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点头,摩挲了下花篮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表面,郑重收好。
然而小姑娘还是不放心,揪着他的衣角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弄丢了呀,那可是桃桃的嫁妆。”
这下,魏朝小少年的耳朵红了。
陆辉则彻底黑了脸,“什么嫁妆?那不是爸爸给你刻的吗?”
“是爸爸刻的呀。”陆桃眨眨大眼睛,“所以妈妈说,将来要留给桃桃当嫁妆。”
陆辉:“……”
陆辉都要被妹妹气死了,可魏朝的回应,比陆桃那句嫁妆还气人。
小少年红着耳朵,桃花眼隐隐发亮,“那这个唢呐,就当是彩礼了。”
陆辉:“……”
不行,这门婚事他不同意,不同意!
得到了更容易携带的小号唢呐,陆桃立马把教哼哼劈闪电这事忘在了脑后,重回音乐之路。
几个刚来队里没几年的女知青见了,还新奇地围观了一会儿。
正好其他人把能夸的都夸得差不多了,她们就顺势夸起了小姑娘还没怎么掌握好的新技能。
有人说没想到桃桃还会吹唢呐,可真厉害。
也有人说,桃桃学得真认真,有这股认真劲儿,将来肯定干啥啥成。
陈芳秀和陈保科在河边见过那个最夸张,竟然昧着良心,和魏朝一样说吹得好听。一面说,还一面偷偷拿余光瞥在院子里劈柴火的陈保科,两颊绯红。
周围听到的邻居都有点一言难尽,尤其是陈家人。
不过也因为喇叭桃的出色表现,来陈家的人渐渐少了,让很不习惯的陈芳秀松了口气。
两天后,陈芳秀的草帽编织培训班正式开课。
刘书记在大队办公室那边,腾出了一个屋子给她当教室,开课当天还亲自去讲了话。
队里有些人等这天已经很久了,老早就把家里活干完,搬着板凳来教室里等上课。有的自己来不算,还带上了家里儿媳妇或者闺女,没多久就把不大的教室挤满了。
因为队里头回有这种新鲜事,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就连窗外也站满了人。
陈芳秀感受到了乡亲们前所未有的热情。
她被扶进教室的时候,不仅有人过来帮着扶,还有人殷勤地给她擦椅子。
陈家人在队里的人气也一下子高了起来,抠门的胡秋香走出去,都多了不少跟她打招呼的人。
然而望着那一张张热情洋溢又隐含羡慕的脸,胡秋香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都要后悔死了。
早知道妇联那边真把编草帽这事儿搞定了,说什么她也不能给小姑子介绍对象啊。
毕竟一旦小姑子嫁去别人家甚至别的大队,好处就是别人家的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现在好了,人她得罪了,还惹了婆婆生气,让婆婆给分了家。就算她想求婆婆帮着说两句好话,让小姑子也教教她,婆婆都不会同意。
胡秋香又悔又急,急得嘴角起了燎泡,一张嘴就疼。
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卖草帽能挣多少钱,就心疼得滴血。
陈保国正犯困,被她吵得有些不耐:“不睡觉干啥呢?屁股长刺儿了?”
“你才长刺儿了!”
胡秋香瞪他,瞪完又没好气道:“那么大一笔钱放在我眼前,我就是拿不着,能睡着才怪。”
“拿不着就说明不是你的,上火也没用。”
陈保国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刚想说睡吧,就被媳妇儿推了下。
“谁说那钱不是我的?本来只要我一伸手,那就是我的了。”
胡秋香嘟囔两句,又商量自家男人:“保国,要不你去跟妈求求情吧?让她帮帮咱们。”
“帮咱们?帮咱们干啥?妈分给咱们的粮食又不是不够吃。”
“让秀儿也教我编草帽啊。你没看着小梅晚上都回来自己编了,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要是她也学会了,以后不是就咱们最穷?你不着急啊?”
“想学你就自己去学,教室那边又没不让你进。”
“那能一样吗?你以为小梅为啥学那么快,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嫂子,有啥随时都能问秀儿。”
胡秋香越想,就越觉得心里难受,又催促男人去找婆婆说情,“咱妈说话好使,她开口,秀儿不想答应也得答应,省的我去磨嘴皮子。”
这下陈保国听明白了,刷一下睁开了眼睛,“你想让秀儿私底下教你,还不想跟她赔礼道歉,让咱妈去压她,是不是?”
胡秋香讪笑,“我怎么说也是当嫂子的……”
“你自己拉不下脸,就让咱妈去说?你凭啥?”
自从单独开火,陈保国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家人排除在外,处处不得劲儿。
卢桂英就没给过他好脸,老二也和他赌气,上下工都不根他一块。妹妹陈芳秀倒是态度如常,可她越是这样,陈保国就越觉得惭愧。
没想到胡秋香一点不知道反省,还想从陈芳秀那里捞好处,陈保国怒了,“就你干那些事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嫂子的?想学就自己道歉去,少指望我!”
陈保国性子老实,很少发这么大脾气,胡秋香被他说得有些愣。
愣过之后,她又觉得委屈,“你以为我干那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你们爷仨!”
可惜陈保国这次铁了心不听她那些理由,直接转身背对着她,任她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胡秋香自己怄了一晚上气,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开始头疼,真疼。
她忍着疼起来做饭,等吃完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回炕上躺躺,外面突然传来吹唢呐的声音。
那声音时高时低,时长时短,吵得她更头疼了。
胡秋香忍了忍,没忍住,黑着脸起身去找陆桃。
相比她,同样饱受摧残的二五零还能好点。
因为主脑那边刚发来了新任务。
【桃桃小宝贝,快,爸爸给你送小红花来了。】
然而小陆桃正吹得起劲儿,她表示爸爸声音太小,桃桃没听见。
二五零只能又加大音量,【我说任务来了,这回听见了吧?】
这下陆桃停下了,还捂了捂小耳朵,“爸爸你好吵。”
【再吵能有你吵?你就说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劈你了。】
“不做。”小姑娘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爸爸我没提醒你,我想惩罚你很久了。】
“不做不做,桃桃要吹吹。”
陆桃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说着拿起唢呐,鼓足劲儿又吹起来。
胡秋香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一进门就近距离受到灵魂一击,她额角青筋跳了跳,伸手想抓小陆桃手里的唢呐,“要吹出去吹去,别搁这儿吵人……”
结果手刚碰上陆桃,一股酥麻感就从接触小姑娘的地方传开,蔓延全身。
下一秒,她头发全部炸起,人也抽了风似地在原地跳起迪斯科。
陆桃眼睁睁看着她旋转,跳跃,闭着眼,简直惊呆了。
二五零也惊呆了。
【我喵喵喵喵!为毛每次惩罚宿主都有人捣乱?她就不能晚进来两分钟?】
第37章 奶糖
让人无法抗拒的酥麻感一消失, 胡秋香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手脚僵直,整个人都是木的。
陆桃见此, 迈开小jio, 好奇地靠近两步, “舅妈, 你怎么不跳了呀?”
软糯的小奶音带着浓浓的困惑, 配上眨巴眼睛的动作,娇憨又可爱。胡秋香却听得浑身一激灵, 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表情活似见了鬼,看得小陆桃更疑惑了。
今天的大舅妈好奇怪呀。
明明进来的时候凶凶的, 可进门就跳舞给桃桃看,还坐在地上扭啊扭。
虽然, 扭得不怎么好看= =。
小姑娘皱起眉, “舅妈, 你跟桃桃玩新游戏吗?”
她一本正经表示拒绝, “妈妈说了, 地上有小虫子,傻孩子才坐在地上玩。”
傻孩子胡秋香:“……”
其实胡秋香现在的确有点傻, 被吓的。
不过刚刚那一切都太诡异,换别人碰到,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胡秋香使劲喘了两口气, 想要找回理智。可没等她说服自己那都是意外, 小陆桃突然眼睛一亮,跳起来指着她头顶,, “卷卷~卷起来啦~”
她头皮一麻,枯竭了多年的想象力瞬间井喷式爆发。
卷起来了?啥玩意儿卷起来了?
是长虫、绳子、还是即将扼住她喉咙的、命运无情的锁链?
胡秋香完全不敢回头看,煞白着脸跳起来就跑,出门的时候肩膀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什么头疼,什么吵得睡不着,她都没心思理会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小陆桃眼睁睁看着大舅妈匆匆来又匆匆去,小嘴儿一点一点张成了o型,“不是要和桃桃一起玩吗?怎么跑了呀?”
她皱起小眉头,抱着唢呐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二五零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咳咳,不听话是什么下场你看到了吧?爸爸心疼你,这次抖了下手,下次再不做任务,被劈的可就是你了。】
小姑娘这才想起舅妈跳迪斯科前,爸爸好像说要惩罚她来着。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开心地搬起小板凳,跑到桌子边。
“爸爸爸爸,你说的惩罚,就是帮桃桃卷头发吗?”
小姑娘踮起脚,往镜子里一照,大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儿,“真的卷了诶,爸爸好厉害~”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扑通。踉跄着跑出没多远的胡秋香听到这话,直接摔了。
估计摔得有点狠,光听声音,都让人觉得疼。
二五零沉默两秒,缓缓发出一个自闭的表情包。
小陆桃立马被眼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花骨朵吸引,拿小手指戳了戳,“爸爸,这是什么呀?”
二五零:【爸爸我终将逝去的梦想与青春。】
刚长出来的直头发又卷了,陆桃看着自己重新烫过的发型,感觉自己美美哒。
因为心情实在好,小姑娘的唢呐技术还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能吹出几个长音。
陈芳秀上完课从队里回来,她立马拉着妈妈献宝。还拍着小胸膛表示,等桃桃学会了,一定教妈妈吹,让妈妈也学会一门乐器。
陈芳秀简直哭笑不得。
答应闺女吧,身为大人,她不能随随便便对孩子许诺,答应了以后就得做到。
不答应吧,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看得她心内柔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最后,陈芳秀还是提起了小姑娘新烫的发型,话题才被成功转移。
比起陆桃,胡秋香看到自己那头带着糊味儿的爆炸卷,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陈保国一进家门,也皱起眉,“你这脑袋咋整的?瞅着跟鸡窝似的。”
胡秋香出了名的抠,一分钱都能在手心里攥出水来。别说搽雪花膏抹粉了,除了结婚时置办那一身,都没怎么见她穿过新衣裳。
陈保国正纳闷媳妇儿怎么转了性,有心思鼓捣这些,胡秋香一把抓住他的手,“保国,你可算回来了!”
感情饱满,仿佛老乡终于盼来了红军,说着眼泪还刷刷地流。
陈保国当时就惊了,“你这是咋了?埋在茅楼后面的钱丢了?”
胡秋香一窒,“你咋知道我把钱埋在茅楼后面?你拿我钱了?”
陈保国这才惊觉失言,“我、我胡乱说的。”
可胡秋香心里有了怀疑,哪里能放心,还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去埋钱的地方看了看。
钱倒是一分没少,胡秋香却不敢再往外埋了,攥在手里坐立难安。
上回陆桃说月饼是爸爸给的,她当时有点信,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没想到她不过是想让那丫头消停一会儿,自己好睡个觉,就碰上了这种事。
现在回想,胡秋香还觉得后怕,好像自己当时被鬼上了身似的。
何况她脑袋顶上还顶着那么明显的证据,让她想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也做不到。
胡秋香拽了拽正在烧炕的陈保国,压低声音,“保国你说,鬼能偷钱不?”
陈保国没听明白,“你说啥玩意儿?”
“我问你鬼能不能偷钱。”
想想觉得这么说,万一被鬼听去了不好,胡秋香又赶忙改口,“就是说鬼能不能拿人东西。我小时候听我姥说,她们村有个鬼不仅能偷吃人东西,还偷小孩。”
这下陈保国听明白了,也无语了,“你姥吓唬你的,你也信。”
“以前不信来着,现在不得不信了。”
胡秋香的担心,陈保国完全体会不了。
甚至胡秋香跟他说妹夫陆国平变成鬼了,他也不信,坚持妹夫一定能回来。至于他家媳妇儿的新发型,那是他媳妇儿自己作的,关妹夫啥事儿?
胡秋香说不通他个榆木脑袋,只能在裤衩上缝个兜,临时把钱藏在那。
可是只要一想起,家里有个看不见摸不着又神通广大的鬼,她就连睡觉也不敢合眼。
胡秋香抑郁了,结果精神恍惚之下,做饭的时候把手指切了个口子。
这下她更肯定自己得罪鬼了,一面慌得一批,一面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让鬼放过她,还有她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积蓄= =。
于是一觉醒来,小陆桃突然发现,大舅妈对她爆发出了无比的热情。给她打水洗脸,陪她玩藏猫呼,就连她吹唢呐的时候,也站在一边用力吹彩虹屁。
最后,大舅妈甚至含泪,从供销社买了一大把糖给她,还是比较贵的奶糖。
小姑娘抱着糖去给妈妈看的时候,别说陈芳秀,陆辉都震惊了。
“你说这是大舅妈给的?大舅给咱们换舅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