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嫌弃在净房里洗狗血,把房间里都弄得全是味道,站在院子里,正是大冬天的时候,巳时初刻阳光算是蛮好了,珠儿和环儿撩起袖管帮秦婉洗头。
天知道这个头有多难洗,秦婉头发茂密,那黑狗血半凝不凝,黏在头发里,珠儿是又搓又揉,一边洗一边骂人:“等下带我过去,我要去剥了那王八蛋的皮。”
裴曦走进去,看见秦婉正在洗头,过去帮她洗,秦婉在那里絮絮叨叨骂人:“哪儿来的疯子,整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来,脑子坏掉的吗?说我是妖精,妖精个屁,有我这么正直的妖精……”
裴曦给秦婉搓揉头发,听见秦婉出事,裴家老两口,隔壁的弘阳真人和老钱还有李明秀他们一个个过来探问,听见秦婉骂骂咧咧。
弘阳真人摇头:“不是没有你这么正直的妖精,而是没有你这样火爆的妖精。再说了,老道儿修炼道法也已经多少年了,天下有名的道士我哪个没见过?再说了,你要是真妖精,我还不早把你给捉了?”
“师傅,等下你去看看,那个白痴是个什么来路!”
几盆水下去,秦婉才把头给洗干净了,进屋里又泡了两回澡,差点把皮给搓一层下来,把裴曦给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才从浴桶里爬了出来,穿了衣衫,看着自己皱巴巴的手指,恨得跟什么似的,裴曦给了她一个馒头,吃了一口,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且说那道士被泡在染缸里,严州城里谁不喜欢秦婉和裴曦?两人夫妻恩爱,说话风趣,又亲民,时常跟大家拉拉家常,这个大哥,那个大姐的。自家夫人被人骂妖孽,大家心里火大,有人就说了:“给染缸添一把火啊!”
阿牛听见,觉得这个可行,染缸本来化开颜料要加热,缸底下添了两块柴,等那道士大叫:“要烫死,救命啊!”
大家又说:“拎出来,山墙底下的一个缸里还结这薄冰呢!放那里凉一凉?”
阿牛连连点头,免得烧成道士汤,等下没法跟将军夫人交差,跟几个人一起把人拖入那结冰的缸里,那道士桑拿到冰水里,几个折腾,人都快死了。
秦婉和裴曦刚刚进来,整个染坊大院里被围观群众给堵得水泄不通,缸里的道士哭爹喊娘。
弘阳真人云游天下,他来发问:“哪个道观的,还不报上名来?”
那道士抖抖索索说:“重霄观。”
“叫什么名字?”
“李复清。”
弘阳真人连连摇头:“重霄观里哪有你这一号人物?莫不是冒名顶替?”
“弘阳真人饶命,贫道乃是紫霄真人的弟子。”那道士已经认出自家师傅的至交好友。
“你敢骗我?紫霄真人的弟子我个个都见过,怎么没有见过你?”弘阳真人,伸手捏住他的肩胛骨,“还不快快招来?”
那道士原本已经昏昏沉沉要晕过去了,这会儿被弘阳真人这么一捏,肩胛骨疼地恨不能碎了,又清醒了过来:“我真的是紫霄真人的弟子,真人没有见过我是因为我被师傅逐出山门……”
“你来泼将军夫人黑狗血,又是怎么个故事?”弘阳真人说道。
“是……”
“说啊!不说别想活命。”
“是京城的贵人,认为夫人着实怪异。”
“怪异什么?”
“夫人乃是名门闺秀,为何会武功高强?而且夫人自幼和那位贵人青梅竹马,为何会移情别恋?”这个道士又不是训练有素的暗卫,被人一逼,就全说了出来。
边上还有跟着李明秀一起过来的举子,早就在京城听说那皇帝为了将军夫人着了魔,听到这个话,更是愤怒。
秦婉看上去气得浑身发抖:“他莫不是疯了吧?他自己勾搭我的堂妹,置我于尴尬境地。先皇打压于我,将我嫁给将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道我不该跟将军一条心?还想着他不成?我的武功?我父亲千里单骑一人将先皇带回,是何等勇武?家学渊源所在,家中没有个男人,我不好好学武,难道等死啊?没想到恶毒至斯?来污蔑我是妖孽?他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裴曦握住秦婉的手:“娘子,莫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秦婉怒道,“他真的无所不用其极。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们夫妻恩爱,他爹都快死了,他在京城外头给我造了个道观,放火烧咱们的庄子,要不是你和我武艺都高,一家四十口人,就全死在他的手里。现在,我跟你跑了出来,他知道没有办法把我收入他后宫了,居然弄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诬陷我是什么妖孽?到时候,说你被妖孽所迷,你威信尽失……”
“娘子,慎言!”裴曦将她揽住。
秦婉看向裴曦:“我慎言不了,夫君!”
弘阳真人冷笑:“找个道士也不找个靠谱的,找个坑蒙拐骗的,这是个什么皇帝?要不要我给他找个百八十个去?”
裴曦伸手捏住这个道士的脖子:“告诉我,夫人今日来喝糖水,是谁告诉你的?”
道士连连摇头,裴曦手上的劲儿一点一点收紧,那道士本就是投机之人,此刻性命被威胁,立刻大叫:“是翟将军!贵人让翟将军假借劝翟夫人回去之名,让我跟着他过来。”
“将他带回去!”裴曦一声吩咐,自有人将这个道士从染缸里拖出来。
染坊的东家连忙端来了水说:“将军手上染了染料,皂角洗不干净,先在这里洗洗干净再回去。”
裴曦和弘阳真人把手给洗干净,接过阿牛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干。
岑夫人帮自家女儿清理了很久,岑老爷在那里问:“怎么就泼狗血了呢?”
“那道士口口声声说要斩妖除魔,莫不是咱们外甥媳妇,真的是妖精?你看长得也未免太好看了些?”
“你别胡说八道?这种事情要是被三妹妹和外甥知道了,不剥了你的皮,你没看那秦婉多受宠爱?再说了秦婉是谁?英国公的爱女,忠孝郡主,瞎说什么呢?”
两人还在那里说,只是沾到一点点的三小姐已经清理干净,进来请安,二小姐嘴里说:“表嫂是不是妖孽不知道,不过那功夫实在吓人,把一个大男人一脚踢到墙上。我看姑母居然敢要这样的儿媳妇,也是胆大。”
梅花走进来:“我也能一脚将你踢到墙上,你要不要来试试?自己成天装成娇滴滴的样儿,不知道别人花了多少的苦功夫才练成这般本事,张嘴就瞎说。妖孽你娘的妖孽,你娘才妖孽,往自己继女房里房一堆妖精,你们家里专门养妖精。”梅花一开骂忘记了自己来干什么的。
那个三小姐被她给瞪地泪眼婆娑。
珠儿过来再传:“梅花,让你请舅老爷和夫人,你在干什么?”
梅花这才反应过来:“我家老将军和老夫人请舅爷和舅夫人去正厅。快走吧!”说着还一脸看不上地翻了个白眼。
岑夫人看着梅花身为秦婉的丫鬟居然这般无礼,立刻对着岑老爷说:“一个房里的小丫鬟,也敢跟我这般说话了?我要去找咱们姑奶奶好好理论理论。”
翟雅昶那里是小江过去请,到底是江城,泰山崩于前不变色,淡笑着跟着小江到大厅里,大厅里裴家老少两对夫妻,外加钱老和弘阳真人都坐在那里,翟雅昶甩了甩袖子坐下:“不知道大将军,让翟某前来所谓何事?是肯放我娘子了吗?如此最好,家中还有老母,等翟某回去过年,若是今日动身,还能赶得上过年。”
“翟将军好生淡定!”裴曦冷哼说。
翟雅昶笑看着裴曦:“难道大将军认为翟某应该惊慌失措?”
秦婉伸手拍了拍裴曦的肩膀:“稍安勿躁啊!夫君!你年轻,血气方刚,没办法淡定,但是人家不同,这么久了无欲无求,能不淡定吗?”
弘阳真人说一句:“懂了,他的蛋不行,所以笃定!那他还要拉着芳菲那丫头回去做什么?”
秦婉目无表情:“充门面,然而并没有卵用!”
裴曦一巴掌拍过来:“好好说话,你好歹是名门淑女。”
“哦哦!我注意!”
岑家夫妻进来,裴曦这才让人带了浑身发抖的那个道士过来。
“翟将军,这个道士经过确认,作为长随,跟你进了我们家门,今日在……”裴曦问翟雅昶。
即便事情已经败露,翟雅昶依然神情淡淡:“裴大将军连这种江湖术士之言都信?”
“???”裴曦没想到这个翟雅昶,这么不要脸不要皮,这样了,还矢口否认,问他:“你带进来的人,你难道不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我不知!裴大将军,难道要将这个江湖术士坑蒙拐骗之言,全部算在我的头上?”
那道士一下子愣了,扑在地上抱着翟雅昶的腿说,“将军救命啊!将军,是陛下让我过来捉妖的啊!”
“胡说八道,裴大将军与夫人乃是先帝赐婚,捉什么妖?”翟雅昶脸皮还是很厚,“大将军要是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诬陷我对娘子的一片真心,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翟将军,当日在京城,陛下听闻贫道会捉妖,请我进宫商议捉妖之事,之后召见您进来。让您以请回夫人的名义,带着我混入裴府。混入裴府之后,我不可能在裴家杀黑狗,取新鲜的黑狗血,你说等你给我机会。今日一早,你亲口跟我说裴夫人要陪着两位岑姑娘去吃糖水,地点还是您给我的。您为什么要百般抵赖?”
老夫人站起来看向岑老爷说:“你是我的亲哥哥,我原本以为好歹有兄妹之情。以为你不过是个老顽固罢了,受不了芳菲和离,所以想要。没想到你是居心叵测,带着这个东西过来,助纣为虐,来陷害我儿媳?”
“妹妹,我对此一无所知啊!”岑老爷说道。
“是啊,姑奶奶!我们就是为了芳菲而来。”
秦婉哼哼一声:“这话说的,就颇有些意思了。今日我带着妹妹们去糖水铺子,是在我屋子里说的。知道这个事情的,就我和阿蕴,还有两位表妹。这个消息,那道士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是谁告诉翟将军的?难道,两位妹妹跟自己的前姐夫暗通款曲?舅父不是非常满意的翟将军吗?不知道是那位表妹跟翟将军有私啊?”
岑夫人一听这话,事关她女儿的名声,立刻叫了起来:“秦婉,你不要胡说八道,往两个孩子身上的泼脏水,这个消息是我告诉翟将军的。跟两个孩子没关系。”
“原来是舅母跟翟将军说的啊!所以舅母一开始就知道翟将军来这里为了害我是真,劝回表姐是假,对不对?”秦婉笑着看向她。
岑夫人此刻脸一阵红一阵白,秦婉问她:“你这么做,不知道舅父知道不?”
岑老爷可不知道这个事情,他一直就是想要脚踏两条船,可没想要真得罪自家妹妹一家,他刚才已经看到有精兵围住了宅子,难道?
岑老爷站起来问翟雅昶:“你这次跟我过来到底是为了接回芳菲,还是为了害我外甥媳妇儿?”
“接回娘子是真,陛下疑惑郡主娘娘乃是深闺女子,怎么就突然武功盖世,是否有妖孽附身,也是正常不是吗?”
“正常什么?”秦婉看向他,“只不过是他已经失心疯了,得不到想毁掉而已。这个神棍就交给你了,你回去跟季成运说一声,这等下三滥的招数不要再用了!而你,立刻给我滚出严州城!”
翟雅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岑家夫妻看着翟雅昶往外,岑老爷站起来说:“三妹,我实在不知,他安的是这个心思,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让他过来。”
裴曦呵呵一声笑:“舅父,您引狼入室这个事情暂且咱们放一放。我要替表姐讨回一个公道。”
岑老爷看向裴曦,有些疑惑:“什么公道?”
秦婉侧头看向岑夫人:“舅母,我想问问,当年你是怎么给表姐挑了这么个东床快婿?谁人不知,荣安伯府的二公子是个风流种子?他那院子里,只要是女的,没有不沾染的?”
岑夫人笑着说:“我们一直外放的,哪里知道这些?”
裴老夫人拍桌子:“难道我没跟你说过?你一个劲儿地推说,那是因为人家年纪还轻,所以心性不定,未曾想害得芳菲这般。”
“老爷,这个女婿,你也是同意的呀,说是前途无量。”
岑老爷这会儿推托说:“我虽然同意,但是我让你细细打听了。”
“这些我哪里打听得到?”
秦婉笑着说:“舅母打听不到?那你嫁表姐的时候,给她的丫鬟里,怎么有三个瘦马?”
秦婉进去拿了调查的消息给岑老爷:“舅父看看,天下哪个母亲会往自己女儿房里塞瘦马?这还是个人吗?舅父看重的东床快婿,连过来劝表姐回去,都不是真心。舅父,您是有多蠢?”
岑老爷看了这些消息,一巴掌打到岑夫人脸上:“贱人,没想到你这样害芳菲!”
“您也别装什么慈父,我这么做还不是你默许的?说到底,你不是贪图那翟雅昶前程好,所以明明知道,却心甘情愿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岑夫人可不乐意了。
老夫人站了起来:“你们一家子的恩怨是非,我也不想搞明白了,芳菲我是不会放她回去的,权当养在我身边了。大哥,好走不送!以后你我兄妹之情,不必再述。”
却说裴曦将自家舅父一家子赶出了严州城,严州城里的儒生,一个个口诛笔伐,声讨当今皇帝无德,无德至此。
京城里翟雅昶还没回去,原本只是轻衣简从出去,此刻却传的沸沸扬扬,都说翟将军是出去请夫人回来,有人就问了:“难道那翟将军已经好了?”
等翟雅昶一个人回到京城,没能请回夫人来,又把那陈年旧事翻找出来,翟雅昶那隐疾又被人茶余饭后说了一遍,同僚又把同情的目光给了他。
他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带着那个没用的道士去回禀季成运,黑狗血和雄黄都没有办法让秦婉现出原形,他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