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里妙玉的结局是“无瑕白玉遭泥陷”,这一世贾府没出事,妙玉得以清清静静的在栊翠庵住了四年,她又何必把妙玉赶出去呢?
这世道,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靠山,样貌又那样出众,还有财产,流落到外面差不多就是暗娼馆的庵堂里,无异于把她推向绝路。
看李明诚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作揖,连头都不抬,文皎笑了两声,道:“李世侄,这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吓得这样?”
“妙玉师父既已在栊翠庵住长了,那就请她继续住着罢,正好儿还省了我费劲去请师父的事儿。你快坐罢,也别傻站着了。”
李明诚听苏夫人声音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立时就抬头眉开眼笑的坐了,道:“晚辈也觉得不是大事。晚辈虽然从前没见过夫人,却听姑母说过夫人不是这等小气之人。”
“只是大人们硬要推了晚辈来,晚辈想着,咳,必然是看晚辈年轻,夫人不好怪罪才如此,所以难免小心了些。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忘了这回事儿吧?”
文皎摇头笑叹道:“罢了罢了,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怪罪你,不是把名声坐实了?只是你让我定了这件事,我也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李世侄是探花出身,殿选之后就被点为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按着常理,入了翰林院后若要调官,不是要往吏户礼三部或大理寺调任,就是调往一地做知州知县,历练一番。如此,不仅能尽快升迁,履历上也更好看。工部……实在不像是探花出身的年轻官员出了翰林院外的第一次调任任职啊。”
文皎看李明诚面色微微一变,便知说到了点子上,继续问道:“比方世侄的表弟潘世侄,是二甲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的,今年就调往了渤海去任一地知州(注2)。渤海初初建省,虽然苦些,但也更好立功升迁。”
“李世侄更是探花出身,圣上惜才,若不是有什么缘故,必不会舍得把李世侄调往工部盖房子修园子。”
文皎看着李明诚,真心问道:“不知世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难?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可可我说说,我能帮的就帮了,不要外道。”
听完苏夫人之言,李明诚心中感慨万千。
得知他调往工部后,不知缘由的昔日同僚们有的惋惜,有的暗讽,说什么“就算是从五品又怎么样?没见过探花出身调往工部去的,我看他是失了圣心”。就是工部的这些大人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各有深意。
苏夫人还是他调任这几个月来,除了苏尚书外——那时苏尚书正逐步接手吏部事宜,看见他的调令,特找他问过一回——头一位关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的。
不管苏尚书和苏夫人父女是不是存着拉拢之意,李明诚都心下感动,也承这个情儿。不是谁都能在明知他可能惹了皇上不喜的情况下,几乎是明着说会帮忙的。
他便又起身道:“请夫人不必担忧,调往工部一事,是晚辈心甘情愿,里头并没什么阴私诡计。晚辈多谢夫人关怀。”
说完,李明诚长长一揖到地。
文皎想一想,略明白了几分,知当是皇上看重他才如此,里面当有些机密,便笑道:“无事就好,我也安心了。”
说完,文皎忽然想起一条传言,又想到李明诚二十有二了,还真未定亲,便开口问道:“对了,我怎么前几日恍惚听见,说你爹娘在庙里占了签,你这几年都不宜婚娶,得过了二十五岁才行呢?”
李明诚不妨苏夫人突然问起这个,自然不好说这是两年前为了躲避和庚晓长公主的婚事,又想等着潘表妹,所以写信去给爹娘串通好的。
他只解释了确有其事等语,别的一字也未多说。
文皎一看,就知道这里头又有事儿了。只不过她初次见李明诚,也不好拉着多问,想着一封信往渤海问问李姐姐就是。
加上也时近正午,文皎便留他吃了午饭,命林岭林峰两兄弟和青玉作陪。
到了晚上,文皎和林海说起今日的事,林海沉吟一会儿,挥退众人,和文皎道:“东北西北都已安定,皇上接下来要整顿海军,已有了计划要研制大船和船载火炮,李明诚怕是皇上亲自挑中的人才。”
四月初七,文皎在花园内开了生日宴,请了些高官夫人并亲朋等,让家里三个姑娘都亮了一回相。
那些夫人们早就听过黛玉及笄时的风采,今日一见,都拉住狠夸,又夸英莲和陆清,说羡慕文皎有这么好的三个闺女。
四月初八,在文皎生日宴上得了几车夸赞的三个姑娘,又都各自打扮起来,坐车往荣国府过去,观贾迎春出阁大礼。
三个姑娘兴兴头头的去,说说笑笑的回来,和文皎说些冯紫英贾迎春郎才女貌等话,只是黛玉眉眼间似有愁绪。
文皎私下问了几句,黛玉伏在文皎膝上,叹道:“娘,外祖母年纪大了,糊涂了。若是和娘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娘看在我的份儿上,话别说得太狠了,好不好……”
看着黛玉的泪珠儿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裙子上,文皎一面轻轻给黛玉拭泪,一面笑道:“玉儿放心。”
四月初十,文皎和林海带着家里孩子们往皇上赏的园子里去逛了一回。
园子里头亭台楼阁一半儿写了牌匾,另一半儿却还没提,园子倒是已经被皇上赐了名字,就叫做“楚公园”。
……也行吧。
楚公街,楚公园,她要是隔壁贾母,估计也得闹心,文皎心道。
林海兴致勃勃的拉着文皎和孩子们把园子都逛了一遍,又是提名又是做对联又是作诗,还要问文皎的意思。
文皎听他们在旁边吟来吟去,竟然有好几句都和原书里的一样……什么“凸晶馆”,又是什么“凹碧山庄”,这不都是黛玉原书里提过的吗?
闹到最后,整个园子里的景致名儿竟和原书差不多。
文皎回家后琢磨了半天,只能解释为景致还是那些景致,名字嘛也就那些词儿。
一小半是贾宝玉前几年提的,贾宝玉这些诗词上的文采不错,林海黛玉等见了要改,也没改几个字。另一小半儿想来本来就是黛玉提的,所以最后看来,就是差不太多。
逛完园子就是忙忙碌碌准备搬家。人仰马翻的忙了半个月,四月二十六,林海文皎带着孩子们顺顺当当搬进了修缮好的楚国公府,陆清也在林平等的簇拥下,入凉国公府给家下人训话。
搬家后修整了十来日,过了端午节,五月初十日沐休,文皎在楚公园内再次宴请宾客,共贺乔迁之喜,邻居荣国府的女眷也在被邀之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来晚了,但巫今天三更了!!!撒花!!!巫巫牛皮——(破音)
注1:对妙玉的身世描写参照原书。
注2:406章潘知县已改为潘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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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诧异
荣国公府现住着三位夫人太太, 一位是超品诰命国公夫人贾母,一位是正三品威远将军将军之妻王淑人,另一位是贾夫人之儿媳, 王淑人之婆母, 刑太太。
婆母和儿媳妇都有诰命在身,只有邢氏是个光杆白身。文皎写帖子时犹豫了一会儿,不想直接写贾母,写的是“贵府诸位夫人太太”。
尴尬, 真的尴尬。
王熙凤的胎已经八个多月马上九个月了, 是绝对不可能再挺着肚子出门的。刑太太是没有诰命的,平日交际无妨, 她和林海请客办宴来的几乎都是三品以上官员诰命们,刑太太估计不会来,能来的也就只有贾母。
就看看这位老太太都说什么, 做什么罢。
贾母和和气气的给她面子, 那她也会看在黛玉的面子上,好好儿和贾母做好邻居的。
楚国公府的帖子递到荣国府上,王熙凤捧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日帖子, 面带愁绪,遗憾的叹了口气。
平儿忙把帖子接过,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劝:“奶奶,咱们现在可去不得呀。”
“平日咱们逛逛花园无妨, 那一日楚公园里得有多少夫人太太, 人多又要吃酒,实在不宜大月份的孕妇过去。”
“若是奶奶怕苏夫人怪罪, 过后咱们送厚厚的礼再去赔罪。况且我也跟着奶奶见过两次苏夫人,苏夫人通情达理,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怪罪奶奶的。”
王熙凤摇头叹道:“我是去不了,但是咱们家不能没人去,不然,就太不好看了。”
奶奶一点,平儿就想明白了这里头的事儿。
楚国公乔迁新居,和她们家做了邻居,若乔迁宴不给她家帖子,那可是好大一个没脸。苏夫人虽然从前对贾家冷淡,但想来不欲和林大姑娘的亲外祖家结下这么大的仇,所以送了帖子来。
如今是林家势盛,贾家式微,两家关系又微妙。苏夫人主动送了请帖来,贾家若没人去,那就和奶奶说的一样,不管从哪儿看,都是“太不好看了”。
而太太没有诰命,奶奶去不得,算来算去,家里竟只有老太太能去……
平儿想明白后卡了壳儿,迷茫的看向奶奶,见奶奶也在看她,两个人不禁一同发出一声长叹。
叹完了,事儿总是要办。
平儿拿上帖子起身,王熙凤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你瞅个空儿把帖子给金嬷嬷,让金嬷嬷给老太太,给完了你就快些儿回来,不用见老太太。”
“今儿你做成这件大事,回来我赏你几道菜吃,也算慰劳你的辛苦。”
平儿笑道:“吃菜就吃菜,我不吃酒,奶奶可也不许吃酒。”
王熙凤瞪她道:“知道了,快去!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天天听你说个没完。你有话,管蓁儿苗儿去。”
平儿笑了一回,心里松快了些,就迈步往老太太院里过去。
可巧儿她到荣庆堂的时候,贾母才刚眯眼歇下。鸳鸯悄声出了门儿,看见平儿,把她拉到一边儿,低声叹道:“说罢,你们奶奶又有什么烦难事要办了?”
平儿把帖子往她手里一递,鸳鸯打开一看就变了脸色,道:“我的天!云姨奶奶,您这是往我手里塞了个火·药筒啊!”
纵是火·药筒,鸳鸯也得给老太太送去。她琢磨一会儿,拉住平儿道:“你们奶奶可欠我一顿好酒好菜,改明儿我有空了,记得请我。”
平儿笑道:“好金嬷嬷,你把这事儿给老太太说了,让老太太顺顺当当的去东边赴宴,再顺顺当当的回来,别说一顿酒菜了,就是一年的酒菜,我们奶奶也请了!”
送走平儿,鸳鸯拿着帖子琢磨了半晌,看见老太太醒了,忙带着人服侍老太太起身更衣,笑道:“老太太,今儿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您。”
贾母笑道:“什么事儿啊?”
“上回咱们二姑娘出阁,林姑娘来了,您不是觉着林姑娘呆了不到半日就走,都没看够?”
鸳鸯注意着观察贾母的面色,笑道:“这回呀,东边递帖子过来,说五月初十办乔迁宴,请咱们府上的人也过去一齐热闹热闹。两家住得近了,这回乔迁宴办完,东边也松快了。您想林姑娘,咱们就派人去接来说说话,岂不便宜?”
贾母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拿着帖子,一字一句的读了半日,方道:“是平儿丫头送来的帖子?”
“正是呢。”鸳鸯心里忐忑:“老太太真是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贾母冷哼道:“凤丫头大着个肚子,三天两头的说不舒服。她院子里也就平儿和你最好,不是平儿来,难道是她奶奶亲自来?”
鸳鸯暗暗舒了口气。老太太能发出来气,情况就不算太差。
从今春二月开始,隔壁东边和后头园子里就日日有工部的人往来。
楚公园的大门儿本来是正在琏二奶奶以前住的那所小院后面,园子成了林家的,这门前面自然要砌一道墙,好把两家分开。
家里本来预备贤妃娘娘省亲,买了十二个小戏子,身世都可怜得很。二奶奶要卖人整顿家里规矩时,也没把她们十二个不分来由都卖了,而是问清楚各人意愿,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就留下来当丫头。
十二个女孩子里,愿意走的只有四五个,剩下来八个,二奶奶本分配到各房里去做活,让人好生教她们服侍。
后来老太太病势反复,又没处去散,也不好外头请戏班子玩意儿进来,二爷二奶奶商议了,就又把这八个女孩子攒了起来,排演戏文,就在老太太后院儿新盖的大花厅上哄老太太高兴。
可巧儿这大花厅旁边就是二奶奶从前住的院子,二奶奶院子旁边就是正在砌的墙,后头就是园子,正叮叮当当的栽花种树。
自二月初一东边楚国公府和后面花园子动工以来,老太太就再没上后头大花厅里听过戏了。
老太太的心病,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问过平儿二奶奶是怎么想的,知道老太太是真的钻了牛角尖想左了。
但她并没法子在老太太跟前儿这么劝。老太太已经是七十二岁的人了,连年缠绵病榻,心病又重,这一通刺激下去,万一把老太太激出个好歹,谁能担得起这责任呢?
况且老太太虽然左性,幸而只是在家里……
鸳鸯一顿,想到上个月二姑奶奶出阁,林姑娘带着林家堂姑娘和陆大姑娘过来,老太太拉着林姑娘的手说了好几句糊涂话。
什么“可怜你娘走得早,没能享着这福,也看不着你风光出阁了”,又是什么“你娘就留下了你一个,好歹玉儿别把你娘忘了”。
幸而林姑娘懂事明理,又还念着和老太太的情分,也顾及是二姑娘的喜事,并没说什么,也小心着没让林堂姑娘和陆大姑娘听见。不然这闹起来得多难看?
鸳鸯把话在心里转过好几圈儿,欲想劝老太太两句到了林家如何如何,又不好劝。
她本是信老太太绝不会在外头说出什么不好的来的,但老太太能在林姑娘跟前儿那样说,也保不齐会……
琏二奶奶一年花一白银子的年例把她重新聘来陪老太太说话,就是为了宽老太太的心。况且老太太这些年待她不薄,鸳鸯实在无法一句话都不说,就任老太太这么着去楚国公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