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海先去前头应酬着,文皎黛玉各自更衣,重换了见客衣裳。文皎看着那沉甸甸的金凤金钗就是叹气。
嫁给林海后,也就是新婚那半个月,为了不堕声势,文皎才天天戴这些东西。等和林海熟了,文皎和家下人们互相也把脾性摸透,除非见客,文皎家常就只在头上戴些轻巧的首饰头面,不失了身份即可。
按理说没有女人不爱金珠宝石的,只是文皎的金凤金花钗等都是十足金子打造,一个个沉甸甸的坠手,更坠头发。
以前做丫环宫女时,再和主子关系好,打扮得也不能出了格儿,首饰大多都是轻轻巧巧。身份一变,心理上很快就适应了,头皮却还是原来那个戴不得重首饰的头皮。
白露有些不解,一面给文皎梳妆,给文皎戴上凤钗,见文皎的嘴角抽了一下,便问道:“夫人既然不愿意见人,不见就是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文皎总不能说着贾雨村是个小人,还是个原书里以后位高权重的小人,万一得罪了他,以后他攀咬报复咋办?只能说:“那贾知府毕竟做过大小姐的先生,现在又已经是一方知府,见一见他夫人也是应该的。”
贾雨村现在的夫人就是以前甄府的丫鬟娇杏,本姓杨,只因一回顾,就从丫鬟成了从四品知府的正妻,一家主母,也算是一段奇事了。
杨氏在前面偏厅坐得一会,只略喝了口茶润润口,怕喝多了一会不雅。心中又想着昨晚和今早老爷交代的话,务必要在林家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于是杨氏坐在那还一直在想,见到林家夫人该怎么说话,怎么行事。过得一会,一个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牙色小袄儿,白绫儿裙的清秀丫头进得偏厅,行个礼笑道:“劳烦贾夫人久等了,我们太太请您过去。”
于是杨氏不敢耽误,笑道:“多谢姑娘。”便立时站起来,自家跟着的丫头替她整整衣衫,主仆三人便跟着林府的丫头进了后院。
杨氏本是立定主意,今日就算不能给林夫人留下些好印象,也不能让林府觉得自己是个没规矩的人,于是行路端庄,目不斜视。
她本是丫头出身,虽然做了主母也几年了,大家夫人应有的这些接人待物规矩也慢慢学起来。只是今日来的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家中,杨氏心中还是颇为紧张。
谁知路上行得一半,不知是什么原因,杨氏却鬼使神差的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也是绫罗裹的大丫头,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两人正说说笑笑的往前头走呢。那个小丫头眉心一点红痣,容貌虽然长开了好些,但是十分熟悉。
杨氏一愣,心内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前头带着她的玉梅感到杨氏一顿,便回头笑道:“贾夫人,就在前边了。”
杨氏压住心头的诧异,笑道:“多谢姑娘,一时走了神。”欲想问问前面这丫头,又觉得太过唐突,只能又把到嘴边的话压回去,跟着她入了正室。
文皎见跟着玉梅来的是一位年纪未满三十,姿容中上的女子,穿衣打扮行事走路也很得体,都在谱上。心想看来今天的工作会比较轻松。见人走近屋中了,文皎便笑道:“叫贾夫人久等了。玉儿,快见过贾夫人。”
杨氏上前很实诚的行了礼,文皎下了榻,亲自把她扶起来,笑道:“请坐,还不知怎么称呼。”
杨氏见文皎不像是难相处的,心内也送了一口气。两人寒暄几句,杨氏又极口夸了黛玉,心里到底是惦念着看到的那个眉心红痣的小丫头,几次想要出口,只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文皎见杨氏总是欲言又止,想着就算贾雨村有什么要求林海的,他自己说就是了,犯不着再拐个弯让他内人说罢。于是也起了好奇心,笑道:“杨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便是了。”
杨氏见文皎如此说,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夫人,我在院子里头看见贵府有一位眉心一点红痣,十一二岁的姑娘。请容我冒昧,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文皎听杨氏这么一形容,心中本还纳闷,她问香菱做什么?却忽地福至心灵,原书里面贾雨村的夫人不就是甄家的丫头吗?难道她认出了香菱?若是真能借杨氏的口说出香菱的真实身份,那真是水到渠成,在自然也不过了。
于是文皎便说故事一样的笑道:“若是问这丫头的事,说来也是我昨日积德了。昨儿我们一家街上逛去,可巧儿碰到两家争一女,就是争这小丫头。她想是拐子拐来的,偏又卖了两家。只是她生得花容月貌,两家都不肯相让,先把那拐子打了个半死。后两家要打起来时,恰是我赶到了,喝住他们,问清缘由。”
说到这,文皎看着杨氏笑道:“说来我报了官,还是贾大人亲来的。我又见这被拐的小丫头实在可怜,观她出身不俗,便先把她带到我们府上。想着日后找到她的爹娘,也是我好人做到底了。难道你也是看她不俗,才有此一问的?”
文皎说完,竟看到杨氏眼圈儿都红了,心中便有了底,看来这杨氏还并未忘本。果见杨氏平复了情绪,笑道:“不瞒夫人说,我出身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从前是姑苏甄家主母封太太身边的丫头。”
文皎不意她连出身都说出来了,心内也有些叹息,便对黛玉笑道:“玉儿,你先去找葛娘子玩罢。”
黛玉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太太这是给杨夫人留面子,便笑着告退,找葛娘子陆清玩去了。想着晚上问问太太不就全知道了,此时也不用着急,去找葛娘子和清儿还自在些呢。
于是文皎见黛玉出了门,便起身扶起杨氏,屏退下人,叹道:“夫人私事,咱们还是到屋里头说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一章双更6000字啊小可爱们呜呜呜呜,为啥感觉看得人还没有单更的时候多了呜呜呜呜呜。
所以今天还是拆成两章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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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英莲
转过屏风, 文皎杨氏娇杏二人分主宾坐了,杨氏便从头说起陈年旧事来。
“那一年,我还在姑苏甄家, 做夫人的贴身丫鬟。说起来, 虽然甄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之家,但是老爷从前也做过几任县令,只是不以功名为念,早早回乡了。家中也颇有薄产, 所以附近的人也推甄家为望族了。”
“只可惜老爷和夫人虽然积德行善, 却命中无子,只有一个姑娘, 名唤英莲。那年上元节,姑娘才五岁,一个家里人, 好像是姓霍的, 带着姑娘去看烟火。谁知他带着姑娘出去了一整夜,竟再没回来。”
“老爷和太太都急坏了。我们全府上下,加上老爷夫人又请人帮忙, 直找了一整个月,也没找见姑娘的踪影。老爷和太太都忧思成疾,先后病倒,我们正是忙着给请医熬药, 一家忙乱的时候……”
说到此处, 杨氏不禁落下泪来,文皎叹息一声, 也并不催促,看杨氏擦了擦泪, 哽咽着继续说道:“谁知那旁边葫芦庙……那时甄府就在从前苏州葫芦巷里,紧挨着葫芦庙。那葫芦庙里头油锅炸了,直烧了一整条街。府里头虽然人员不曾伤亡,只是一应房屋财产,全都烧成了瓦砾灰烬了。”
“这事谁也想不到,老爷太太无法,只得带着我们都暂到田庄上安身。只是那几年连年干旱,盗贼四起,田庄上也过不得,又只得把田庄都变卖了,投奔太太的娘家封家。”
杨氏欲继续往下说,又停了停,终究是叹道:“不是我说旧主的不是,只是甄老爷是不惯务农的,支撑了一二年,收成都不好,日子越发艰难了。太太的父亲又……哎,没有两年,老爷的身子就越来越不好,竟渐渐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那时家中不过勉强支撑度日罢了,旧时奴仆,只剩下我和春杏两个。虽还找过几回姑娘,只是时日已久,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到底老爷太太两个人,也算是个家。可谁知那日老爷出去散心也没回来,竟听人说,是和一个跛足道人走了。苏夫人,您说,这是不是一桩奇事?”
文皎听了只是叹息罢了。杨氏也不过心中难平,才问的这么一句,并不是想要文皎回答,又说道:“我们太太听说了,几乎哭死过去。家中又没什么银钱,但日子总要过的,我们主仆三个日夜只能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后来我便到了我们老爷府上,本还是和太太同在苏州,还能照应照应太太。只是后来老爷辞官,我们四处云游,和太太也久不通信,不知现在如何了。”
文皎虽然知道甄家这些事的前因后情,但是听杨氏亲口说起,还是觉得心有戚戚。甄士隐家破人亡,虽然主要原因是因着房屋被烧,没了财产。但若是英莲在身边,想来就算有再多烦难,夫妻两个总能一起齐心度过的。
杨氏见文皎不言语,又想起英莲来,有些急道:“今日见了夫人院子中的那位姑娘,虽只看了一眼,却觉着实在是和旧日小姐的模样像极了。我们姑娘就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我看院子里那位姑娘也是有的。所以才冒昧相问。”
“请夫人莫怪我唐突,能不能让我见一面这位姑娘,说几句话,也好知道是不是当年的小姐。”杨氏说完,心中忐忑,抬起头的看苏夫人的反应。
文皎站起来,笑道:“这有什么,我本来也想着,若是有缘,就给她找到父母亲人,也是功德一件。今日你来了,若真能找到她的家乡父母,真正是她的福运来了。”说完,文皎便命:“白露,去把六儿带来罢。”
见杨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文皎便笑道:“因我并不知她的名字,她说那拐子叫她小六儿。若她真是你从前的姑娘,自然就能恢复本名的。”
文皎想想又叹道:“只是我昨儿也问过她来历、家乡、姓名等,她都说不记得了。想来小小年纪就被拐离了家乡,也七八年过去,都忘了也是正常。就看一会见了旧人,她能不能想起什么罢。”又问:“那你可还记得,她是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日?”
杨氏略算一算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想来今年该是十一岁了,二月十二的生日,正是花神节呢。”
文皎一听便笑道:“真是巧了,我们家大姑娘也是二月十二的生辰。”
说话间,白露已经把英莲带到了。英莲行了礼,文皎便笑道:“你抬起头来,给这位夫人看看,你还认不认得她。”
杨氏从英莲进门起,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见英莲抬起了头,杨氏不禁扶着榻慢慢站了起来,她见了英莲正脸的相貌,便知定是当日的小姐了,心内激动,便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英莲也正纳罕,这位夫人怎地有些眼熟?因此一时也愣住了。她虽总是推说不记得小时候诸事,其实总还记得一些,不过是希望自己不记得罢了。
试想一个从小金玉一般养大的女孩子,一朝被拐,又被朝打暮骂,若是再记得前世,岂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因此英莲挨过几回打,便不再去想往日的事了。
现在到了林府,夫人和姐姐们都极和善,因此英莲也放松了些。她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又听见如此问,便回道:“我见夫人有些面善,只是不记得从哪见过夫人了。”
原来当日甄士隐封氏二人最是积德行善之人,从不苛待家中下人。就算是家中败落了,封氏也不曾苛待过杨氏。因此杨氏心中是感念封氏的恩德的。
英莲小时候又长得玉雪可爱,从上到下人人都喜欢。所以杨氏今日得见英莲,又听了这话,眼泪就收不住了,一时支撑不住,又坐回塌上。
英莲见杨氏如此,有些不知所措,便有些求助的看向文皎。文皎心中一软,招手叫英莲过来,拉着她的手,对杨氏笑道:“看这样子,她便是你说的那位姑娘了?”
虽然杨氏自己说了是丫鬟出身,但是文皎却不能言语间总是提及杨氏往日的丫头身份。文皎以前也是做丫头的,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不介意人家知道她的身份。
但是文皎现在毕竟是上了族谱的苏二小姐,杨氏的出身一直未改。人心隔肚皮,保不准杨氏现在能说起往日出身,日后富贵起来,想起今日之事,再怨上文皎。
杨氏擦擦眼泪,强笑道:“是了,虽然隔了这么多年,姑娘长开了好些。只是往日我们熟悉姑娘的人,是尽知道的,一见,便认出来了。”
见英莲一脸迷惑不解,文皎便柔声说道:“真正是缘分。这位夫人见了你,说知道你的父母家乡都在哪里。你本名叫做甄英莲,家乡在姑苏,也是个大家小姐。个中细节,请这位夫人说给你,好不好?”
英莲听见文皎如此说,又见文皎将她往前推了推,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一些片段,便不由自主的走到杨氏身边。杨氏试探着拉了英莲的手,见英莲不抵触,便拉着英莲坐到身边,一五一十说起这几年的情况。
英莲低着头,沉默的听完了杨氏说起前因后果,心内倒是信了八/九分。又听见家宅被烧,父亲不知所踪,心内也十分悲伤。再抬头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文皎见杨氏已经说完,二人相对而泣,终究不成样子。便笑道:“好了,这是喜事,咱们该开开心心的,怎么都哭起来了?”又叫人打水,给杨氏英莲洗脸,又叫人去唤黛玉。
见色色都好了,文皎又对英莲笑道:“你昨儿才被我带回来,今儿就知道家乡父母都在何处了,可见是你我有缘分。我有心认你做个干女儿,你可愿意不愿意呢?”
英莲就算洗了脸,眼圈儿也还红着,心中还没缓过神来。听见文皎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仰头不知道说什么。文皎心中叹息,又笑着问了一遍:“英莲,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呢?”
英莲回过神来,便立时跪下,哽咽道:“我的命都是夫人救的,夫人又替我找到父母,家乡,大恩大德,本来就无以为报。做夫人的女儿,我只怕自己当不起。”
文皎把英莲拉起来,笑道:“我要认你,你就当得起。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英莲笑道:“我愿意的。”
这时黛玉也已经到了,进门行礼,笑道:“太太找我?”
文皎把黛玉往身边一拉,笑道:“你说可巧不巧。杨夫人恰好和英莲从前见过,因此今日一见了,就说出了英莲的出身来历。她本是苏州城一位姓甄的乡宦家的姑娘,若是没被拐,现在也算是闺秀了。正好她与我们同乡,又恰好和你是同一日的生日,真是缘分,我便想着打算把英莲认个干女儿,玉儿也多个姐姐,你觉得如何?”