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任就要调动兵马粮饷,安抚百姓,准备在战火中让百姓们过个好年,第二年春耕等等诸事,连林妹夫做总督的都忙得没空儿见文皎,可想他们下边的得多忙。
就忙得这样,也没耽误他一边儿对她献殷勤,一边儿表现优异升官儿,倒还真是难为了他。
以前她和苏文哲新婚燕尔时,苏文哲日夜忙着苦读考试,也没忘了和她说话待她好,知道她离乡来京不容易,生怕有哪一点儿委屈了她。
等他们到了苏州,他也知道她更加不痛快,却不想着怎么让她露出笑颜了。
而是,移情到了别的,他能掌控的女人身上。
如今他们早已没了夫妻名分,她不再是苏家妇而是韩家女,除了景岚景熙外,他们已经再无瓜葛,他倒是又和两个人才认识的时候那样,仿佛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她一个,再看不见别人。
苏文哲这人,真是……
把苏文哲从她脑海里赶走,韩琼英又去找景岚说了承爵改姓的事。
景岚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也和景熙一样,并没多加犹豫,就同意了。
韩琼英见景岚答应得这么快,反而怕她不知道这里头的麻烦,说道:“景岚,你不多想想?一旦改了姓氏,你的祖父祖母,还有你爹,你身边的人都会和以前不一样……”
景岚抱住了她,笑道:“就算我从苏景岚成了韩景岚,娘还是我娘,爹还是我爹,就是祖父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掉了个个儿,称呼变了,我就不是娘的女儿了?”
韩琼英看着才十岁的女儿,像是大人一样给了她肩膀依靠,不禁百感交集。
她再想起战事结束了一个多月,她把两个孩子也接来了一个多月,景岚知道她忙,竟不声不响的接手了大将军府上下事宜,遇事只去和大嫂并远晋媳妇相商,小陀螺一样从早忙到晚上,既不喊苦,也不喊累,也从来都不抱怨。
这二年间,她忙着练兵打仗,先还能一个月半个月问一次孩子们,后来起了战事,她几乎是把景岚景熙撒手交给文皎教养。
也就两年的功夫,景岚和景熙……都变了个人似的。
文皎确实比她会教孩子。
韩琼英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行到后面正院,先宁远大将军,如今的宋国公韩磐不要人搀扶,硬是自己拄着拐来到堂屋门口,迎接他的女儿和孙辈们。
韩琼英已经习惯了她爹的倔,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爹虽没断骨头,可肩膀后背并大腿都被刀剑砍出深深的伤口,左肩还中了一箭,也不是轻伤,总要养上几个月才保无虞。
换做别人,既有条件养伤,这等几乎伤及性命的重伤自然要好好将养,以免留下什么症候。
可她爹偏不,姜院使说能坐了,她爹就要偷偷的在屋里站,姜院使说能站了,她爹就要试探着走两步,姜院使才说能走,她爹就连人扶着都不要了,拄着拐杖四处去走。
她说过多少次,她爹面上笑呵呵的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我行我素一点儿不改。
没奈何,她只好去求姜院使,请姜院使往严重了和她爹说几句,别叫她爹这么着了。
哪知姜院使胡子一撅,哼了两声道:“我就知道韩磐他是这么个脾气!所以等他能站的时候我才说能坐,等他能走的时候我才说能站,韩大将军,我心里都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韩琼英哭笑不得,也就从此放了心。
现下她看着她爹双手拄着拐杖立在门口,面上带着些得意还有些心虚,不由心中发笑,忍了又忍,才没把姜太医说的话抖搂出来。
景岚景熙进了院门儿,都撒开韩琼英的手,一左一右去搀扶韩磐,一个叫“爷爷”,一个叫“外公”,把韩磐哄得笑眯了眼。
韩琼英见此又心生感叹,一转眼,再有两年,爹就要六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似是姜院使一样马上就七十了还硬朗的不想样的究竟是少数。爹劳碌辛苦了一辈子,现下能让爹乐呵些就乐呵些罢。
因从前韩琼英大嫂松泽身子不好,加之韩家都在军中,也没那么多的规矩,除了早晨各小辈要往大将军府请安外,晚饭若无大事,都是各自在各自家中用饭,如此办公事也便宜些。
现韩琼英既成了宁远大将军,韩磐的意思又是先暂跟着小女儿过,兄妹四个虽然感情好,也算是各自分了家,又都忙,韩琼年并他的孩子们更不用晚上来给韩磐请安了。
左右是一家人,虽礼未尽,心在一处就够了。
韩磐韩琼英并景岚景熙祖孙四个一起吃了晚饭,韩磐便要单独和韩琼英说话。
景岚看了一眼爷爷,又看了一眼娘,起身拉着景熙笑道:“爷爷,娘,我们先去大舅舅家看大舅母了,一会儿就回来。”
韩磐硬是又拄着拐把景岚景熙送出门去,待孩子们出了院门没了影儿,他慢慢的转身回来,边走边和韩琼英说道:“到底亲家那边还没信儿回来,改口的事儿不急,先还是让景岚叫外公罢了。”
“等亲家的信到了,事儿都确定好了,景岚也上了族谱,再改口罢。毕竟景岚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身上到底还流着苏家的血呢。”
韩琼英垂眼道:“不必,不管苏家同意不同意,景岚的姓都改定了,早叫几个月,也好早些让人适应。”
她说完这句,又抬头看着韩磐叹道:“爹,我和苏文哲已经和离了两年半,既已不是夫妻,您就别管苏家叫亲家了。”
韩磐呵呵一笑,颤巍巍坐在铺着狐皮椅搭的椅子上,问韩琼英:“琼英,你还怨着他?”
韩琼英神色一变,才要说话,韩磐笑着摆手止住她,叹道:“琼英啊,你和文哲确实是和离了没错儿,但和离之前,你们可是做了十年的夫妻,一起生养了景岚景熙两个孩子,你也管承恩公和夫人叫了十年的爹娘。”
“十年对我这老头子来说,都不算短,你今年才活了二十九岁,还不到三十,在甘州才过了十六七年……”
韩琼英面无表情道:“爹,你不是想劝我和苏文哲重修旧好罢。”
韩磐看了一眼韩琼英的面色,无奈道:“哎呀,你这孩子,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那你说。”
韩磐“嘶”了一声,看着韩琼英瞪了好一会儿眼睛,半晌才道:“文哲虽然对不起你,但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连我挑不出话来说,你就因为文哲,连他们也不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感谢在2020-11-03 00:41:49~2020-11-05 18: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是 10瓶;汐兮嘻熹 4瓶;夕汐 2瓶;月夜№修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5章 教训
韩琼英面上仍是无什么表情, 语气平平问道:“爹,你说的‘顾着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是哪种顾着?”
“若是说顾念着景岚要换姓他们的感受, 倒也没什么好顾念的。不管怎么着, 景岚总要改姓韩,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承恩公和夫人都是明理之人,也不会抓着这点不让。”
“既然早晚要改, 现在景岚说着, 他们远在京城,又不知道, 有何不可?”
韩琼英扭头看了一眼韩磐,接着道:“若爹说的,是顾念他们苏家次子苏文哲, 年已三十有三还无妻室, 那非我之力能解决。”
“两年前我就已经与他和离,如今他独身一个,家中显贵, 人才风流,探花出身,三十出头就成了从三品的道员,前途无量。若是想娶妻, 怎会没有姑娘愿意?他自己不愿意再娶, 难道还要我这个和离了的前妻去劝他?”
韩磐看着韩琼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琼英,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苏文哲这小子要求娶你为妻, 我和你哥哥们都百般的不愿意,那时你是怎么说的?”
“我们劝你,说京中风俗和西北不同,你在西北野惯了,到那里未必能适应。”
“苏文哲那小子是好,没错儿,我和你哥哥们都承认,苏家也是难得的好人家。但就他苏文哲一个人,也无功名,又是家中的次子,怎么能因为你,就让整个儿京城都顺你的心意?”
说起往事,韩磐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有些激动:“我和你娘有了你们兄妹四个,只有你一个姑娘家,你又是老小儿,你三哥都比你大五岁。”
“你娘走得早,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哥哥们都生怕委屈着你,连你大嫂都差不多把你当亲女儿看了。这宁远军几十万将士,也没有不认得你的,青海陕甘这三地,你哪里去不得?”
“可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爹,大哥二哥三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活了十几年,满西北的男人都看遍了,再没有比苏文哲更顺我的眼的。若要随便嫁一个,还不如就是苏文哲。’”
“你还说我们也太小瞧你了,不就是那些规矩。”韩磐不得不先止住话,喝了一口茶,颤抖着手把茶杯放下,方继续说道:“你自小习武,连青海的寒冬腊月都不怕,还怕那些规矩人情的?”
“听完你这么说,我们就知道,你是满心里都是苏家那老二,劝也劝不住了。哎,你二哥出主意,说直接把他腿给打断,让他再也不敢肖想你,我说不必。”
“这姑娘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拦是拦不住的。别说把苏家小子的腿打断,就是把你的腿给打断,你该走也还是能走。”
韩琼英忽然一笑:“爹,我还不知道,原来二哥那时候想着把苏文哲打一顿?怎么没人告诉我?”
韩磐朝她瞪眼:“告诉你怎么样?告诉你,你难道还跟着他们一起去揍人?就你那脾气,不得折腾死我和琼年他们?”
韩琼英微微一笑:“若现在的我回到那时候,我也不打苏文哲,只把我自己打一顿就是了。”
韩磐又瞪了韩琼英一眼,叹气道:“琼英,你这意思,是现在后悔当年和苏家小子去京城了?”
后悔吗?
韩琼英发现,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见她如此,韩磐也不催问,只继续说从前的事儿:“你立定决心要和苏家小子过,我们谁也犟不过你,问了你许多遍,你都说绝不后悔,我们也就罢了。”
“你大嫂生怕你到了京城被人挑礼,忍着病教了你多长时间。苏家送来三万聘金,咱们家二三倍的给你放嫁妆……”
“琼英,你笑什么!”韩磐说着说着,发现韩琼英在那儿笑,觉得这话是说不下去了。
韩琼英见她爹真有点儿恼了,忙收了笑,一脸恭敬道:“没什么,没什么,爹您接着说,女儿洗耳恭听。”
二三十年前,韩磐就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现下女儿马上三十岁,他还是拿女儿没办法。
明知女儿这话只是哄他,韩磐也就顺坡下了,无奈道:“罢了,我也不多说别的了,看你也听不进去。”
“我就最后说两句。琼英啊,你是我和你哥哥们的掌中明珠,可苏家那小子也是承恩公和夫人的儿子,都是头一回来到人世,人家也是他爹娘的心肝儿肉。”
“确实,确实,琼英你远嫁几千里去了京城,远离亲人,人生地不熟,除了苏家小子外,就没人能贴心和你说话,你还要适应京中风俗,你不容易,爹知道。”
“但那苏家小子,从小都不曾定过心,娶了你之后,连我都知道,他埋头苦读三五年就中了探花,就是为了怕你受一点儿委屈。那时候苏家还不是皇后娘家,没如今这么风光。你外头被人讥讽了,他护着你没有?他求他爹娘护着你没有?他求他哥嫂护着你没有?”
韩磐说起这个,韩琼英面上的笑又淡了下去,紧紧抿着嘴。韩磐却不管,接着道:“你那时候说你想好了,只要他不变心,你什么委屈都能受,可实际呢?”
“自家的孩子自家说。琼英!你别怪我今天话说得难听!苏家那小子名答应了这辈子就你一个,却在外头买了人,不告诉你,他确实是王八蛋干得不是人事儿!”
“但你和他心里有了芥蒂,他没瞒着你外头买人之前,你不是也没和他好好谈过一回?在真跟他和离之前,你就没有一回后悔过和他成亲?他知道不知道你后悔了?这说到底,你干的这事儿,和他有什么区别!”
“你当初不答应苏家那小子,他等上一年二年也就死心了!回京去了!往后他是娶还是不娶,娶什么样儿的人,都和你无干!”
“但是你偏答应了他!既然答应了他,你是我韩家的人,就得负责任!这一年战事忙,你没有功夫就算了!再过一两个月,诸事整顿好,你要是真铁了心再不和他过,就给我好好的和他说清楚,好聚好散!正好儿让他死了心,要再娶还是怎么,也和咱们家无干了!”
韩磐吹胡子瞪眼拍着茶几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做了二三十年大将军,就算伤还未好,也气势非凡。只是他说完之后,还咬着牙偷偷往女儿那里瞄了一眼,正被韩琼英看了个正着。
韩琼英本心内百般滋味,见了韩磐这样,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韩磐皱眉道:“笑笑笑,真是,有什么好笑的!”
她爹面色严肃,韩琼英却越笑越大声,最后父女两个竟一齐大笑了一场。
韩琼英笑过一半儿,觉得不对,拦住韩磐道:“爹你别笑了,小心伤口再裂开,到时候姜院使又训我。”
韩磐朝外挥手:“去!你忙你的去罢!你别气我,我就没事儿!”
夜渐渐深了,韩琼英出了院门儿,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她却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见惯了沙场上的风霜,这点儿北风对她来说,早已经不算什么。
她挥退跟着的士兵,独自一个慢慢往前院走,回想她爹和她说的话。
爹说他和哥哥们都犟不过她,其实哪里是犟不过呢?不过是心疼她,既把她当孩子宠爱,又把她当大人尊重。
从前,爹只这样训过三个哥哥,但连对她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这还是爹头一次拿出大将军的气势说她。
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女孩儿,她现在是大燕的卫国公,一品宁远大将军,孩子可以任性,大人却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