太太染上了疫症。
要么就是他们是不肖子孙,平常根本不会去屋里探望养病的老太太。
不管是哪一条,都没法细想。
“主子,那还把他们接过来好生安置吗?”
“先安置着吧,京城那边……”太子斟酌了一下,“叫人在大相国寺的后山寻一处福地,让老太太落葬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