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真坐在堂屋看了一会儿账本,心内筹划过一回家事,见吴青收了拳,便命人先悄声送些早点心过来,和吴青先用了早饭,又叫过老太太屋里的婆子吩咐了几句,方和吴青相携,走前院的角门,往旁边一所二进院子进去。
开门的小丫头只低头和花真吴青行礼,并不问好,开门关门时都十分小心,生怕动静儿大了。
这所二进院儿便是花良平并黎二姐成婚的院子。
花良平本是住在正院东厢房里,但因要成婚,家里多了人,难免吵闹,怕扰了家里老太太养病,便搬到东边院子居住成婚。
别的老太太都是年纪越大觉越少,每日早早便醒了,可毛老太太素有头疼的毛病儿,这两年越发严重,不时发作,有时一晚上都疼得睡不着,只有天将明时才能稍稍睡上一觉。
因有这个头疼病,别的老太太都巴不得儿子孙子一大堆,承欢膝下,毛老太太却听不得吵闹,头不疼的时候要么躺在炕上歇息,要么只和儿子孙女略说几句话,或是勉强动动针线,别的便做不了什么了。
昨晚毛老太太也是“哎呦”到寅初方睡,到得现在才将将睡了两个时辰,现在尚在睡梦之中。
花良平昨晚舒爽了一晚上,今早也和平常一样寅正便睁眼醒了。
身边躺着娇花软玉一般的新妻,左右时副典军回来了,府中有人,夫人开了恩,特给了他多两日的婚嫁,一共五日,他今日还在婚嫁中,不用去点卯,便伸手把新妻往怀里一揽,又舒舒服服的眯了两刻钟。
只是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早起,今日纵是有空,他也越躺越精神。
怀中新妻温软娇嫩,又是清晨,花良平忍了两刻钟后便再忍不住,欲要行事,又想到今日是成婚后的第一日,女儿女婿要来请安,怕惹女儿笑话,便只好撒开新妻,披衣穿鞋出了卧房门,叫人来打水洗漱。
他搬出正院后,出了贴身服侍他的两个小厮一个男仆并一个管事婆子外,便没带别的下人服侍,他也用不着那么多的人。
平日他一叫人,都是两个小厮过来,今儿却是黎氏陪嫁的两个丫头忙不迭的从耳房跑出来,立到他跟前儿,问老爷有何吩咐。
花良平一愣,便想起来昨日成婚,真儿想着黎氏年轻,面皮儿薄,别被冲撞了,便命小厮们搬到前头倒座里住,重新收拾了一间耳房给黎氏的陪嫁。
他贴身服侍的小厮也站在二门处听吩咐——这也是真儿说的,若无主子吩咐,男仆不得再进二门。
花良平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女儿,又回头看看关着的卧房门,被丫头们服侍着洗了脸,嘱咐她们低声,叫了角门的丫头,听见老太太昨晚又没睡好,现在还未起,便也没拿兵器,就在院中舞了一回拳。
舞过拳后黎氏还是未起,花良平索性就在堂屋里用了早饭。
早饭用到一半儿,里头终于有了动静,黎氏陪嫁的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一个留在花良平身边服侍,另一个忙着进去伺候太太。
花良平手一挥,命那个丫头也进去,他这里不用人。
黎二姐身上酸酸涨涨,低头一看自己遍·身红·痕,还有的地方有些青紫,身边又已没了人,不禁又羞又喜,还有些失落。
新婚第一日起身,丈夫便不在身边,黎二姐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没了那些闲言碎语的困扰,自然是希望夫妻恩爱和睦的。
但想想昨儿丈夫还算体贴,到底他年纪有些大了,又是做了官儿的人,总是在闺阁里和妻子腻歪也不像样子,黎二姐想了一会儿便罢了。
她撑着坐起来,裹着被子往外叫人。
黎二姐陪嫁的两个丫头一个叫做彩雀,一个叫做彩云,两个都才十四岁,都是她们到了甘州之后才买回来的丫头。
这两个丫头生得都一般,却胜在忠心憨厚,服侍她也不过才半年的功夫,却被三姐儿□□得很能得用了。
先进来的是彩雀,彩雀快步走到炕前边,悄声说道:“太太,已经卯正了,老爷在外头用早饭,是从那边院子提过来的,现在院子里就住了我和彩云两个。”
黎二姐点点头,还未说话,彩云也进来了,先往衣服架子上给她拿今儿穿的衣服,方过来笑道:“太太,老爷命我也来服侍太太。”
彩云这一句话叫尤二姐不禁抿嘴一笑,伸手让丫头们服侍她穿衣洗漱,心里一直在想了解到的了花家情况,斟酌一会儿如何行事。
她现在上头除了老爷外,没有公公,却有婆婆,婆婆身子不好不管事儿,家里一应事体,都是大姑娘在管着,到得今日已经有四五年了。
他们新婚的屋子并不是花家的正院,而是旁边的跨院,正院住着老太太和大姑娘姑爷,她虽是正经三媒六证迎来的续弦,却也只能住在偏院里。
黎二姐身上一身正红衣裙,对镜戴上一对儿珍珠耳环,忽然咬紧了嘴唇。
预备成婚这几个月,娘一直在和她说要拢住花家老爷的心,早日生下一个男子,哄老爷把家里的事儿交给她。
“花家财产不少,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全给了那个丫头片子?”
“那是前头那个留下的女儿,又都十八岁了,再怎么养也养不熟,女婿比你大了将近二十岁,等他没了,你又没儿子,又没财产,靠什么过活?”
“男人嘛,都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小心服侍女婿,哄他高兴,要什么没有?”
“二姐儿,你那勾人的功夫,可没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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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分寸
黎二娘子心中想过一回黎老娘的话, 往头上插戴簪钗的动作便不由慢了下来。
彩雀看见了,忙低声问道:“太太,是不是这支簪子不好?我再开箱子取别的?”
黎二娘子回了神, 把那金钗簪在发髻上, 笑道:“不必,只是我一时走了神。”
她又自妆匣里拿出两只点翠簪子戴上,最后在鬓边簪上一支赤金凤嘴步摇,对镜照了一会儿, 看无甚错漏, 便扶着彩雀的手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咱们走罢。”
彩雀的手略有些粗糙, 黎二娘子站起身收回了手,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两个丫头。
彩雀彩云确实忠心得用,到底买来才半年的功夫, 细活学得没那么快, 端茶倒水还罢了,梳头绣花做针线等事却得她自己干。
今儿早晨梳头便是黎二娘子自己梳的,彩雀彩云一则手粗二则没学会, 只能递簪子梳子头油,别的一概帮不上忙。
平日的头发便罢,今儿是大婚后的第一日,总得隆重些个, 梳的头发也繁琐, 黎二娘子抬手梳头半日,又往后举着镜子看, 也累得够呛。
虽然她们娘儿三个从京城出来时匆忙,也遣散了几个下人, 只带了平素最忠心的奴才过来,却也有两个平素用得惯的丫头跟着,会做些细活伺候的。
但黎二娘子出阁时,却一个使得惯的丫头也没带,连陪房的婆子男仆也没带一家。
三姐儿是这么和她说的:“姐姐,只给你带彩雀彩云,并不是因我要立户招赘便苛待了你,咱们亲姐妹,我坑害谁也不会坑害你。”
“家里所有财产东西分成三份,一份儿现算是娘的,一份儿是我的,一份儿给你做嫁妆。家里上下十口服侍的人,只给你带去两个,少了你的,我从我的份儿里给你拿一百两压箱钱。”
那时她忙要推辞,三姐儿却拉着她的手,殷殷说道:“我不给姐姐带家里的人,一是因彩雀彩云来咱们家的时日短,不知从前京里的事,不怕在花家不小心说出一言半语,露了痕迹。”
“二么……姐姐,我知道娘必然给你说了许多话,我不听也知道都说的是什么。多了我不说,姐姐只好好想想,娘说那些话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
“从前在京里时姐姐便全听娘的,后来是个什么结果儿,想必姐姐再不想来第二次。姐姐,你就是非要听娘的话,也先在花家看上几日。若姐姐觉得娘的话不对,姐姐就好好过日子罢。”
三姐儿的眼里闪着泪光:“花家是厚道人家,只要姐姐一心过日子,他家不会亏待姐姐的,我只想姐姐和我从今往后都好好儿的,一世平安。”
黎二娘子心里闪过妹妹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卧房的门。
花良平从军之人,用饭一向快,等黎二娘子起床洗漱这功夫,他早已吃完了早饭,才吃完不好习武的,他又无甚事可做,便随便拿了一卷书来看。
如今在军中效力,若大字不识一个,只有力气功夫,可是难以升迁的。
他从前不看重这个,吃了许多亏,三十来岁才熬上副典军,如今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两页书,卧房门终于打开,他昨儿新娶的媳妇打扮得花朵儿一样,袅袅婷婷的迈出房门走到他跟前儿,低着头对他一笑,弯身行礼道:“老爷。”
当日相看时就知黎氏貌美,昨日全礼挑了盖头后,也看了一晚上了。
但花良平仍是不由喉头一滚,身上某个地方立时便火热起来。
十年未沾女色,昨晚一夜春宵,真是让他尝尽万般滋味。
但现在□□,花良平便只做无事,把书随意放到一旁,伸出一只手虚扶起黎氏,笑道:“太太不必这样客气。”
看黎氏起了身,他又吩咐道:“我已用过了早饭,再拿了东西给太太用罢。”
此时平素跟着花良平服侍的一个媳妇,人称“杨仁家的”,也早站在屋内伺候。
杨仁家的听见老爷吩咐,忙两步走到彩雀彩云跟前儿,低声笑道:“烦哪位姑娘跟我往那边去给太太端饭。”
彩雀彩云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彩云迈出一步,笑道:“我跟着嬷嬷过去,多谢嬷嬷。”
杨仁家的笑得可亲,忙摆手道:“怎么当得起。”一面带着彩云出了门儿。
彩雀欲要扶黎二娘子往桌旁坐,黎二娘子却站着没动,犹豫着问道:“老爷,妾身还未见过老太太便先用了早饭,是不是不大妥当?”
花良平道:“这你不必但心,咱们家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
“再说娘身子不好,一向起得晚,若是等娘吃了饭再吃,家里人不都饿坏了?就是真儿和吴青两个,也是吃了饭才来,咱们再一起往娘那里去,你尽管安心吃饭。”
黎二娘子听见此话,便安了心不再多问,又对花良平一礼,抿嘴一笑,便搭着彩雀的手坐到桌边等早饭。
花良平见黎氏又对他行礼,不禁眉头一皱,看她一笑,又觉得不是大事儿,才刚成婚第一日,黎氏虽然是再嫁,到底年纪还小,面皮儿薄也是应当。
早饭暂没端来,花良平又重捧起书,可他脸是对着书了,眼神却总往黎氏身上瞟。
黎二娘子特选了侧对花良平的位置坐,却还是被看得脸红,好容易等到杨仁家的和彩云提来食盒摆上早饭,她忙低头用饭,假做不知花良平在看她。
端来的早饭有一碗红枣枸杞白米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一碟儿四个小巧的白面馒头,一碟儿白切羊肉,还有两样小菜,一共是两碗四碟,虽不多么丰盛,滋味却都不错,热乎乎的红枣枸杞粥羊肉汤下肚,黎二娘子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
黎二娘子身量苗条纤瘦,饭量也不大,就着羊肉和小菜吃过一小碗粥,再用了半个馒头半碗羊肉汤,便已十分饱足,放下碗筷要水漱口。
花良平的视线一直没离了黎氏,看她只吃了那么一点儿便不用了,出言问道:“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怎么就吃了这么点儿?”
黎二娘子忙笑道:“老爷,样样都好,没有不好的,只是我一向饭量小,吃了这些已经够了。”
彩雀在旁也笑道:“老爷有所不知,太太在家时比这吃得还少,今儿早上吃得比平日还多了几分儿呢。”
花良平看看桌上那小碗小碟子,估摸了一下黎氏吃进去的东西,只觉得都不够他塞牙缝的,真儿也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饭量却差不多是黎氏的二三倍。
人的精神气血全靠饮食补足,吃得少身子便弱,黎氏饭量是真儿的一半儿,想必身子也不算太好。
身子弱可不是好事,趁着年轻,总得好好调养起来为好,到底黎氏已经是花家人了。
花良平嘴上不言语,心里却定了主意。正好儿此时门口小丫头报大姑娘和姑爷来了,他和黎二姐便坐在堂屋主位上,等着受女儿女婿的礼。
黎二娘子深知和花家大姑娘关系如何,对她往后在花家日子过得怎么样关系重大,便收敛心思,面上含笑,注视着门口来人。
夏日相看时黎二娘子便见过花真,知花真虽并不是多貌美,可接人待物落落大方,言语行事自有道理,眉梢眼角颇有威仪。
三姐儿和她说,花真一看便知是个心内有主意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娘的心思,既已看了出来,花家还决定聘她做续弦,让她好好想想这其中的缘故。
今日再见花真,她还是和夏日里一样,面上盈盈笑着,旁边跟着一个年轻男子一同进来,两个人住了脚儿,花真深蹲万福,那年轻男子单膝跪下抱拳,口中皆道:“拜见父亲母亲。”
黎二娘子只笑并不言语,偏头看花良平。
花良平看见女儿进来,眼睛里沁出十分的喜意,忙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坐罢。”
花真自然看见了这位新母亲看向父亲的动作,眼中笑意深了些,和吴青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便开始一一问起父亲母亲身体觉得如何,早饭用得香不香,还特意仔细问了黎氏两句觉得哪个菜好,哪个不好,平日喜欢吃什么等语。
黎二娘子本是想着第一日见面,自然要说样样都好,开口前却又先看了花良平一眼,便改了主意,真说起哪样甚好,哪样还可再添几味,平日爱吃什么样儿的饭食。
花真面上笑意更深了些,一一都记下,笑道:“母亲从小儿在京中长大,口味自然和此处有许多不同,平日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和厨下的人说,我也改一改家里的菜单,尝尝新鲜花样儿。”
这时花良平道:“我观你母亲似乎胃口不大好,身子也弱些。真儿,你平素骑马练拳时,也带带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