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饶是她养气功夫再好, 现在也不由得心里大骂满老爷一家子,这都弄出来的是什么事儿?
人人都想天上掉馅儿饼,不用干活儿费心就不愁吃穿。但天上就是掉了金元宝, 也得你有那个福气接住啊!
依小满看, 这满老爷一家遇见了老爷夫人这样的善心人儿,把昌大爷挑进来供他读书,还许配家中的干女儿, 这简直是往他们头上直接下金雨!
只可惜满老爷一家子蠢蛋,天上掉金子,他们不好好儿的拿盆儿接着就罢了,哪怕站在那里不动, 随便伸手接一接, 这辈子也不用再发愁了。
他们倒好,是直接打伞挡雨, 还咒骂老天不长眼,真是……
这些话, 都是她们做丫头们的私下里说的。
莲姑娘虽说小时候命不好,可养在拐子那里这么些年,也没把她的性子给养坏了。又生得花容月貌和天仙似的,就是比大姑娘也差不太多,还是她们夫人亲身教养大,这样好的姑娘,谁家得去了不当个宝贝?
只有蠢蛋满老爷卫太太不惜福,把好好儿的莲姑娘退了婚,定下夏家那姑娘。
夏奶奶生得也是娇花嫩柳一样儿,虽然没有了爹,她娘鲁太太却把她看得眼珠子似的,小时候比莲姑娘过得好多了。
夏奶奶吃金咽玉读书识字的长大,却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小满都听陈嬷嬷说过了,夏奶奶在闺中时就常打骂她身边儿的丫头们,一有不顺心,就拿身边儿的人煞性子,她身边儿服侍的丫头身上总是有青紫伤痕。
夏奶奶不喜药油味儿,就不许丫头们往身上上药。也有告病回家养伤的丫头,夏奶奶就记恨在心,等那丫头回来,就故意难为她,又叫她身上多添新伤。
如此长了,哪儿还有丫头们敢上药呢?可不上药,身上的伤就好得慢。冬天还好,夏日里竟有人烂了皮肉,发臭难闻。丫头们因此残废的留疤的不少。
鲁太太要照着大规矩养夏奶奶,从小儿五六岁上精心挑了四个小丫头给夏奶奶使唤,预备一齐长大了感情好,正好都给夏奶奶做陪嫁。
但这四个小丫头到了最后,只剩下动手推倒卫太太的宝蟾一个。
另外三个小丫头,或是破了相,或是伤了手脚,或是在显眼处留了伤痕,都被打发了。
有一个小丫头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衣跪在瓦片上,不到一个时辰就冻得昏倒,落下终身残疾,再也站不起来。
鲁太太满嘴神佛菩萨,最后只给了那小丫头家里五两银子,就把这一家人给打发了。
夏奶奶十六岁出阁,自懂事儿起在娘家过了十年,陈嬷嬷说出的这几件事,不过是夏奶奶做过的十中之一。
可夏奶奶伤了这么多丫头,却从不以为意,就连鲁太太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是丫头罢了,几两银子买来一个,还给她吃给她穿,做错了事儿被主子打骂一回又能怎么?
——本来已经是夏家的丫头,身契都是死契,生死都随主子去的。她怜老惜弱,还给了那家子五两银子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都是鲁太太亲口说过的。
丫头们的命在鲁太太夏奶奶母女两个眼里,根本就不算是命。
夏奶奶被养得猖狂自大,不仅看不起她的丫头们,还看不起她的公婆满老爷和卫太太。
卫太太此人只是过于蠢笨,又自以为聪明若论狠毒实则没有多少,也不大有见识。
夏奶奶有家世有银子,又不是棉花人儿,只要略施小计,卫太太还不得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婆婆落在夏奶奶手里,没有两个月竟要被整治死了!若不是杏姑娘求了陈嬷嬷和白霜姐姐帮忙,只怕卫太太撑不过儿子娶媳妇的第三个月。
陈嬷嬷给她们几个夫人身边儿贴身服侍的人讲夏家的事,看她们面色不好,目瞪口呆,微微笑道:“傻孩子们,我和你们虽然都是奴才,可托生在林家做奴才,已经是咱们的运道了。”
“你们以为每个做奴才的都有咱们这样好运?世上和咱们家这样仁善的人家才是少数,家规严谨,主子们都心善,只要不犯大错儿,别说挨板子跪瓷片儿,就是大小声儿都少见。”
“夫人把咱们做奴才的当人看,世上更多的人却不把奴才当人看。”
陈嬷嬷抿了口茶:“有些人家也是‘仁善积德之家’,丫头们吃穿用度也比外头的平民还好,也不轻易打骂,可人家想的是什么?人家想的是看丫头奴才不过和猫儿狗儿一样,高兴就放跟前儿看着,不高兴就随便打发了。”
“可咱们夫人不一样。我活了也快六十岁了,还是头一回遇见夫人这样的女主子。远的不说,就说杨太太明二奶奶几位的婚事,哪一个不是夫人精心挑选出来,还问过杨太太几位同意的?”
“换做外头,别说主子给丫头定了婚事还问丫头愿不愿意,就是有的爹娘给女儿定亲,也不管女儿如何。所以你们都得好好儿的惜福,和好的学,别和傻人去学。”
“要我说,这一家子傻子,且还有的闹。说不定哪天就窝里斗,要出一两件大事。那位夏奶奶心狠手辣……”
听完这番话还没到三天,陈嬷嬷说的就应验了。
卫太太跌倒在地磕破了头昏迷不醒,虽然不是夏奶奶亲手推的,却是她身边儿的丫头宝蟾做下的。
就算再是过不下去了要和离,衙门里还没办手续,满老爷和卫太太就是夏奶奶的长辈!
两家是亲家,又不是生死大仇,若没有夏奶奶平日的纵容暗示,就是给宝蟾一万个胆子,卫太太就算要去拽夏奶奶,几个人拦住便罢了,她一个做丫头的,怎敢下死手去推家里的太太?
说到底,这事儿的根源不在是谁动的手,而是在于夏家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卫太太的命放在眼里。
而满老爷一家虽然把老爷夫人得罪死了,却毕竟还是林氏族人。
在族里怎么样都好,既没把他们一家除名,出门在外,楚国公府的面子情儿还是要做。
做婆婆的被媳妇的陪嫁丫头推倒在地,不是小事。若说是婆婆虐待媳妇,那是做婆婆的理亏,夏奶奶还情有可原,楚国公府也可不管这个事儿。
但卫太太并动过夏奶奶一根汗毛,去年想从夏奶奶手里抠出些银子也没要成,反倒是夏奶奶暗害过卫太太。
如此,此事楚国公府若是不管,那就是对夏家示弱。林家风光回京,是不能对外张扬,但是也不能任人欺辱到头上,还是夏家这等无名小卒。
再说这位夏奶奶……心里只怕还恨着林家。夏家虽然没了权,却还有银钱,估计还有个大几十万,夏奶奶真要发疯弄出什么事儿,夏家虽必然没了,林家也得沾着恶心。
所以小满一听见外头的人报信,便知道此事必定得回给主子们,而且是越快越好。
家里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儿现下都是莲姑娘管着,但这事不好去问莲姑娘。现今三位姑娘住在同一个院子,也不好去问大姑娘。
而直接告诉夫人,不如先回给老爷。
老爷先听见这件事,只会生夏家的气,但她先告诉了夫人,让夫人先动了怒,那老爷就会再因夫人发怒而不快。
老爷是不喜欢看见夫人不高兴的。
林海又问了小满几句细节,心内已有了主意,回头看一眼帐子,道:“立刻去叫林明两口子过去,把杏儿也带上。”
“告诉他们,明日一大早,让林明陪林昌去衙门报案,状告夏氏纵奴伤母。”
小满心内飞速记下,又稍带犹豫的问道:“老爷,那若是昌大爷不愿意报案……”
据她所知,昌大爷这半年吃的穿的用的使的都是夏奶奶的嫁妆,两口子感情貌合神离,但昌大爷当是真心喜欢夏奶奶的嫁妆银子。
昌大爷与满老爷卫太太父子母子感情早就淡薄了,谁知道昌大爷心里是不是还存着挽回夏奶奶的心呢?
这一报案,可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林海冷笑:“他不愿意就让林明两口子速速回来!往后也不必管他的死活!去罢!”
若林昌真敢为了银子连孝道都不顾,这样没心肝蠢笨,还指望做官进益?谁敢提拔他?他就算是哪日死在街上都不意外!
小满听老爷声音已满是怒火,忙行礼出去传话。
因林海和小满说话声不大,文皎撑着眼皮听了半日,只听见了三四分。
林海回来抱她去洗澡,她叹息问道:“卫氏情况如何?摔了这一下,有没有性命之忧?”
面对文皎,林海又重化为绕指柔,柔声道:“一个时辰之前摔的,人送信过来时,大夫还没到他家。”
文皎闭着眼睛不言语,直到她躺到了浴桶里,方睁眼拉住林海道:“我想若是卫氏没了,不如趁着热孝,先把杏儿的婚事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注:文中某些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明天或者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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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来生
“杏儿今年十六岁, 若卫氏真没了,她守孝二十七个月,出孝也十八九岁了, 年纪说大倒是不算大。”
文皎指尖儿都泛起酸麻, 努力把自己的肩膀都沉到水底,整个身子都被热水裹住,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是薛家那薛蟠是个独苗儿,今年都二十了。先不说杏儿守孝三年薛家等不等得起, 就算是薛家愿意等, 这三年得出多少事儿,不如让杏儿早早出阁, 先到薛家的好。”
“热孝里成婚虽然不能原房,好歹杏儿先到薛家去熟悉二三年,和王太太薛蟠关系处好, 管家的事儿先拎起来。就是薛蟠有几个丫头小妾, 也早早的服杏儿管才好。”
林海伸手帮文皎把头发用簪子盘好,不叫沾着水,问道:“那若是薛家欲要退婚……?”
文皎道:“退婚就退了, 等杏儿守了孝再找罢。她家里出了这样事,薛家不想沾这烂摊子有一门糟心亲戚也是情有可原,好聚好散就是。”
“只不过我看薛家应还有聪明人,就是王太太想不到, 她侄女儿贾家王淑人也能想到。眼看咱们府上待杏儿亲近, 薛家还要退婚,那不是平白得罪人?所以我看退婚的可能不大。”
林海点头道:“等这事儿完了, 不管卫氏怎么样,让林满回苏州去罢。林昌想回也让他回去就是。”
文皎叹道:“回了族中, 让人看着他们一家子也好。京里天子脚下,闹出事儿来让多少人看笑话。”
这事儿就是急,说大不算大。夫妻两个商议定了,洗漱后便躺在床上相拥入眠。
第二日已是三月二十七,离林海上任户部尚书只有三四天的功夫了。
林明一大早就遣人回来报信,说卫氏已经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大夫诊治了无力回天,也就在这一两天之间。且他已经和林昌一同往官府去告官。
文皎听完后,便命人开库拿出两支人参给卫氏送去吊命——看在林杏面子上,又命下帖子请荣国公府王淑人明日过来一叙。
这件事文皎命暂时不许告诉姑娘们。文皎说完,林海又特强调一遍,因此上上下下都知道轻重,一点儿口风也不敢透出去。
文皎边梳妆边想事儿,往发髻上戴了一支翡翠簪子,和林海道:“今儿写请客帖子,明儿见王淑人,后儿回苏家去一趟,大后日歇一天,你就该上任了。这回家小半个月,真是过得也太快了。”
林海在妆匣里挑挑拣拣给文皎挑簪子,笑道:“等咱们搬到国公府,月娘就能歇上几个月了。”
文皎白他一眼,嗔道:“歇什么?这回了京里就没歇的时候。几年没回来,人家做寿成婚本来可以不去的,也得去转一圈儿才行了。九月初六就是英莲出阁的大日子,柳湘莲请不来一两个月的假过来办婚事,还得是英莲提前走。”
说到这里,文皎不由得皱眉,把手上一支挂珠钗放回妆匣内,叹道:“赶紧把林昌和夏氏的事儿弄完,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可别再来烦我了。”
林海扶着文皎肩膀起身坐到榻上,笑道:“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左右今儿没什么大事,咱们一会儿吃了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去?”
文皎抬头看看窗外,天气晴朗,只有几片轻云,便道:“那就逛逛罢。等过一两个月搬了家,估计都逛皇上赏的大园子,也想不起这处了。”
见文皎面上虽还未见笑,神色却和缓多了,林海悄悄松了口气。
这两年,确实是辛苦月娘了。
哪知林海一口气还没出完,就听见文皎忽地挥手让丫头们都出去,问他道:“如海,说来等咱们搬了家后,是和荣国府做邻居,是不是?”
林海心中警铃大作,轻咳一声,欲要说话,文皎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也不瞒着如海。”文皎神色平静,语气也极平静的说道:“因荣国府毕竟是玉儿的亲外祖家,他家若出了事,玉儿难免要受牵连,因此前几年时,我陆续在他家放了几个人。”
“王淑人前年清查府里的下人,我安插的人都老老实实干活做事,倒还都留在那府里呢。”
林海赶紧说道:“这事儿月娘从前和我说过,我是知道的。”
文皎瞥他一眼,忽然笑了:“你我本来都以为,经过那一遭,他家也该安定下来不会再闹出大事儿了。可没想到啊……你猜这回回来,我都听到了什么事儿?”
林海看见文皎的笑,心中愈发紧张,强作镇定,问道:“他们家的事儿,咳,我这几年都没打听过,不知月娘都听见了什么?”
文皎笑容不变,收回看向林海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去年如海你封了公爵,荣国府里那位史老太君当场就落泪不止,口口声声都是‘她的敏儿没福’。”
“史太君在家里闹了一个月,天天哭夜夜哭,睡里梦里也哭。后来贾家重又把她身边儿放出去成婚的大丫头请回去做了陪伴嬷嬷,荣国府才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