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封氏去了将近三年, 文皎怕英莲触景生情, 本就有意给她换处地方。
正巧三个大姑娘都和文皎说,左右最多两个月就要搬家,不如她们三个就住在一处, 也方便些,文皎也就随着她们,让英莲住了黛玉那院子的东厢房,陆清住了西厢房。
以前陆清葛霄住的院子左右也收拾好了, 青玉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 文皎便安排青玉住了进去。
绯玉则暂时住在文皎正院的东厢房内。她已经两周岁多了,人越大, 鬼主意越多,文皎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放心让她和青玉一样早早就搬到别院去住。
这些院子本就各都有丫头婆子们打扫, 也是年年都检修通烟道的,再加上陈嬷嬷带人精心打扫收拾了一回,文皎等回来住下时,只觉得没有一处不顺意。
既住得顺了心,办事儿效率就高。
林海封爵黛玉赐婚及笄英莲定亲,这都是大喜的事儿,且文皎在甘州还生育了绯玉,也是喜事。
几重喜事相加,再加上跟着去甘州的人有功,在京中守家的人也有功,文皎索性直接放了大赏,凡府内有职之人,每人赏半年的月钱。
林家一等的人月钱是每月一两二钱银子,二等是每月八百钱,就是三等也有五百钱,当值的人每人最少得了三两银子的赏。
在家里散了一笔小财,文皎又命人传话下去,人人必得遵守家规,谁也不许在外头露出骄矜之色。
若有借着国公府的势包揽诉讼的,仗势欺人的,或是放贷的勒索的,一经查出,不仅要家法处置,还要扭送官府。
这一套甜枣加大棒下来,林府中人人都上紧了弦儿,干起差事来比之以往更尽心几分。
文皎见家中应无差错,便和姑娘们一起处理外头的人情往来。
英莲和柳湘莲的婚期已经定在了今秋九月初六,只剩下半年,文皎心里千万个舍不得,想着趁她成婚之前,再多教她些本事。
柳湘莲虽好,渤海也有陆溶这个林家的准女婿,英莲的准妹夫在,但毕竟除了他两个外,那里并无什么林家的亲眷。
国朝在渤海新建了渤海省,总督布政使按察使等都已于去岁至今春陆续就任。
英莲虽出身国公府,身上却不似韩琼英葛霄一样有爵位将职,等她和柳湘莲成婚,诰命是正四品恭人,而总督夫人是正二品夫人,布政使按察使等的夫人都是正三品淑人,品级全都在英莲之上。
这些人论起辈分不一定都比英莲大一辈,但年纪定然都比英莲大。长幼尊卑有序,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渤海,英莲要过得舒心顺意如鱼得水,注定要比黛玉稍微难些。
文皎相信以英莲的本事,这些当都不是什么问题。但天下做长辈的心都一样,只盼着孩子们能过得顺心再顺心。
因此这些交际的事儿,文皎索性一应都放给英莲。
递来的帖子哪些无视那些要回,回帖子言语轻重如何把握,哪些要紧办哪些缓缓也无妨,哪些回一张帖子就可,哪些却要请人家上门,或是择日去拜望,都极有讲究。
英莲把每件事儿都想出个章程,先告诉文皎。若是合适,文皎就点头让人去办,若不合适,文皎就点出何处不妥,说明这样办会造成的后果,并不说该怎么做,只让英莲自己去想。
虽在文皎身边学了四五年的管家交际,这却还是英莲头一次担起全副重担。
且正逢林海才封国公,林家时隔四年又回京城这个空儿,事又多又杂。文皎又只让黛玉陆清从旁看着,不许她们出言提醒,英莲忙乱之下难免出错,有些没见过的事儿心里没有底,回话时也不如以往顺畅。
但英莲天性聪慧,等各样的事都见过一回,被文皎说过几次,又点拨几句后,没过几天,她做事便越来越轻松,回话也越来越自信了。
就连黛玉和陆清在旁看了这些日子,也觉得获益匪浅——陆清本来说左右她要从军,这些人情往来她大概知道就是,不必学得这么细,有这时间不如练练拳脚。
文皎听见她这话,扬着眉似笑非笑的往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问她:“清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陆清捂着额头不解,文皎摇头道:“清儿,我知道你一贯天性单纯,不拘小节。你才来咱们家时,玉儿出身二品,你出身七品,相差极大,你也不曾因身份自怨自艾,该笑就笑该玩就玩儿,这是好事。”
“只是身份这东西,说不重要,有不重要的地方,但若真全然不顾也不行。须知溶儿如今是圣上亲封的凉国公,你是国公亲妹,整个大燕身份高于你的闺秀,现今只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你知道不知道?”
陆清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太太!太太?我……我……”
文皎真是没想到离圣上封爵已经过去了小半年,陆清竟是今日才真正意识到她的身份不同了。
怕这孩子往后闹出什么笑话,文皎又给她加了几句:“也就是你在我身边儿长大,我看你和亲闺女也差不多,所以才暂时让你住在黛玉院子的西厢房里。你若是要去别人家中,人家知道你去,必得精心打扫房舍,把最好的院子请你居住,才合乎礼仪。”
“前几天家里乱糟糟的,我就自己入宫觐见去了,也没带你们。皇后娘娘知道凉国公之妹住在林家,特意嘱咐我等下个月再往宫里过去,得把你也带上。”
陆清这回只知道瞪大眼睛,连结巴都结巴不出来了。
文皎不由笑道:“正好儿我还预备得给你上上课,入宫不比别处,一个‘礼’字再不能少。择日不如撞日,玉儿?”
黛玉笑答道:“哎!娘放心,清儿交给我罢,我前些年没少入宫,一应的讲究我都知道。我先教清儿几天,娘看看有什么不对,再教也省事儿。”
文皎算算日子,点头笑道:“离下回进宫还有时间,我看清儿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好好的不走神儿,就先上午学半天,下午你们照旧看着英莲怎么交际往来罢。”
她嘱咐完黛玉,又和陆清道:“就是不论你现在的身份,谁和你说从军就不用学这些人情往来了?你看看你韩姨,现今是卫国公,她为人处世难道就能随性而为?”
陆清受了极大冲击,又知道了要入宫见皇后娘娘的“噩耗”,身子瘫在黛玉身上,苦着脸道:“太太,我知道了,我好好学,我一定好好学,不给太太和玉儿姐姐丢人,也不给哥哥丢人……”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考前突击就是有用。
再加上一来陆清跟着文皎过了这七八年日子,潜移默化之下,她本就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二来若论这世上陆清最喜欢谁,排在第一的是她娘葛霄,第二就是黛玉,她两个哥哥反而排在后面。既是黛玉教她礼节,本就比之别人更管用十倍,更别说黛玉教得十分细致负责。这先生教得好,学生学得就快。
看陆清也是进步飞速一日千里,照这个进度等到入宫那日根本用不愁,外头的交际人情英莲也能完全上手,文皎终于能腾出空,准备找一日单独回一趟苏府,和爹娘详细说说二哥和韩姐姐的事。
刚到京里的第二日入宫觐见,第三日她和林海就带着一家子五个孩子(算上英莲陆清)回了一趟苏家。
虽然不是亲生,到底叫了这么多年的爹娘,就像林海文皎差不多把英莲看作亲生闺女一样,苏家二老也几乎视文皎为亲女。
几年没见,文皎虽未大变,但孩子们都长大了。苏尚书白夫人也都是马上六十的人,看见五个孙辈,自然有一番疼爱问话。
体谅他们才回来,家里还有许多事儿,苏家并未多留文皎等,只说定了下次再来。
那日临走之前,白夫人拉着文皎的手,红着眼圈儿道:“你是咱们家最小的姑娘,也都膝下孩子一堆,眼看万事顺遂,是不用愁了,我和你爹也放心。
“只是你那不省心的二哥……”白夫人罕见的哽咽了一会儿,方继续说道:“文皎,你下回再来,好好儿和我说说,他和卫国公,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好不好?”
“那王八羔子信中写得不清不楚,我们也不好去问韩家,这心里提了一年了……”
文皎软语安慰了白夫人一回,回家后她自己也发愁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说。
前些日子忙还好,等这日文皎有空专心细想,她只觉得头大。
但很快,让文皎更头大的事儿发生了。
林海浑身湿淋淋的回了家,也不知是掉到了哪个水沟里,连靴子都脏得看不出花纹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巫巫来啦~
陆清:
我靠,我现在这么牛X吗?
我靠,牛X之后好麻烦,我不要牛X QAQ
加更要等巫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加~可能要一星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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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惊喜
文皎还是头一次看到林海这么狼狈。
——其实, 如果不是她想二哥和韩姐姐的事儿想得太烦,听见人报“老爷回来了”,就一个翻身起来要去接林海, 想着听些外头的事换换心情, 文皎且还看不见林海这狼狈样儿。
京里这处宅子文皎所居住的院子乃是前后三进,头一进是日常理事待客的厅堂,第二进居住,第三进仍是住着水嬷嬷卫嬷嬷两位。
因此文皎要到林海书房不仅要走过自己住的院儿, 还要再走过前厅院子。若换做平常, 文皎才走过前厅穿堂时,就会看到林海的身影了。
但是今日, 直到文皎迈过前厅院子仪门,还不见林海的踪迹。
这人到家了不回屋子,上哪儿去了?
文皎心内疑惑, 朝守后门的小厮招手, 问:“老爷在书房?”
那小厮忙着点头应了是,神情却有些怪异。
似乎是在憋笑。
文皎心里更加疑惑了。她加快脚步走上台阶穿过后门儿走过穿堂和回廊,看见书房院子里小厮男仆们来来去去的抬水进屋, 平常跟着林海出门儿的几个人却不见人影儿。
林砚——玉雪回来做了绯玉的教养先生,林砚也重回林海身边做了个小管事,林安林平都在忙着预备搬家,他就先管着林海出行一应车马等事——也不在。
文皎叫住往屋里抬水的小厮, 疑惑道:“大白日里, 老爷打这么多水是要洗澡?”
小厮们停了脚儿,互相看了几眼, 都流露出些为难和好笑的神色。最后是年纪大些的那个开口道:“回夫人的话……还是请夫人自己进去看看罢。”
文皎也不再多问了,脚步又加快几分到了门口儿, 后头的小满忙往前掀帘子,文皎自己低头进去,小满把丫头们都拦在外头。
看这样子,恐怕老爷在屋内的情状不甚雅观,夫人看就看了,她们做丫头的还是避着些为好。老爷和夫人感情好,她们就更要知道分寸。
文皎迈步进去,抬头第一眼先没看着林海。等她目光在堂屋扫视一圈,才发现林海在帘子后头站着……只露出张脸和一只掀帘子的手……
“这是怎么了?”文皎看林海神情动作觉得甚是好笑。
林海面上露出一个傻笑,却不说话。文皎无奈,往他跟前儿走过去,走进了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人的指甲缝怎么是黑的还有泥?
耳根也有泥?
怎么头发好像也湿哒哒的?
文皎拽住帘子一掀,发现林海浑身上下都湿得和才从沟里捞出来一样。
再往下一看——得,他靴子上绣的白鹤展翅,已经成了泥鹅扑棱了。
文皎目瞪口呆。
“你不是说约了秦侍郎喝茶?”文皎缓过神后伸手摸林海的头发:“快告诉我,什么茶楼里有泥沟儿,把我们林大国公爷陷进去了?”
摸到林海一头湿意,文皎叹道:“虽然春要深了,但天还未太暖和,就是要玩要闹,也得注意着些。四月初一你要走马上任,万一这个节骨眼上病了,看你怎么办。”
林海还是那副傻笑的样儿,文皎嗔他一眼,抬高了声儿朝外道:“快把水抬进来,再呆一会儿水凉了,你们就再抬去,我可不给辛苦钱。”
她这一声儿出去,小厮们都忙忙乱乱的进来往浴桶里倒热水调水温。趁着这个空儿,文皎便命小满去找水嬷嬷要些驱寒的药回来,再去后院拿一身老爷的衣裳鞋袜。
色色都安置好了,小厮们都自觉退出,文皎要帮林海脱衣裳,林海摆手不让文皎沾手,自己脱了衣裳鞋袜泡进水里,舒服的叹了一声。
见他把自己安置好了,文皎脱了外头大衣裳帮他洗头发,才要开口问他今儿究竟是去哪儿了弄成这样时,林海忽然开口道:“月娘,今年四月初七是你三十岁的整生日,咱们不如多请几家人过来热闹热闹?”
文皎想过一回道:“也好,正好儿借着这个空儿把人都请一请见一见,给人家都看看,也省得我带着孩子们各家去走。”
这时候讲究生日办得隆重,才显得过生日的人身份尊重。但隆重就代表不但费心费力,来的人也多,开宴席一整日,应酬交际说话身累心也累,享受倒是没享受多少。
这里的人却大半都喜欢这种虚体面,文皎倒不大喜欢。就连黛玉英莲清儿也都不喜欢这种虚热闹。
上个月黛玉在甘州过完及笄礼,私下里还叹呢:“今儿人人都看着我,夸我,我是风光了一整日,说得轻狂些,只怕宫里几位郡主及笄也没我这样隆重。”
“可我这风光,却是娘自去年就开始预备想主意问我的意思,和姐姐日夜忙了将近半个月才办出来的。闹得人仰马翻半个月,马上又要往京里过去,我今儿虽然高兴,更心疼娘累坏了。”
不过也没办法,身份在那里放着,有些事儿你不做,就是不合时宜。
说完她过生日的事儿,文皎又想开口问林海今天是怎么了。
可林海又弄出一件事儿来问她:“月娘,你今日怎么没在屋里等着?”
文皎心知肚明林海这是拖延时间故意转移话题,却还是顺了他的意,叹道:“这不是预备要去见娘,我正发愁呢。娘上回问我二哥和韩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虽然知道,可……也不好和娘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