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
他这么紧张，桑稚颜反倒是不紧张了，提起裙摆给他行了一个礼，“日安。先生。”
“日安。”他迅速的镇定了下来，有学有样的行礼，低声咳嗽了一声，“……我们一起出去？”
“好。”
出了玻璃花房，宴会厅的音乐就传来了，这是不知道第几支舞了，子爵夫人看不到她一定气疯了，想到这，她反倒是不想回去了，对他道，“介意在这里聊一聊吗？”
她在这里接触的男士真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她的父亲，哥哥对她的关注甚至还不如子爵夫人，到现在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之前那位男士倒是在跳舞的时候和她说话，但是都是赞美她，从头发眼睛一路赞美到裙子气质。
他说话很有技巧，嘴巴像是抹了蜜，可是她不敢兴趣，更想聊一聊其他的。
听到她这句话，男士再度被吓了一跳，“聊、聊……”
这拘谨的样子和那些游刃有余周旋在女士周围的男士有天壤之别。
桑稚颜：“我刚到帕特兰特没有多久，对这里不熟悉，也不认识谁，他们聊的话题我也不太感兴趣……”
男士长舒一口气，“我也是啊。”
这一刻看她的眼神亲切了许多，仿佛看到了战友。
“我之前都是在文利府上学，刚回来没多久，那边风气和这边不太一样……”
文利府？
“上学？大学吗？我了解一些数学化学的知识，我们或许可以聊一聊。”
“真的吗？”
听到她的话，他眼睛又闪亮了许多，“我学的就是物理！”
桑稚颜的物理已经学到十年级的了，还看过许多杂七杂八的书，达不到大学的水准，可是这里可没有高中物理！
她随口说了两句，这位男士已经把他因为知己了，兴奋的道，“我还以为家庭教师都只是教文法诗歌哲学，居然还会教物理数学吗？”
“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是文森特·考尔斯特，小姐你可以称呼我为文森特。”
“你刚刚说的我有些没有听明白，可以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吗？我去查资料。”
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文森特一改之前的羞涩腼腆，变的滔滔不绝，桑稚颜见针插缝的询问文利府的风景人情。
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音乐声渐小了下来，文森特恍然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
“我一说到这些就有些停不下来……”
桑稚颜道，“没关系，我听的很开心。”
她捏住了折扇，似忧郁道，“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去上大学的。”
现在的大学只招收男生，女生只有修道院。
“如果有机会，文森特你可以多和我说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一起携手回了宴会厅，和他们一起回的人有不少，有些还衣衫不整，完全可以猜测他们在这会儿干了什么，他们完全可以混在其中，可是还是有些眼尖的发现了他们，已经找了她不知道多久的子爵夫人见他们如此亲密的一起进来，眼睛大睁，几乎维持不住仪态。
而等她看清了她旁边的男士是谁，神色又是一变。
和她同样神色怪异的是玛格丽特还有一些贵妇，她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开折扇，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神色在子爵夫人、桑稚颜，还有文森特之间来回游走。
……
等上了马车，子爵夫人就开始如桑稚颜所料的大发雷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
“你是让你不要胡乱走动，免得丢脸！可你做了什么？整整消失了大半个晚上！还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
“你是不是不想要名声了！”
“而且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无论她怎么说，桑稚颜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是低头做歉意状，没有一点辩驳的意思，让子爵夫人很没有意思，片刻后才恶狠狠的道，“从今天起，你就在家里好好反省，直到你知道自己错为止！”
这次玛格丽特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似乎变的凉飕飕的。
桑稚颜初来乍到，就被她们塞了礼仪和一些诗歌哲学什么的，贵族的人际关系还不太了解，可看玛格丽特和子爵夫人的模样，她对文森特的身份有了大致猜测。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那应该很快就有人来给她解围了。
果不其然的，在她被禁足的第二天，自从她到帕特兰特还没有见过的二嫂子索菲和她的姐姐曾经的上流社会著名的大美人现在的侯爵夫人考妮特就大驾光临。
她们的排场极大，来了好几辆马车，看到她们，玛格丽特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变的面无表情。
而考妮特先是哄了子爵夫人，然后就直奔桑稚颜，眼中流露出来的热情和激动，就像是桑稚颜刚到帕特兰特，她就来嘘寒问暖了一样。
“我可怜的斯特娜，终于见到你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在寒暄过后，就开始明里暗里打探的文森特的事——当然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自己还没有定亲的妹妹和另一个男人有了绯闻。
她作为姐姐当然要担心妹妹的名声和婚事。
不得不说这位明艳且风情万种的大美人社交手段十分高，如果不是桑稚颜并不是真的斯特娜，而且也不是真的在乡下没有什么见识的少女，说不定真的会以为她是真的来关心她。
不过嘛，她对这个来送消息的并不排斥。
没过多久，桑稚颜就从考妮特那里知道了文森特的身份——他居然公爵的幼子，而且这个公爵还是支持新贵族和改革的大人物，文森特之前一直在国外求学，近期才回国，只是他还不太适应帕特兰特的风气，一向深居简处，而且从不和人亲密往来。
昨日不知道为何出现在那个档次不高的宴会上，而且和罗彻斯特家的小女儿一起消失了大半个晚上。
社交圈小道消息从来很多，确定了真假后，主角还是自己的妹妹，考妮特立刻杀了过来。
——要知道考妮特的丈夫虽然是新党支持者，可并不是核心圈子的，他们一直想积极挤进去，可没有门路，可如果桑稚颜嫁过去，他们就有了一个机会！
考妮特看桑稚颜可不见和看宝贝一样？
当然她也知道玛格丽特是绝不愿意看桑稚颜嫁给文森特的，要知道她们可是旧党支持者！
现在次子正因为势大而对爵位步步紧逼，而如果她们在再搭上公爵，这个爵位还真的不一定落在谁身上了！
所以玛格丽特之前脸色之前才如此难看。
考妮特早和索菲统一战线了，确定桑稚颜昨天真的和文森特相谈甚欢，脸上浮现了薄红，不但开始不着痕迹的夸奖文森特的学识，又开始抹黑玛格丽特。
临别前，考妮特恋恋不舍的道，“好妹妹，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你回来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等我准备好礼物就给你一个惊喜。”
二嫂嫂索菲也是言笑晏晏，亲切的拉着她的手道，“你才刚回来，还没有逛过帕特兰特吧？我改日就带你去逛逛，顺便也送你一份礼物，说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和二子结婚时，斯特娜还在乡下根本没有回来。
和她们的满面春风相比，玛格丽特就是满脸寒霜，子爵夫人也皱着眉看着考妮特。在场五个女人，除了桑稚颜外的四个女人，完全是波涛汹涌，暗藏杀机。
……
桑稚颜对绿道，“这也太精彩了。”
这四个女人完全可以拍成一出宅斗大戏了！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种身临其境体验宅斗的感觉，让她都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澎湃的创造欲了！
信誓旦旦的跟绿保证 ，“等我查查资料，再了解下这里的新党旧党，我就写新文！”
第62章
《剑桥欧洲经济史》, 《工业和帝国：英国的现代化进程》，《十九世纪英国》，《历史上的科学：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
新游戏带来的刺激感和新鲜感极足, 以前桑稚颜根本不怎么喜欢看的各种比较枯燥的书都已经安排起来了，非但如此，还看的越发津津有味。
——当找到感兴趣的事，忙碌都变的愉快起来了。
“想不到你钢琴居然弹的这么好？”在桑稚颜弹完，文森特十分捧场的用力鼓了鼓掌, 赞叹道，“斯特娜，想不到你不但学识那么好, 才艺还这么棒。”
双目都仿佛闪烁着小星星，“如果你在文利府，一定会成为社交圈的焦点的。”文利府有大学之城的说法, 风气和这里截然不同，无论男女, 都极为重视学识，被鄙视的是脑袋空空的花瓶，真正有学识的人才会被追捧, 成为社交圈的焦点。
——虽然玛格丽特一点都不乐意桑稚颜再去见文森特, 但现在做主还是子爵夫人，她才是对她的婚事有绝对发言权的女人。考妮特虽和她们立场相悖，可她是子爵夫人最骄傲的女儿，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居然答应让桑稚颜和考妮特去赴宴。
果不其然的，只要她赴宴就能见到这位公爵幼子。
而对方显然对她印象深刻，一看到她就会自发的过来, 凭借着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和只看了一点的杂七杂八的书，成功让对方认为她是他的知己。
他们已经进一步发展成可以在平日里联系，并且可以听她弹琴的朋友。
——这当然不妥，但是有考妮特帮忙，她现在只觉得这个妹妹太有用了，别说做这些虽不符合规矩却十分符合她利益的事了，就是现在桑稚颜真的让她做什么，她未必不肯答应。
桑稚颜状似羞涩的低下头，“是真的吗？我平日都是私下练习，并无多少会听。”
文森特义正言辞的认真告诉她，“相信我，你的水平已经超过了现在的大部分钢琴师。如果你有机会在众人面前演奏，也一定会获得大量称赞。”
桑稚颜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感谢了对方一番，把话题不着痕迹的转向了文森特更感兴趣的物理，在对方滔滔不绝的时候，桑稚颜道，“不知道可否借一下您的书，您知道有些书我是买不到的，而且我家人并不赞同我看……”
闻言文森特立刻感同身受，其实他父亲也不赞成他继续学下去……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书本贵，可对他却是不值一提，一口答应了下来，“好，下次宴会我就带来，或者我让图宾侯爵夫人带给您。”图宾侯爵夫人就是考妮特。
“那就太麻烦了。”说完又似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多给一些吗？其他类型的也可以，我对大学真的很好奇。”
“这当然没有问题。”
文森特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孩子，在他答应没多久考妮特就登门了，给她送上了一堆书，从语言到表情都在说，干得好！斯特娜。继续努力！
桑稚颜当然没空应付她，三言两语打发掉她，考妮特夫人当她是急着看那些书，她虽然不觉得女孩子看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看点诗歌，至少可以拿出来讨论，可现在却觉得这样挺不错的，没看到那位公爵幼子就喜欢这样吗？！
她拿着文森特的书浏览了一番，看到了大致是什么内容，她又赶紧回到现代翻阅了自己最近购买的参考书，打了好几遍草稿，这才用虽潦草却也工整的字在几张纸片上写满了字，夹在了课本里。
然后过了几天，桑稚颜就把书还了回去，接下来难得“安分”了一段时间，等着文森特那的消息。
本以为可以窝在家里好好看一看这个时代的诗歌，歌剧什么的，可谁知道在被接连刺激下，玛格丽特终于爆发了。
因这段时间和文森特的频繁接触，还有从各种宴会上听到的消息，桑稚颜已经弄清楚了王都的形势。
新党其实就是支持君王立宪制，在保持皇室的威严的前提下，把权利下放给内阁，那位考尔斯特大公爵目前担任就是掌玺大臣，他支持的是目前的埃斯蒙德公爵是皇室目前第一顺序继承人。他个性温和，支持新党和改革，甘愿当一个皇室吉祥物，但是他身体太弱，到现在都没有继承人。而旧党支持的是亚历克斯王子，他属于强硬派，现任皇帝的弟弟，身边簇拥着一群老派贵族，希望□□，恢复皇室的荣光。
随着在位的查理十三世身体越发虚弱，两派斗的越发厉害，无论是两位继承人哪个即位，帕特兰特都免不了流血，到时候肯定有大批的人获罪免爵，也会有大批的人会顺势跻身大贵族行列。
所以玛格丽特和考妮特、索菲完全没有维持表面和平的意思。
他们各自支持一党，这两党不是现代政党保守党和自由党的区别，而是你死我活，谁胜利就能获得一切，爵位，金钱，权利，输者丧失一切。
玛格丽特是绝不会看着考妮特和索菲得意的。
“——这位是杰弗里·卡贝尔先生，他喜好文学，你们两个肯定有共通语言。”
桑稚颜：“……”她看着这个容貌最多只能算比普通强一点，身高大概只超过一米七，身上喷着香死人的香水，同时看她明明感兴趣，却高高的抬着下巴，仿佛等着她来奉承恭维的男士，难得噎了一下。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玛格丽特到底是想恶心她呢，还是真的想介绍她认识对方呢？
如果是后者，她要开始怀疑她的智商了。
这样的货色和文森特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吧？
这是逼她站在考妮特那一边吗？
——当然了，她都这么费尽心机的接近文森特了，心里早就选好了位置。
——毕竟她是看过历史书的，都工业革命了，还妄想□□，这是做梦吧？这样的后果可以看看法国的历史，最后君主立宪都没有保住，变成了共和制，王室直接玩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