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担心桑稚颜转投他家，肯收这样小众作品的出版社本来就不多，漫长的拒稿期足够让她明白现实。
全都想明白的布莱迪在说玛丽安女士给出的理由时，有些难以启齿，就算知道桑稚颜此时看不清他的脸，他也不由的捂住了脸，来遮挡此时脸上的狼狈。
他是真的难过。
这真的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他很喜欢。
他相信继续这样的风格桑稚颜一定能成为知名作家。
可是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玛丽安女士改主意。
因为他也无法保证《妄想症》的销量，销量就是利润，利润就是一切。
“对不起……”布莱迪喉咙仿佛含了沙子，让他几乎不能成言，可还是艰难的要把话说下去，“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一般，他道，“不过我向同事打听了，知道有几家出版社……”出过这样小众的作品。
他其实更想说——希望你不要因为被拒绝就改风格。
可他话没有说完，桑稚颜已经灵魂归窍了，终于理解了布莱迪的意思，震惊的对绿道，“我这是被拒稿了吗？”
知名作家的成名路难道一定都要坎坷充满波折吗？
君不见，每一个成名的作家接受采访忆苦思甜，都要说起自己被拒稿的惨烈经历，例如如今已经红遍了全球的《哈利波特》系列作者罗琳，还有霸占纽约时报畅销榜二百多周的《达芬奇密码》作者，在成名最初都被拒稿了几十次。
桑稚颜上一本绘本实在太过顺利，让她都要以为自己要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了，没想到转折居然是在这里吗？
绿不想理她。
桑稚颜也不需要它理，她只是想抒发下自己内心的震惊情绪，抒发完了，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了，“——没关系，毕竟你也没有想到啊。”桑稚颜语气轻松，“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在认真的给《妄想症》做企划。”
“
哪一个作者没有被拒稿过？这才第一次，也许我可以适应适应。”
布莱迪：“……”听起来真的没事，可是他还有些无法抽离，把之前没有说完的话补全了。
“……这毕竟是我的失误，作为你的编辑，给你道歉理所当然，我刚刚没有说完，我打听了几个以前出版过这样小众作品的出版社，我把投稿邮箱发给你，你看看。”
“《妄想症》这本书真的很出色，错过它，会是白熊出版社的遗憾。”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觉得玛丽安女士迟早会后悔，她的威胁根本对桑稚颜不起作用。
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精神再和桑稚颜说话，挂了电话去整理心情去了。
挂了电话后，桑稚颜幽幽叹了口气。
沉痛道，“这就叫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而且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并且直接砸你一脸血。
感觉自己白欢喜一场的桑稚颜有了紧迫感，仿佛是成为一个作家的真实感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把刚刚写完的《妄想症》重新整理了一番，又看了看布莱迪给的出版社名单，准备好了被接连拒稿的心情。
就像是布莱迪想的那样，桑稚颜根本不会想着退一步再去写绘本，也不会想着去改文风，而是准备再接再厉的去写一本新的。
“我想起来了，之前看《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今日美国报》三大指标性排行榜，像《妄想症》这样的书，确实没有见到，没有市场也没有办法。”桑稚颜也不埋怨让自己欢喜落空的玛丽安女士，毕竟人家确实不是慈善家，“下一本努力写个符合主流，有市场的故事吧。”
毕竟她也不能一直像写这本《妄想症》时的自嗨，不然也不要当什么作家好了，写日记自娱自乐多好。
她尝试去想到底要什么题材，可被拒稿到底给她带来了影响，意兴阑珊的关了笔记本，冲着绿道，“走吧，我们去找找灵感。”
绿似乎也意识到她此时心情不好，默默打开了“异世界之门”，声音都柔和了多度，“你想去哪里？”
桑稚颜思忖了下，疗养院暂时算了，她想离这个“伤心地”远一点，畅销榜上排行第一的书是什么类型来着？似乎三个排行榜榜首都是一样的，这是全美最权威的三大畅销书排行榜，能登顶三大，足以可见这本书的受欢迎程度。
她记忆力不错，很快回想起来了，“……好像是犯罪推理吧。”
记起来的她迅速确定了这次冒险的目的地，“去监狱看看。”
她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杀人狂，犯罪狂的幽灵，她要去找他们聊聊。
第24章
在桑稚颜琢磨着要去找个连环杀人狂聊聊的时候, 布莱迪也没有闲着。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决定再去找玛丽安女士聊聊。
——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看的更长远一点才行啊, 他是坚信桑稚颜一定能成为知名作家, 现在投资才一点都不亏。
话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必须更婉转一点。
正在他琢磨怎么和玛丽安女士说话时，一直绕着他走的皮特罗悄咪咪的从他身旁路过, 看他眉心紧锁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翘了翘唇角。
“布莱迪，听说你被玛丽安女士训斥了？因为迪蒙·迈基克的新书？”他假惺惺的安慰, “不要怪玛丽安女士训斥你, 你作为编辑, 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提意见, 怎么能任由作者自由发挥？”看了那么久他职场得意，现在可算看到他倒霉了，皮特罗可谓是扬眉吐气，一个劲儿的往他心上扎针, 看布莱迪不吭声, 越发阴阳怪气, “还是说，因为她的《海底历险记》转正, 让你对她特别另眼相看？连我们出版社的利益都不考虑了？”
布莱迪正心烦意乱, 偏偏他还如跳梁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蹦跶, 他顿时眉心一拧，居高临下的训斥，“你不去工作，在这里做什么？”
——上一批转正的编辑里根本没有他, 所以他现在还是见习编辑，论起职位，布莱迪比他高，完全有理由这么呵斥他。
闻言，皮特罗顿时脸一青。
——之前布莱迪视他为无物时，他觉得对方那张脸特别欠揍，现在他搭理他了，可他却只觉得对方这张脸比之前可恨几百倍。
他气哼哼的道，“我看在同事的面上安慰你两句，你不领情就算了！”走的远了，还大声和别的同事抱怨，“不识好人心！”
“以为转正了就狂的没边了！不过也难怪，人家现在连玛丽安女士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何况是我？！”
这话说的大半个办公室都听得到，其他人也都知道布莱迪和皮特罗的争执，若有若无的视线全都朝着布莱迪看来，以往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心情糟糕，还想着事，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
在所有人注视下，布莱迪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办公室，在天台抽了大半天的烟，他的思路终于理清楚了，看了看时间，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在临近下班的时候，又找到了一个机会见主编玛丽安女士。
玛丽安女士耐心的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就算《妄想症》利润不高，可是光她这个人是很值得投资的。
等他讲完，玛丽安女士依旧是那副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布莱迪，我明白你的想法，也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布莱迪一听玛丽安女士这么说，就心一沉。
果然。
玛丽安女士继续道，“但是布莱迪，你能保证她第几本开始红？如果她一直写这样小众的题材呢？再退一步，如果她红了要换出版社呢？我们出版社是签书，不是签人。”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谁都懂，但是长线投资风险太高，如果她红了就换出版社，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花资源培养出来的作者便宜了别人。
所以她宁愿只看眼前利益。
“布莱迪，你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人，我很看好你，你再好好想想，不要走进死胡同。”
说完后也重新低下头处理事务，随意的朝着布莱迪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布莱迪毫无办法的退了出去，这下所有办法都光了，难道就真的这么放弃？想到选项，他心里带着深深的不甘。
明明《妄想症》是可以做的啊！
偏偏这个时候，之前被他训斥而恼怒在心的的皮特罗又走了回来，语气更加尖酸刻薄，“怎么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都被玛丽安女士明确拒绝了，还依旧这么死缠烂打？”
“不会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吧？”
说到底，他转正了这么久，也就一本《海底历险记》，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让他占了大便宜。
难怪现在还想抱着这个作者的书不放手。
不过也正是这抱着救命稻草的样子，才让他看到了笑话。
看布莱迪这样子就知道他又被训斥了，皮特罗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
就在这个时候，布莱迪猛然抬头，眼神如刀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和他平时的样子不相径庭，唬了他一大跳，本能的噤声，等他转过头，才松了一口气，“神气什么？”
而殊不知布莱迪对着刚刚打开的页面，忽的冒出来一个想法。
或许他可以……
******
桑稚颜没有去过疗养院，当然更没有去过监狱。
乍然一来，如到了著名景点的游客，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要知道这个监狱可不是像疗养院一样被废弃的，而是正常运转的，关押的还都是重刑犯，戒备森严，来回都有巡逻人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觉，总感觉来了这里就变的紧张了起来，就算明知道他们都看不到自己，仍旧不由的带着紧张。现在正是犯人的放风时间，穿着囚服的重刑犯三三两两的在操场上，守在钢丝网外的戒备人员已经把枪拿在了手上，眯着眼冷酷的看着那些囚犯，仿佛稍有轻举妄动就会开枪。
而那些满脸横肉身体强壮的重刑犯满不在乎一般，靠在健身器材上，时不时的朝着警卫露出挑衅的笑，甚至会伸出来中指挑衅。
桑稚颜，“看起来和电视剧里差不太多……”就是看些囚犯的眼神真的很渗人。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杀过人吗？而且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
她似乎在哪里看过一句话，杀过人的人已经不算是人了，她当时是不明白的，现在看着那群重刑犯，她似乎明白了一点。
“不过哪里有我想找的幽灵啊？”
这些人虽然也都是活生生的素材，可关键是他们看不到她啊，更不用说交流了。
绿闷声不吭，桑稚颜就知道不能指望它了，准备找一个有神志的幽灵问问路。
……
“听说你找连环杀手？”
就在桑稚颜一连问到失去神智的浑浑噩噩的幽灵以及无意飘到这里一问三不知的幽灵，什么都没有问到，有些挫败时，忽然听到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声。
桑稚颜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就算幽灵大致都是珍珠白，他看起来仍旧比别的幽灵来的白，容貌普通至极，一眼看去就能忘记的程度，一双眼睛黑沉，似乎闪烁着粘稠的恶意，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又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蛇，完全可以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重合起来。
“没错。”桑稚颜一口承认，用笃定的口吻道，“你是。”
而且是那种最危险的那种。
闻言，这个男人咧开嘴，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使劲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内脏全都咳出来的那种咳法，即便它现在没有内脏，也不该会咳嗽，他一边咳一边道，“不对。”
伸出手指头朝着她比划了下，“——我到死为止，都没有杀过一个人。”
“虽然我经常骗人，但是我保证，这句话是百分之一百的真。”男人大笑着道，因他陡然加重的笑，咳嗽又剧烈了起来。
桑稚颜总觉得这句话充满了尖锐的讽刺，对他的话只肯相信百分之一。
“不过我知道在哪里你可以找到它们，告诉我目的吧，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止住咳嗽的男人扬起嘴角，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渗人至极，“我可以告诉你。”
“最好不要骗我。”
桑稚颜想了想，选择实话实说，“我想写一本书，犯罪推理，可是我对这方面所知甚少，想找人了解下。”
其实她也可以看资料，研究连环杀手的资料，并不算少，可是她总觉得那是二手资料，难免失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完全可以找当事人聊一聊啊。
“一本书？”男人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眼睛盯着桑稚颜的眼睛和表情，似乎在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也没有说人都死了，还写什么书，怎么写，写给谁看。念叨着念叨着又莫名的大笑了起来，桑稚颜确定了，这就算不是个杀人狂，也是神经病。
和疗养院那些精神病不一样的疯法，意识到了之后，如看西洋景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男人半点没有在意她探究的视线，似乎还因此有些高兴，再一次的大笑起来，停止了之后，对桑稚颜道，“听着。”
“我是巴特莱·戴维斯。”
“你把我写进你的书里，我就给你提供素材。”他的唇角朝后咧起，定格成了一张古怪惊悚的表情，“比你想要的，更多的素材。”
“你之前说，你不是连环杀手，一个人都没有杀过。”桑稚颜质疑，表情分明在说，你一个人都没有杀过，怎么给握提供素材？还想让我把你写入小说？
“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不代表对这不了解啊。”巴特莱哈哈大笑，右手手指指向自己，用一种炫耀自得又带着一点莫名的咬牙切齿口气道，“巴特莱·戴维斯，亲手策划了七十九场犯罪，在这七十九场犯罪里，死亡人数是一百五十六人，和十九个连环杀手相识，一手教导出了三个犯罪大师。”
边说边期待的看着桑稚颜，不肯错过她的一点表情，“怎么样，这份资历够不够资格给你提供素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