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手指在接过这块糖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鹿楚的指尖，他的眼睫一颤，快速收回了手。
可那抹细微的触感却像是在他的指尖着了火，热度不散。
鹿楚并没有在意这点触碰，她走到另一边，打开衣橱的橱门，里面挂着一些新衣服，有夏天穿的短袖，也有接下来入秋穿得到的卫衣和外套，长裤有运动裤也有牛仔裤。
鹿楚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来，转过身对梁璟说：“一会儿可以换上睡衣睡，会舒服些。”
后来鹿楚又带梁璟转了其他地方，卫生间里也有她提前给他准备的洗漱用品，特别齐全。
客厅的阳台宽敞明亮，视野开阔。
那里除了一个摇摇椅，还放着一个画架，旁边的小桌子上有画画需要用到的颜料等东西。
梁璟想起鹿楚在本子上记录的那些和他有关的话来。
所以前几天她有时候会去医院很晚，是在忙着帮他布置房间准备东西吗？
鹿楚带梁璟逛完了后就让他坐着休息，自己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宋芝白天提前做好的皮蛋瘦肉粥，还在电饭煲里温着，旁边放着做好的干锅牛肉，只不过已经凉了。
鹿楚把干锅牛肉放进微波炉加热，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个一个西红柿来，又炒了个简单的番茄炒蛋。
等她把晚饭端上桌后，就走过来推着轮椅，带梁璟去了餐桌那边。
“这粥和干锅牛肉是我妈走之前做好的，我只做了个番茄炒蛋。”鹿楚把筷子递给他，淡笑说：“尝尝。”
梁璟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吃起来。
两个人正吃着，鹿楚的手机就响起了请求视频通话的铃声。
她起身去拿了手机，接通视频，话语轻细：“妈。”
宋芝在视频那段端关切地问：“怎么样？你俩吃了吗？”
鹿楚坐回座位上，点点头道：“正在吃，你呢？”
“我刚忙完，正要和对方去吃饭。”宋芝说完又问：“小璟呢？吃的还习惯吗？”
鹿楚便把手机转了下，让宋芝看了眼正在乖乖吃晚饭的梁璟，“呐，他在吃。”
梁璟看向鹿楚凑过来的手机，礼貌地低声喊人：“阿姨。”
宋芝笑了笑，话语温和道：“小璟太瘦了，多吃点啊，营养跟上了对恢复伤势也有好处。”
“好。”梁璟听话地应。
从他醒来后，每个人对他的说辞都一样。
右腿骨折，左腿是车祸后遗症，只要积极治疗，到时候配合医生做康复训练，就还有机会站起来。
可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自己的两条腿是没有知觉，要怎么站起来？
挂掉电话后鹿楚把手机放在旁边，见梁璟只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也不怎么吃菜，就主动给他加了块牛肉放到了他碗里。
“多吃点菜和肉。”
梁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低地说了句：“谢谢小鹿姐。”
“谢什么，”鹿楚轻叹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梁璟轻咬了下嘴唇，很快就松开。
在回来明城之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鹿楚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但从来没想到，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对她的情愫和心动，他也不敢再生半分。
因为，只要没有珍惜的人，就不会在失去的时候，痛不欲生。
这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就够了。
更因为，残破不堪的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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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后鹿楚去洗碗，梁璟自己操纵着轮椅回了房间拿上那套鹿楚给他准备的灰色睡衣，去了卫生间。
没办法洗澡，他打只能开水阀，调成温热的水流，把给他准备的毛巾用热水浸湿，开始慢慢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用了好半天，他才勉强换上干净的睡衣。
这一折腾，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以梁璟现在的处境，在花洒下洗头确实不切实际。
但可以在洗脸池那儿洗。
坐在轮椅上的他来到来到洗脸池前，将头低下去。
打开水阀就这样在洗脸池里冲起了头。
把头洗干净，梁璟本想拿花洒冲一下脚，但是看了眼花洒的高度，坐在轮椅上的他根本够不到。
梁璟只能寻求别的办法。
最终拿起一个盆接了点水，照着自己的双脚泼了上去。
收拾清洗完自己，身体干净地梁璟终于觉得心里稍微舒爽了一点。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几分钟。
在他上完厕所和前几次一样用手支撑着他的身体想往轮椅上挪的时候，由于手摁的地方有水渍，梁璟不慎手滑了下。
结果导致他自己突然摔倒在地。
“嘭——”的一声，男孩子倒在满是水的地板上。
身上才穿好的干净睡衣一下子就湿答答的脏了。
和废物有什么两样。
梁璟抿紧唇，浑身怒气无处可发的他直接抬手狠狠把轮椅推到一边，发出一阵响声。
鹿楚刚走出厨房就听到了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声音。
她立刻跑过去，担心地拍着门板，喊他：“小璟？你在做什么？你现在还不能洗澡……”
梁璟强行压住身体内横冲直撞的躁怒，话语还算平静地冷声回鹿楚：“没洗澡。”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鹿楚的话音都还未落，梁璟近乎低吼的声音就隔着磨砂玻璃门传出来：“我不需要你帮我！”
鹿楚握着门把手的手攥紧，她轻蹙了蹙眉，并没有因为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而生气。
鹿楚知道这段时间他的情绪敏感，耐着性子轻柔地对他说：“小璟，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梁璟在那句话说出口后心里登时就盛满了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易怒而暴躁，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他吐出一口气，咬着牙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费尽了力气，终于把自己折腾到了轮椅上。
在他打开锁的那一刻，鹿楚就从外面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后看到头发全湿的梁璟坐着轮椅她的面前。
十五岁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神色颓败，像只泄气受伤的小兽。
水滴顺着他湿答答的发梢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落，身上的睡衣湿了好几处。
而他瘦削的手腕处，有带着血丝的擦伤。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让鹿楚觉得很狼狈。
但梁璟不会。
她望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孩儿让人心疼。
他的脸颊潮湿，有水珠落在长睫处，眼看就要落进他那双凤眸里，鹿楚便抬手替他拭了拭眼睫处，轻叹着无奈道：“水落眼睛里，不难受啊？”
语气略宠，像姐姐宠爱弟弟那般。
梁璟的眼圈泛起红，他滚了滚喉结，自责地对她低声道歉：“小鹿姐，对不起。”
鹿楚刚要说话，梁璟就又继续道：“衣服脏了……”
他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梁璟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对她说：“我把衣服弄脏了。”
第7章 过来07
鹿楚怔愣了一下，然后就失笑着叹气，弯着腰帮他擦起眼泪来。
她声音温柔地安慰道：“没事啊，衣服脏了就换干净的穿，脏衣服我给你洗出来。”
梁璟克制住自己要继续哭的冲动，他抬起手来想要揉眼，结果被鹿楚看到了手腕上刚刚新弄出来的擦伤。
鹿楚抓住他的胳膊，拧紧眉心盯着他手腕处正在渗血的地方，语气紧张地问：“怎么有新的伤？”
联想到刚才的声音，鹿楚语气几乎笃定：“你刚又摔了是不是？”
梁璟还未说话，鹿楚就走到他的后面，推着轮椅带他到了客厅。
女孩子翻出家用医疗箱来，她从里面拿出酒精和棉签，开始给他擦拭伤口。
梁璟的手指被她攥着，冰凉的指尖真切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他的手指忍不住蜷了下，却意外像是故意在抓挠她的手心。
鹿楚被他这一爪子挠的手心痒，低垂的眼睫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她低了头，凑近他的手腕，一边给他轻轻地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擦伤口，一边柔柔地吹着气帮他缓解疼痛。
梁璟的眼圈还是红的，他的眸子直直望着她，正心慌意乱，就听到鹿楚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不管是洗澡、洗头，还是上厕所，都要由我帮你。”
梁璟听的心惊肉跳，脸颊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染了一层薄红。
“不……”
“不能拒绝。”鹿楚抬眼看向他，“不要护工还不让我帮，你想这样摔几次？”
梁璟震惊错愕地望着她，他张了张嘴，坚持道：“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再摔倒了。”
鹿楚把酒精和棉签放起来，盖上医疗箱，话语坚定地说：“你的保证，无效。”
梁璟咬住唇，听到鹿楚语气认真地一字一句告诉他：“一定要叫我，不听我话我就……”
她忽然抬起手来，在他潮湿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揉你头发！”
语气极其严肃威胁。
珏珏说过，小璟最讨厌别人摸他脑袋。
会气炸狂怒的那种。
就算为了不被摸头，他也肯定会乖乖听话。
而，被鹿楚摸了头发的梁璟惊谔地睁大眼睛。
头顶上柔软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间，轻轻然的触碰几乎要让他瞬间丢盔弃甲。
被顺毛的梁璟还没从失神的状态里反应过来，就被鹿楚推着进了他的房间。
她把他搀扶到床上，从衣橱里又拿出一套墨蓝色的新睡衣来递给他。
“你先把身上湿的衣服换下来，”鹿楚停顿了下，忽然瞅着他很正经地问：“换衣服要不要我我也帮你……”
“不……不用了。”梁璟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他磕绊了下，急忙拒绝。
“好，那你换好叫我。”
梁璟听话地点了点头。
将近十分钟过去，鹿楚才听到梁璟并不响亮的声音从房间里隔着门板传过来。
“小鹿姐，我好了。”
如果她没守在门外，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
鹿楚拿着吹风机走进去，她在他的床边坐下来，将插头插好，打开吹风机试了下风的温度，然后对梁璟招招手，话语轻和：“来，帮你吹头发。”
梁璟从她的手里拿货吹风机，低声说：“这个我自己可以。”
鹿楚笑了下，没有强求。
等梁璟把头发吹干，鹿楚临离开前对梁璟说：“安心睡，有事叫我，我就在对门，能听得到。”
梁璟点了点头。
“晚安。”她对他露出浅然一笑。
梁璟望着她那抹想要让他放松安心的笑容，回了她：“晚安，小鹿姐。”
鹿楚从梁璟的房间里出来后才忙自己的事情，收拾客厅，洗澡洗漱，然后才回房间。
梁璟躺在床上，屋里关了灯，他能清晰的听到鹿楚在外面走来走去。
他睁着眼睛，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陌生的床上，试图迎接着未知的明天。
侧过身，梁璟想起今晚居然会在鹿楚面前情绪崩溃地掉了泪，原因还说的是衣服脏了……
男孩子闷闷地抓起被子蒙过头顶。
好丢人。
.
鹿楚收拾完所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调出今天老师们上课时讲的ppt来，一门一门的开始补。
鹿楚一边看ppt，一边做着笔记，偶尔会根据ppt上的要求解题。
这一学就学到了深夜。
好在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睡晚些也没事。
鹿楚把今天落下的课程自学完后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关上电脑，把记笔记的本子也合上放到旁边。
刚关掉台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鹿楚就忽然听到另一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慌悲痛的叫喊。
虽然很短促，但鹿楚听得清清楚楚，是梁璟哭喊了一声“姐”。
她急忙拉开门走出去，敲了敲对面的房门，有些忧心地唤道：“小璟？”
没有人应答。
鹿楚试着转了下门把手，能拧开，她便轻轻地推开了门，踏进来后随手把门又轻合上。
房间里一片漆黑，鹿楚有些看不清，她站在门边适应了片刻后才抬脚往前走去。
鹿楚摸黑来到梁璟地床边，小声温柔地喊了声：“小璟？”
梁璟就躺在床上，怔怔地瞪着眼睛。
除了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他的全身都在疼。
从梦里惊醒的他出了一身汗，在梦中出现的那个场景像是慢镜头一般，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重复循环地播放着，仿佛在提醒着他，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梁璟的眼眸空洞洞的，他的呼吸很不平稳，仿佛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鹿楚隐约感觉到他醒着，正想伸手去开台灯，忽然被躺在床上的梁璟抓扯住了手指。
他抬起另一只手来，用胳膊挡住酸热的眼睛，闷声低低地恳求：“别开灯。”
鹿楚心里明白，应了声好，然后就在他的床边蹲下来，握了握他的手，给他了一点力量，轻声温柔道：“没事的小璟，我在这儿，安心睡吧。”
梁璟闭着眼眸，用手臂作为遮挡，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谁都看不到他眼角滑落下的泪。
男孩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无声地哽咽着。
出车祸的那天太混乱，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根本记不太清楚，也不敢再去回忆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