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园子外的声响,姑娘们纷纷探头往外瞧,这围猎都开始了,她们的心思哪还在这花花草草上啊!
李皇后心上一哂,摆道:“你们也去吧。”
待这一簇娇花散了后,皇后面上的浅浅温柔散去。
她一抬,祥月便自发递上背。
“猎物都备好了?”
祥月颔首,“娘娘宽心,国公爷那头都给四殿下备好了。”
说及此,李皇后重重叹了声气,这老四就是差了点本事,否则也不会处处叫陆九霄压一头……
“好容易叫圣上对陆九霄疏远了些,眼下正是他的会,要他在圣上跟前好好表现。”
“娘娘宽心吧,有国公爷帮衬呢。”
行宫外,姑娘们两两往林子里去,各家小厮都抱着箭筒,可实则眼下这些十六的姑娘们的臂力,大多是拉不开弓的。
倒是那些四十的妇人,不仅会骑马,还能射猎。
说起这现状也与宣武帝脱不了干系,先皇在时,骊国重武,即便是女子也以骑马舞剑为乐,可自宣武帝登基十六年后,骊国的战事减少,边境相对安宁,招兵愈少,是以骊国崇武的风气也日益衰弱,直至如今,姑娘们大多不善刀剑。
只听周遭的姑娘们小声低语:
“那个是四卫营的都尉大人吧?我记着他那柄不离的佩剑,据说是先皇赠的呢。”
“前头骑着白马的是五皇子吧,五皇子蹴鞠了得,这骑术也精湛。”
“那个又是哪家的大人?唉呀,许久不赴宴,倒是连人也认不清了。”
“喏,许将军回京了,此次他可是立了大功呢。”
“嗳,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贺都督么?”
“你胡说甚呢!再说,我、我……”
沈时葶竖起耳朵听碧玉之年的姑娘们叽叽喳喳谈论闲话,顺着她们的话头看向一身玄衣黑马的贺凛,正正从打马而过。
那样的清冷之姿,仿佛与这孟冬的天澜山融为一体,着实让人很心动。
而他身后的陆九霄却恰恰相反,一身绯红是掩也掩不住的嚣张,他背捻起一支羽箭,拉住弓-弩,“咻”地一声,便射了四皇子射偏的猎物。
赵淮旻青着脸回头,“陆九霄!”
陆九霄朝他抬了抬眉梢。
赵淮旻四下一扫,见这么多贵女都往这瞧,才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众人就陆世子这精湛的骑射之术窃窃私语,正这时那被议论之人侧身瞥了一眼,撞上小姑娘那双猝不及防的眸子,他倏地勾了勾唇角,遂往丛林深处去。
沈时葶心跳一滞,忙撇过眸子。
她继而向前,就听身后的姑娘问:“嗳,陆世子方才看谁?”
亦有人答:“嗯?有么?”——
半个时辰后,日头渐盛,猎物们也纷纷窜动起来。
陆九霄与赵淮旻在林间的岔路口撞见,就见赵淮旻的马后拖着一头麋鹿、两只大雁、头野豕,再一瞧陆九霄身后仅两只山羊,猎物没几只,倒是有一篮果子,赵淮旻心下嗤笑,不由得意地仰了仰下颔。
陆九霄嘴角微抽,有时候仔细想想,这世上比他没脸没皮的人,也还是有的……
这此时,宣武帝的行列从对面的小路而来。二人纷纷下了马行礼。
赵淮旻近日在政务上很是上心,且也很有脑筋,宣武近来确实是最亲近这个儿子,在瞧见他打下的猎物时,又是一顿夸赞,惹得赵淮旻不停地拿余光去瞥陆九霄。
夸赞完赵淮旻,宣武帝才看向陆九霄。
“九霄,你陪朕去东面那片林子。”
陆九霄眼眸半抬,颔首应下。
整齐划一的护卫队与帝王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工工整整地随在身后,陆九霄慢宣武帝半步,陪在身侧。
就见宣武帝的箭对准了一颗繁茂的大树,指一松,几乎同时,那隐匿在叶丛的
大雁便“嗖”地一声掉下,宣武帝继续去拿第二只箭。
他一面射猎,一面道:“冀北大胜,你父亲不日便要回京汇报军务,届时他知晓朕将你拐进朝,不知会是怎么个情形。”
陆九霄冷冷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他素来看不上我,想来又是怕我给圣上添堵。”
宣武帝刻意板起脸,“什么看得上看不上,他是你父亲,将来整个冀北,还不是得交代给你?”
说及此,帝王似是玩笑道:“也不知你这狼崽子,在京都住惯了,还回不回得去那满是飞沙的地儿。”
闻言,陆九霄眼尾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顺势道:“自然回不去,冀北哪有京都好,圣上若是想赏我些甚,来回还得走个半月有余。”
“你这小子,”宣武帝大笑,“就惦记朕那点私了。”
话落,这话匣子像是被打开。这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忆往昔,陆九霄捡了些幼时与宣武帝亲近的事说,使得宣武帝情绪大好,那点试探他的念头很快便被抛之脑后。
他爽朗笑道:“朕还记得,旁人初见朕,皆是战战兢兢的,唯有你,那么一点大便敢直视朕这双眼,还敢动朕的百里弓。”
陆九霄笑笑。
“你啊,朕就喜欢你这股劲,与朕年轻时简直——”
“咳咳——”彭公公牵着马,掩唇咳嗽道:“瞧这孟冬的风,圣上还是早些回行宫罢。”
宣武帝回过神,点了点头。
目送宣武帝离去,尹忠望着自家主子
那肃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子,属下瞧圣上态度有所转变,那明日还要不要——”
“按计划行事。”
“可若是圣上的心已然偏向主子,何苦还要受那份罪?”
陆九霄嗤笑一声,“就圣上这耳根子,你信不信,但凡有人在他耳边再叨两句,明日他见我又是一番弯弯绕绕。”
先皇是武将出身,篡位夺权才建了骊国。而宣武帝又是借助兵权撂倒了一干皇子,坐稳皇位。他对兵权有多依赖,便有多忌惮。
但凡他哪日多了个心思,说不准哪天冀北便会面临着与黔南,甚至是役都一样的情形。
他不想再千山万水去给谁收尸了。陆九霄抿唇想——
傍晚时分,气温骤降,红霞漫天,印着这满山杜鹃花,别有一番意境。
陆九霄提着一篮香梨去往似锦园。
路过一排松树,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树后头传来,男人脚步一滞,拧了拧眉头。
是楚久安和沈时葶。
要说他二人为何会在这,实则是楚久安半道拦了沈时葶。自上回送了信笺无果,楚公子在凉亭下足足候了半日也未等到爱慕的姑娘后,便一蹶不振,在府伤心难过了数日,好容易才恢复了元气。
其实仔细算来,他已被沈时葶拒了两回。
第一回 是赠花时,贺姑娘明确又婉转地回绝了他的心意。第二回便是这信笺。
楚原也打算就此放弃,可今日冬狩远远瞧见她一眼……
于是他又来了。
楚公子怀揣着希望道:“贺姑娘那日未赴约,可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沈时葶愣了一瞬,“什么……约?”
楚久安亦是一愣,“贺姑娘没收到楚某的信笺么?不应该啊,我是让陆世子——”
说话间,松树后落下一道影子。
沈时葶一仰头,便见陆九霄阴着一张脸走来,她蓦地一骇,下意识朝他走了两步。
虽她与楚久安没什么,但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心虚来,小声道:“世子怎么在这?”
楚久安却是皱起眉头,“陆世子来得正好,八月廿那日楚某分明是将信笺交给世子,世子没转交给贺姑娘么?”
闻言,陆九霄默不作声地看他。
别说,不知是不是他腰间佩刀的缘故,这么面无神色看着人时,当真叫人背后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楚久安怎么也无法将这人与那把扇的人联系在一起,声音都不由弱了些,“陆世子可是忘了?”
陆九霄扯了扯嘴角,“楚公子可知,我这义妹命途多舛,回到贺家已是十分万幸,日子还没舒坦几日,便因你几次番讨扰成了全京都的谈资,你个读书人,怎这么没脸没皮?”
楚久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没、没皮没脸?第一回 有人如此说他!
“所、所以,你故意截了我的信?!”
陆九霄斜了他一眼,“身为义兄,我自是要防某些人哄骗她,楚久安,我若再在贺府门前瞧见你,啧……我这剑也没长眼。”
他这正义凛然的口吻,不知的倒还真以为他是她兄长。
沈时葶皱着眉头偷偷拽了拽他。
楚久安则是瞪大了眼,“你你你”了半响,憋红了脸甩袖离开。
青松之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第91章
说实在话,沈时葶真真佩服陆九霄,他方才说楚久安的每一个字,如此一本正经,什么“我这义妹”、“身为义兄”、“哄骗”,险些连她都以为现在眼前的不是陆九霄,而是贺凛了。
小姑娘心思浅,满心腹诽都写在那张灼若芙蕖的面容上,一瞧便能读出她的心声。
陆九霄一侧唇角勾起,不情不愿地“嗬”了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甚。”
沈时葶忙敛了神色,先发制人道:“再如何,你也不能截走我的信笺,是你不对。”
她这句字正腔圆的“是你不对”险些没将陆九霄逗笑,他掩了掩笑意,阴阳怪气道:“姑娘若真是想知晓,我背给你听。”
沈时葶愣了一瞬,他背?
不及深想,便听男人缓缓道:“卿卿多娇,吾心慕——”
就在他说出“卿卿”二字,沈时葶便是一阵错愕,瞪大了眼,头皮发麻,尤其一想这是楚久安写的,便是连脚底都是发麻的。
她那两只小摁住陆九霄的唇,恼道:“你别念了。”
陆九霄眉梢微不可查地提了下,见她当真不想听,心下又舒畅了。
橘璨璨的朝霞余晖落地,沈时葶那身白色红梅短衣都被铺上一层暖光,凝脂似的肌肤也似镀上了层金箔,便叫人心有些发痒。
陆九霄余光往四下扫了眼,极快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她靠近耳垂的那块嫩肉,他喉结微滚,道:“离楚久安远点。”
沈时葶心下一叹,楚久安是个绉绉的读书人,方才叫陆九霄那么说一通,恐怕不必她避开他,人家也不会没脸没皮再凑上来。
小姑娘敷衍地应了声:“嗯。”
陆九霄哪能听不出她的敷衍,抚在她耳垂的指腹略重地摁了一下,在沈时葶瞪着眸子看过来时,他将那一篮香梨递了过去。
“天澜山干燥,润润嗓子。”
顷刻间,她那点娇愠也零八散了。沈时葶温吞吞接过他的竹篮,道了声谢。
临走前,陆九霄从篮子里拣了只梨,道:“帮我把陆菀叫来。”
沈时葶没多问,点点头便回去似锦园。
路上,她遇见了刚归来的唐摇之。
二人相互打了个招呼,沈时葶浅浅一笑,将篮的香梨分了些给她,去往陆菀房。
唐摇之的目光好奇地落在姑娘的袅袅身姿上,
她方才回似锦园的路上,恰见陆世子马上拴着个一模一样的竹篮……
唐姑娘不解地眨了两下眼——
陆菀小跑至松树林时,就见自家兄长靠在一颗树上,把玩着一只香梨,将之往上抛,又稳稳接下。
她提裙走上前,不解道:“哥,你寻我作甚?”
闻言,那只香梨稳稳落在陆九霄掌心,他站直侧身,顺将香梨递给陆菀。
陆菀愣了一下,狐疑地接过。
陆九霄道:“明日圣上与皇后在避春园行射击宴,你别往跟前凑,带着沈时葶去东面的枫叶林玩。”
东面的枫叶林,那离避春园着实有些远。虽说射击宴多是宴请男子,但往年姑娘们不是没有趴在围栏外远远观赏的,何必将她们遣那么远去?
陆菀深深皱起眉头,“明日宴上是要生事么?”
陆九霄懒懒地瞥她一眼,“生什么?刀剑无眼,你忘了你前年秋猎被五殿下射小臂,若非他的羽箭去了箭头,你眼下便是那话本子里身残志坚的独臂少女。”
“……”陆菀一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陆九霄拧眉,“知道了没?”
陆菀撇嘴,“知道了。”
回似锦园的路上,陆菀愈想愈不对劲,那事发生在前年,可去岁秋猎冬狩,也没见她哥对她如此关怀呀?二姑娘迷惑地撑大眼眸,叫夜里的凉风一吹,思绪顿时溃散,她摇摇头,捻着衣领回到房——
翌日,是个异常明媚的日子,天朗气清,连带着诸位朝臣皇子都精神抖擞,各个握着弓-弩跃跃欲试。不必说也知道,这种场合,素来都是竭尽全力表现给帝王看的,如此会并不多得,谁都想做最好的那个。
尤其是赵淮旻,只因他去岁输给了五皇子赵淮安。
赵淮安就是个不学无术又没心眼的人,宫无,他素来以设蹴鞠宴为乐,这骑马射箭倒是比赵淮旻好上不止一点两点。
至于陆九霄,想起他赵淮旻不由蹙了蹙眉头。
他自幼与陆九霄斗到大,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武”字上的天赋远远高于自己,可这些年陆九霄散漫惯了,连弓-弩都不愿举,倒是转他那把扇子转得溜,接连两年的秋猎冬狩都不见他人影。
赵淮旻以为,他就像旁人议论的那样,总之是废了。
直至那人一身铁甲,率羽林卫从宫门而过时,赵淮旻才疑心自己错了,可他转念一想,父皇对陆九霄自幼便有偏爱,这与陆九霄本事如何无关,说不准他的羽林卫指挥使一职,也不过是父皇赏赐,就连上回刺客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