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溶提示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副千户一拍大腿,笑道:“对对对!言无不尽!将军请!”
文皎这一琢磨陆溶,就琢磨到了晚上林海回来。
林海今日在前面又是坐了一整天,只觉得浑身酸痛。
他现在一日三餐除了早餐还和文皎一起用外,午餐晚餐全都是在衙门里和军粮道等一起用。吃完了接着干活,一直干到将近亥时(晚上九点)才回来。
三年前林海刚任刑部尚书时也是如此,而且三省总督之事只会比刑部尚书更多,文皎也并不以此事埋怨林海。
她自己也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
林海一进来,看见文皎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便轻轻推她道:“月娘,起来梳洗了好好睡,小心脖子疼。”
文皎中午留那些女眷吃了饭,把她们送走后,中午只小憩了一会,又是一下午的忙碌。
而且她今日一边忙,一边看着黛玉又想起来她的婚事,分神琢磨到现在,比往日更觉得疲乏。若不是林海推她,她就睡着了。
文皎勉强睁开眼睛,看林海坐在那给自己锤背,便推他道:“你身上酸痛,先出去打一套拳回来,正好我醒醒神。”
林海果真依言出去打了一套拳。
他虽然只和柳湘莲学了一年,但熟能生巧,这一套拳也打得有些章法,赏之颇美。
文皎站在廊下看他,给陆溶又添了一项优势:习武之人身体好。
林海活动了一身筋骨,出了些汗,果然觉得身上舒畅了些。
他两步走到回廊上,拉着文皎往屋里走,笑道:“最近忙得都把习武这事忘了,多谢月娘提醒我。”
林海手热乎乎的,舒服得文皎把手使劲儿往他手里缩,嗔他道:“再忙总要注意身子才是,半个时辰就起来走走。”
“把身子熬坏了,看你怎么过年。”
见林海连连告饶,文皎也说过就算了,又问他:“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日,今年生日怎么过?”
林海思量一下,笑道:“就咱们一家在一起吃碗面就行了,什么热闹没见过。再说今年忙,能简就简些。”
文皎笑叹道:“身负王命来此,却大操大办生日,确实不像样。那我可省事儿了,多谢如海体贴我。”
林海身上出了汗,便命人抬水来洗澡。他一边解衣,一边笑问道:“月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罢。”
文皎一点儿也不意外林海看出来她有心事。
夫妻四年多,又朝夕相处,她也没故意藏着,林海若是看不出来就怪了。
洗澡的热水总得等个一刻半刻,倒是给文皎洗脸刷牙泡脚的热水先到了。
林海把铜盆里的毛巾一把拧干递给文皎,文皎边擦手边笑道:“今儿我听说葛娘子家的陆溶似乎是升了四品。”
文皎只说了这一句,就不接着往下说了,又从林海手里接过一条热毛巾,开始给自己擦脸。
林海打了一场拳,身上疲累,脑子却清醒了许多。
他坐在塌上思绪飞转,见文皎把脸从毛巾里抬了起来,给了她一个眼神。
文皎朝林海大帅哥抛回去一个媚眼,又补充了一句:“葛娘子说,今年过年之前,陆溶应会过来看她。”
林海沉思一会,直到人把洗澡的热水准备好了,才叹了一句:“毕竟沙场无情,胜负难料……”
文皎起身把他送到耳房门口,笑道:“可他家事少。”
“我想来想去,再也没有比他更家知根知底,能让玉儿还和闺中一样舒心的人家了。”
林海微微一皱眉,感觉记忆中那个面貌已经模糊的清正少年面目可憎起来!
但要是让他说出口,又感觉太……孩子气,只好和文皎哼哼两声道:“再看看,再看看。”
文皎伸手往他脸皮上刮了几下,笑话道:“现在就是给玉儿相看相看,咱们私下里提一提,成不成还是两说,八字还连墨水都没蘸呢。”
“怎么如海这就开始挑剔女婿了?”
林海面上挂不住,嘴唇动了动,又哼哼一声道:“洗澡了。”说完就钻到耳房去了。
文皎笑了几声,坐回到卧室炕上开始泡脚,脑子里转悠的还是陆溶这个孩子。
要真说起来,别的不论,陆溶最大的优势只有一个。
家里人口简单。
他母亲妹妹还都极喜欢黛玉。西北女子,脾气爽快,有话直说不会闷在心里。
就算是承恩公府柳大嫂子家的长子苏景德,在这一条上都不如陆溶。
就算韩家不在京城,苏家白家柳家加起来多少门亲戚,多少长辈,这都要黛玉去交际应对。
而且柳氏并不喜欢二公主这样脾气性格的姑娘,可黛玉和二公主性情相近。
就算自家是亲戚,但黛玉如果和苏文坚柳氏一起过日子,免不了要收敛脾性。
在文皎看来,对黛玉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章 啦,就来了个二合一~今天两更齐了哦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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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猜测
既然林海不反对, 这几天文皎越琢磨,越觉得陆溶合适。
葛娘子和她关系又好,算是看着玉儿一天天长大的, 还是名义上的师徒。
清儿和玉儿在一起日日相处将近四年, 两个孩子一次也没吵过架。
文皎真是越看这家人越满意。
但在没见到陆溶之前,文皎不打算提起此事。
林府和陆家关系太近了,又有名义上的雇佣关系。
若是说了一次不成,往后见面免不了添了一丝尴尬。和葛娘子情谊难得, 文皎不想平白添些别的东西。
陆溶十二月初一一大早, 就骑着骏马带着八名秦兵呼啸出营。
他们每人都带着一匹备马,八九百里的路程, 四天就赶完了。
十二月初四下午,陆溶和等在甘州城门的车马汇合进了城,那城门卫看见如此年轻的将军, 免不得恭维几声。
陆溶都含笑谢了, 赶着找到客栈放下东西,就开始要热水洗澡洗头修面,找出一身体面衣服来预备明日上总督府的门。
然后就开始写拜帖。
陆溶努力一笔一笔把字写得端正清秀, 写到一半儿拿出母亲妹妹的信看,觉得自己这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清儿的字写得比军师都要好了。
连废了五张拜帖后,陆溶终于放弃了在一晚上之内把自己这笔字练成清儿一样的想法,最后认真写了一张拜帖, 想命人送到总督府去——
发现天都黑了。
没办法, 大晚上的送拜帖实在是不太合适,陆溶只好把拜帖珍重收起, 预备明天一大早就送过去,说不定明日还能得以上门。
桌上有一面铜镜, 陆溶纠结了好一会儿,心想近乡情怯嘛,怕吓着母亲妹妹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才犹犹豫豫的拿起铜镜来,想看看自己外貌观感如何。
只是铜镜还没举到脸前,他带来的亲兵就在门外“咚咚咚”的敲门,险些把他手里铜镜吓掉。
那亲兵兴奋道:“将军!夫人和小姐在下面等您!您快点出来!”
陆溶把铜镜往桌子上“啪”的一放,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出了门往楼下一看,陆溶就开始后悔出门之前为什么没照照镜子。
母亲妹妹身边站着一位少女,虽然她的脸被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陆溶就是知道她是林姑娘。
因为那双眼睛,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原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进了十二月,江南庄子上的东西还未到,林安只得继续在街上采买过年能用的东西。
虽然总督府库房里柴炭米面菜肉都不缺,但夫人说那都是公家的东西。
勿以恶小而为之,自家过年就得用自家的东西,就算是以后能补上,到底是自家先动过公家的东西了。
现在老爷是总督,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不能让下面人有样学样,坏了规矩。
林安觉得夫人说得有理,自家又不差这点钱,何必省这个事儿,也就是自己带着人多跑几天,不算什么。
因府里从主子到奴才都爱吃一口辣白菜,林安便从城外弄了几车大白菜来,就在城门口等着收货。
冬日里新鲜蔬菜难得,在陕甘更是如此。这几车大白菜虽然不金贵,可也不知道费了他多少功夫。
因此林安亲自等在城门口迎接大白菜,可巧儿就撞见陆溶带着亲兵进城。
林安旁听了两句,等陆溶带着人走远了之后,问了问城门守卫,那位真是宁远军里的陆指挥佥事,名叫陆溶的小将军?
城门卫早识得这是总督府管家,不敢怠慢,一五一十说了他路引上写的确实是陆溶二字,近甘州城来探望母亲妹妹的。
林安在心里对上号儿,谢过那守卫,命家下人打听着这陆将军宿在何处。等接到大白菜,他就赶紧赶车回府,要面见夫人。
文皎这里才要吃饭,听林安说陆溶已经进城,便赶紧命人请葛娘子清儿过来。
看见葛娘子和清儿风风火火的就来了,文皎对葛娘子笑道:“这孩子一路风尘,我猜他是不好意思今日就过来。”
“可若是再等拜帖过来,再去请,一来一回耽误多少时候?”
“我也不当自己是外人了,娘子只管带着清儿去把溶儿接过来,今日就团聚便是。”
“等你们回来,今日我做东,咱们好好乐上一场如何?”
“就是他带的那些亲兵,愿意过来的就收拾房舍,不愿意就算了。”
葛娘子听了,笑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没有好酒我可不依。”
文皎笑道:“放心,今日酒菜管够。”
葛娘子便立时就要命人牵马出门见陆溶。陆清也急着要回后头换出门衣裳。
文皎吩咐厨房晚些上饭,多做几道拿手菜,把带来的好酒拿几坛子来——看葛娘子这个酒量,文皎觉得陆溶估计也是一个能喝十个的主。
她又命人去前头请老爷,说今日有客来,让老爷也回来吃晚饭罢。
相信林海知道她的意思,正好一起相看相看女婿备选。
文皎也要换一身见客的衣裳,虽然不必太隆重,但头上金凤总要插戴一只。
这时黛玉叫了她一声,软软糯糯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娘”。
文皎看向黛玉,见黛玉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问她道:“娘,那我也和先生妹妹一起去了?”
文皎深深看了黛玉一眼,心里转过数个念头,笑道:“去罢,你可快着些,别误了葛先生的时间。”
黛玉被文皎看了一眼,面上有些做烧。
她答应了一声,慌忙就要出门去,又被文皎拉住叮嘱道:“虽然此地民风开放,但你面上千万千万拿个东西挡挡,打扮得低调些,可别叫人认出你来才是。”
不然林总督之女傍晚去见宁远军将军,也得传出多少闲话来。
黛玉心里一慌,知道自己有些莽撞。
但她实在是想见见那个小哥哥,越快越好。
他和她所有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
西北之地,天高云远,他是怎么在茫茫大漠里捉拿瓦剌王子的?军营里又是个什么样儿?
瓦剌凶悍如狼,年年进犯,他也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怕不怕?他受没受过伤?
那双明亮的眼睛面对瓦剌大军,定然不是那么呆呆傻傻了。
他给先生和清儿的信上只有只言片语,让她只能自己去猜测。
闲暇时,她读的书从诗词歌赋渐渐变成兵法兵书。
当读到唐时李卫公(李靖)的事迹时,叫她赞叹不已!
那萧铣乃是拥兵四十万的枭雄,李卫公却两三个月就荡平此处,让萧铣举国投降!
还有吐谷浑之战,李卫公六十四岁高龄,在高原上纵马奔驰,四个月就西定吐谷浑!
黛玉一面往后院急走,一面嘴里小声念叨:“还没见过将军呢,我就是想看看将军长什么样儿……”
陆清更衣飞快,急匆匆的披好了斗篷戴上帽子就要出门。
和哥哥都要整整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大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儿!
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听见黛玉姐姐在后面喊她:“清儿——等等我,我也去!”
黛玉怕耽误了葛先生和清儿,根本就没换衣裳。
她平日穿的就是织金貂皮,脚下羊皮小靴,娘又要她低调些,她便摘了头上两只显眼的钗,披上斗篷围上一条围巾,匆匆叫住陆清。
她一面跟着清儿急走,一面听清儿问她:“玉儿姐姐出来,太太同意没有?”
黛玉心底有些心虚,便多解释了一句:“来到甘州还没出过门儿呢,今日和你们一起出去,我正好也看看这甘州城如何,出去散散。”
陆清满脑子都是兄长,也不疑有它。
到得门口,葛娘子早就等在那里等得心焦,看见陆清本来要说她一句。
但见黛玉也跟着,葛娘子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转过来问了黛玉和陆清同样的话。
一样的回答,黛玉和陆清说时好歹还能稳住,但此时和葛娘子重复了一遍,竟有些不敢直视葛娘子。
她觉得面上烧得发烫,幸好有围巾围住谁也看不出来。
葛娘子只是性子直,但并不憨,为人处世一点儿也不欠缺。
而且她与她先夫深情厚意十余年,什么不知?
连英莲和柳湘莲的事儿,她也琢磨出了一两分滋味儿。
英莲一定亲,柳湘莲就远赴边军。这有时候人嘴上说的不一定就不是真的,但有可能是片面的真话。
是以葛娘子看见黛玉的神情,心中也有了一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