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傍晚,林总督大人终于宣布总督府上下可以放假,明日下面官员都不必再来理事了。
总督府的道员属官们都谢恩行礼,把卷宗等收拾好,匆匆回家。
看林总督回到后院,文皎带着孩子们认认真真行了个福礼,笑道:“恭喜总督大人放假,今日妾身略备薄酒,还请总督大人赏面。”
林海略退半步,甩袖做了个揖,笑道:“夫人盛情难却,为夫深受感动,夫人请。”
一家人到甘州之后,终于在非沐休日一同欢欢喜喜吃了顿晚饭。
这些日子没什么大事,文皎就又放量喝得微醺,拉着林海的手不停看他。
青玉歪着头,觉得娘看爹爹的样子,好像陆溶哥哥看姐姐一样,就忍不住看着他爹娘嘿嘿一笑。
林海被青玉笑得脸红,咳嗽一声道:“天晚了,你们两个都回去睡觉罢。”
青玉又笑了几声,因为他现在觉得现在的爹爹和那天的姐姐好像。
等孩子们走了,文皎往林海肩上一倒,轻轻摸着他的脸,笑道:“都四五年了,我每次看如海,还是觉得和第一面一样惊艳。”
林海故作生气,问她:“难不成月娘只看上了我的脸?”
文皎不答,又问他道:“若我说是,如海该怎么办?”
林海捧着文皎的脸,叹道:“那我只好祈祷上苍,让我容貌永驻,不要变老……”
文皎愣愣的盯着林海说话的嘴唇,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一夜春·情。
第二日文皎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觉得自己的腰酸得和断了一样,连手指上都没了力气,只好沙哑着声音叫人:“来人……”
话音未落,文皎就看见帘帐一动。
林海把帐子拉开,坐在她身边,面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伸手要扶她起来。
文皎看见林海,心里涌上一股气,把头偏到一边,不想理他。
若不是身上实在没力气,文皎真想把他一脚踹飞!
林海略嗽了一声,柔声问道:“月娘要不要起?若是累,不如再歇一会?”
文皎转过头来气闷道:“还歇?再歇就吃午饭了,难道让孩子们知道我到午饭还没起来?”
林海自知失言,赶紧殷勤的要扶文皎起来。
文皎说了他一句,心中略消了气。
但等她起来之后脑袋一偏,看见自己肩膀上一片红·痕,再想想自己的嗓子是怎么哑的,还是忍不住恨得锤了林海一下。
她在林海耳边小声抱怨道:“旱就旱个死,涝就涝个死。素了一个月,你就这么忍不得了?”
林海不敢说话,把文皎扶到靠枕上靠着,命人打水来给夫人泡澡。
水嬷嬷的药浴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文皎泡了两刻钟,觉得身上酸疼缓和了好些,起身穿衣梳妆,插上最后一根簪子,恰是午时二刻。
……好久没有一起床就吃午饭了,文皎竟然还觉得有些新鲜。
然后文皎就不别扭了,朝林海一笑,夫妻两个又手拉手去吃午饭。
今年照旧是全家一起写对联福字。
黛玉的一笔字也练出来了,文皎只懒懒的往榻上一坐,和青玉一起玩儿九连环,看他们父女两个站在那里挥毫。
长乐宫中,皇上苏皇后和孩子们也在和和美美的一起写福字对联。
自从皇上和苏皇后大婚之后,每年苏皇后院中贴的对联福字,都是皇上亲手写就。
就算是登基之后,长乐宫极大,写不过来,皇上也坚持要亲手写苏皇后所居正殿各处福字并殿门对联。
等太子和二公主都有了自己的宫室,皇上每年要写的福字就更多了。
虽然太子和二公主年纪尚幼,现在并不常住在东宫和明玥宫中,但居所能得皇上亲笔福字,代表着的其实是皇上的一种态度。
皇后嫡出子女之尊贵,与嫔妃妾室所出子女不同。
恰是今年风调雨顺,除了裴总督王总督两件事外,各地都风平浪静,风调雨顺,虽然下了大雪,各地却并无严重的雪灾。
皇上上午批完了折子,便赶到长乐宫用午膳,午睡起来命人铺排了纸笔,就认认真真给妻儿写今年的祝福。
苏皇后裁纸,太子磨墨,二公主带着四皇子读书,长乐宫中,一家五口,俨然一派温馨。
看着皇上认真的眉眼神情,再看看孩子们,苏皇后感觉自己的心稍微软和了些,看向皇上的眼神带了些真情实感的温柔。
这时忍冬掀了帘子进来,表情严肃,眼神里透着一丝为难。
她先看了苏皇后一眼,方蹲下一个深深的福礼,回道:“回皇上,回娘娘,昭阳宫梁侍中求见,说三皇子于凌晨起了高热,吃了几服药未见退烧,现下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皇上的笔势没收住,硬生生把“福”字的最后一个横写出纸外。
苏皇后唇角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冷笑,眼中温情消失不见,
她瞬间恢复如常,拉着皇上的手,焦急道:“启宁和羽双看着启洲。皇上,咱们快去看看罢。”
皇上搁笔,先拍一拍太子的肩膀,安抚道:“父皇和母后去看看启同,你替父皇母后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太子却请求道:“儿臣也担心启同,可以同父皇母后同去吗?”
皇上眼中露出一丝赞叹来,点头道:“好,启宁也一起去。”
夏太监早就去传御辇候着。梁侍中看见皇上出门,才行礼要说话,皇上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带着苏皇后和太子上了御辇。
苏皇后想说不妥,皇上却道:“等你们的轿辇来了得什么时候?事急从权,不过是御辇罢了,文君和启宁安心坐着罢。”
昭阳宫位处宫城中轴线以西,距离长乐宫不远,夏太监催着抬辇的太监们走得飞快,不一时便到了昭阳宫前。
夏太监先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他话音未落,皇上就拉着苏皇后和太子的手匆匆下了御辇,往正殿行去。
入得殿中,皇上先看见寒院使正带着两位御医商量药方,接着便是慧贵妃带着大公主迎了出来。
慧贵妃拉着大公主迈入正殿,本想扑到皇上身上哭诉一番,没成想看见皇上手中还牵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只好收住脚步,规规矩矩行了礼。
大公主也哭着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见过太子哥哥。”
苏皇后赶紧上前两步把慧贵妃扶起来,关切道:“启同怎么样?”
又问:“寒院使,三皇子究竟情况如何?险不险?”
寒院使早带着两位御医迎了上来,回道:“三皇子这是心情急躁,又受了风寒导致发热。”
“看着虽险,却只要烧热退了便无事。微臣们已经商议好了药方,这就要下去煎药了。”
皇上早放心把这里交给苏皇后,带着太子往内室去看三皇子。
慧贵妃咬着唇儿看苏皇后问询太医,等寒院使说完话下去煎药,才看见梁侍中气喘吁吁的进来。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慧贵妃心里这个悔呦!
本来是想借着启同的病引得皇上垂怜,怎知这孩子一倒下竟然烧得这么严重!
慧贵妃看苏皇后也迈步往内室去了,忙深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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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怀疑
苏皇后迈步进了内室, 看见三皇子烧得满面通红,皇上正拉着三皇子的小手放在他的脸上,觉得心内一阵刺痛。
呵, 再是皇后, 再是天底下女人里头一份儿的尊贵,不还是得忍受丈夫有别的女人,还和别的女人生下一个个孩子?
在这宫里,除了长乐宫之外, 还有毓秀宫, 昭阳宫,华阳宫, 宜和宫,明粹宫。
她是后宫之主没错,但除了长乐宫外, 其余每一个宫里的主人真的是她吗?
不是。
是庄贵妃, 慧贵妃,贤妃,宁妃和罗贵嫔。
她们每一个人, 才是自己宫里实际上的主人。
皇上若去,她们和她们的孩子和皇上也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比如现在,皇上不就拉着三皇子的手,慈父情深?
苏皇后快步走到三皇子床前, 伸手摸了一下三皇子的额头, 被烫得惊了一下。
她转头问慧贵妃道:“马上要过年,课业都停了, 启同这孩子身子一向结实,究竟是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慧贵妃一阵心虚, 蹲下深深一个福礼,哭道:“虽然已经停了课业,可启同这孩子说他最后一次考试文章写得不好,让皇上失望了,回宫里来仍是日日学到三更。”
“妾身心疼启同,和他说皇上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他。快过年了,皇上定然希望看见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过年。”
“可启同非要说年前再做好一篇文章给皇上送去看,让父皇看着也高兴,妾身……妾身便没拦着。”
“谁知道启同本来就读书劳累,一直做不好文章,心里又是愧,又是急躁。”
“他晚间趁妾身不注意,开了窗吹外头的凉风没关上,等妾身发现,启同已经烧了起来……”
苏皇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慧贵妃的表情和动作,感觉挺有意思。
先皇后留下的人还真是有本事,能把周静姝这么个聪明人都挑得心思活动起来。
不过能被挑起了心思,说明周静姝这聪明也不是多聪明。若周静姝本来就没有心思,谁又能挑得起来呢?
而且圣上的后宫从未有过此等事情,周静姝这手段也太粗糙了些。
但粗糙是粗糙,却拿准了皇上对潜邸老人心软,还心疼孩子的脉。
若她不来,就依皇上心疼三皇子的样子,怕是周静姝想要求什么,只要不过分,皇上都要依了。
自她决定把梁侍中留在周静姝身边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这戏自然是要演下去。
不过她来了,当然就不能如周静姝的意了。
苏皇后心中一笑,又亲手把慧贵妃扶了起来,抽出帕子给慧贵妃擦汗了眼泪,安抚道:“你是启同的生身母亲,启同病了,你是最焦心的。”
“不必担忧,本宫先不追究你照看不利之责,等启同养好了病,过了年你省亲回来再说罢。”
苏皇后乃是后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按照礼法,三皇子实际上是苏皇后托付给慧贵妃照顾的。
现三皇子年前发了高热,苏皇后身为嫡母,就有权责问慧贵妃照顾不利之责。
慧贵妃心下一寒,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还只能行礼谢恩道:“多谢娘娘宽容妾身……”
这时寒院使要进来拿烧酒给三皇子擦身退热,苏皇后看着三皇子,终究有些不忍,伸手摸了一下三皇子通红的小脸,听见三皇子口中喃喃说了一声:“娘……”
慧贵妃听见了两步走上前去,正好对上苏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身上一僵。
接着,看见皇上也看了她一眼,慧贵妃心中更是慌张,想要去拉三皇子的手就愣愣的停在半空。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起身挥挥手,让他们给寒院使腾地方。
这一下午又是给三皇子擦身,又是给他熬药灌药,寒院使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将三皇子的烧退了下去。
寒院使看三皇子真是退了烧,又到皇上和苏皇后跟前回话,说三皇子近日静养为要,不能劳累云云。
皇上看寒院使花白的头发胡子,一脸疲惫,再看三皇子果真已经好了,点头温言道:“寒院使辛苦了。”
“夏守忠!”
夏太监赶紧回道:“奴才在。”
皇上便命:“把寒院使好好送回太医院去,快过年了,多赏些年礼,让寒院使也沾沾喜气罢。”
夏太监躬身应了,一抬手,亲自把寒院使孝子贤孙一样扶回了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寒院使又和夏太监两个人互相客气了几句。
看夏太监出了院门,寒院使往额头上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冷汗。
好容易过了几年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只用安心治病救人。
可这两年先是上皇服丹,现在娘娘们又起了波澜。
寒院使想想上皇当政最后那十几年宫里的乌烟瘴气,只觉得一阵寒意在身上游走。
他在太医院也就最后十年,希望这条老命还能安安生生活到那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慧贵妃蹲在地上维持着行福礼的姿势,看皇上苏皇后和太子的背影渐渐远去,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大公主走到她身边扶她起来,小声说道:“母妃,父皇母后已经出宫了……”
慧贵妃偏头怜惜的看了大公主一眼,起身觉得腿有些酸麻,险些没站稳,晃了一晃。
大公主赶紧牢牢撑住慧贵妃,担忧道:“母妃要不要去歇一会?弟弟那里我来看着就好。”
慧贵妃摇摇头,摸了摸大公主的肩膀,温柔笑道:“晴画,你也累了一天,快去吃了饭歇着罢。不是还有好几件新衣服没试?”
“母妃那里还有几只簪子,最合你用,一会儿都让人给你送过去。咱们晴画明年也十岁了,都是大姑娘了,该好好打扮起来。”
“去罢。”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方行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回房去。
慧贵妃闭眼叹息一声,揉着太阳穴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脸上红热已经消失,小脸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慧贵妃心疼得了不得,坐在三皇子床前,紧紧拉住他的小手问他:“启同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三皇子哑着嗓子,看着慧贵妃,小小声说道:“娘,父皇给我福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